葉有枝拖著行李箱沖進機場時，廣播正好報出Y國航空的值機信息。她喘著氣跑到柜臺前，把身份證拍在臺面上：“您好，取兩張登機牌，靠窗的。”

“好的，請稍等。”地勤人員敲著鍵盤，“請問是葉有枝小姐和周君兮先生嗎？”

“對。”葉有枝點頭，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敲得飛快：【我到啦！登機牌取到了，給你占了靠窗的位置，快夸我！】

消息發出去，顯示“正在輸入中...”

葉有枝抱著手機等回復，嘴角忍不住往上翹，周君兮這人看著別扭，其實最吃軟的，等會見到他，得先嘲笑他忘帶護照的糗事。

“您的登機牌。”地勤把兩張卡片遞過來，“安檢在那邊，祝您旅途愉快。”

“謝謝。”葉有枝接過登機牌，兩張卡片緊緊挨在一起，像對分不開的連體嬰。她剛走到安檢口，手機震了震。

周君兮：【剛上出租車，堵在城郊路口了，估計得晚點】后面跟著個委屈的表情包。

葉有枝笑出聲，回他：【笨蛋！誰讓你忘帶護照的？快點啊，還有一個小時就要登機了！】

廣播已經開始通知進行安檢了，葉有枝把手機和登機牌塞進牛仔褲口袋，拎著行李箱往安檢口走。

背包過傳送帶時，安檢員指著葉有枝的畫架：“這個得單獨檢查。”

“哦好。”葉有枝趕緊把畫架拆下來，金屬支架磕在臺面上叮當作響，上次帶畫具過安檢被攔了十分鐘，這次特意提前拆了零件，沒想到還是得開箱。

突然葉有枝有點奇怪，自己為什么要說上次，剛要再細想，就被安檢員的話打斷了。

“里面有刀片嗎？”安檢員翻著顏料盒。

“沒有沒有，就幾支馬克筆。”葉有枝踮著腳看屏幕，背包里的小熊睡衣被掃出來，胖乎乎的輪廓在X光下特別顯眼，她耳根有點熱，趕緊別過臉。

總算過了安檢，看表已經八點四十五，葉有枝找了個登機口附近的長椅坐下，拿出手機看了下，周君兮還沒回消息。

她看著屏幕上那個委屈的表情包，心里有些不安，周君兮平時回消息快得很，就算堵車，也該說句“知道了”。

“您好，需要咖啡嗎？”空乘推著小車經過。

“不用，謝謝。”葉有枝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劃著聊天記錄，往上翻，全是她發的廢話：【今天的云像棉花糖】【數學卷子最后一題好難】【樓下的貓生了三只崽】，周君兮的回復永遠簡短，卻從沒漏過一條。

九點整，廣播開始通知登機。

葉有枝的手指懸在撥號鍵上，想打電話，又怕打擾他趕路。她起身去買了杯熱豆漿，回來時手機還是黑的。

對面座位的大叔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登機，葉有枝心里念叨著：再等十分鐘，他不來就打電話催。

九點十分，手機屏幕亮了一下，葉有枝差點把豆漿碰倒，可惜不是周君兮的消息，是條廣告。

而另一側同時趕往機場在路上的周君兮。

后一步說要找護照的周君兮說要坐家里另一輛車去，沒想到自家大哥著急出門開會給開走了，最后在路邊加錢攔截了一輛出租車趕往機場。

周君兮坐在出租車后座，指尖不斷在手機屏幕上敲擊，末了還加了個委屈的表情包。猛地司機打方向盤避開闖紅燈的電動車，周君兮的手機差點飛出去。

“抱歉，抱歉，小伙子。”司機趕緊朝周君兮道歉。

“沒事，不過師傅能快點嗎？我趕飛機。”周君兮看了眼時間，八點三十五。

“小伙子，這路就這樣，早高峰堵得像停車場。”司機咂咂嘴。

周君兮沒接話，點開和葉有枝的對話框，她發的“笨蛋”后面跟著個敲打的表情包，他盯著看了半分鐘，嘴角忍不住上揚，等見面了，得讓她請吃三盒巧克力賠罪。

周君兮回了個“知道了”，剛想把手機揣回口袋，屏幕上彈出葉有枝的新消息：【你到底到哪了？我看到我們的飛機已經在排隊了！】

“師傅，前面路口能左轉嗎？”周君兮往前探身，“抄個近道。”

“左轉是逆行啊！”

“我多給你五十。”

司機猶豫了一下，猛打方向盤。出租車沖上逆行道的瞬間，周君兮看到對面路口沖出來一輛貨車，車燈亮得像兩團火球。

“小心！”周君兮下意識喊出聲。

司機猛踩剎車，輪胎在地上拖出刺耳的長音。周君兮的手機從手里飛出去，屏幕在儀表盤上磕出裂紋，他正想伸手去撿，劇烈的撞擊力就從右側涌來。

“砰！”世界在這一刻炸開。

周君兮感覺右腿傳來鉆心的疼，他想低頭看，眼前卻一片血紅，手機在副駕座上震動，是葉有枝的電話。

他掙扎著想接，手指剛碰到屏幕，意識就被黑暗吞沒了。最后映入眼簾的，是聊天框里她發的那句“快點啊”，后面跟著個跳腳的小人，像極了她平時氣鼓鼓的樣子。

迷迷糊糊間，周君兮看到四處涌上了人群，還不斷傳來有人撥打“110”和“120”的聲音，之后，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出租車的后備箱緩緩打開，露出里面沒來得及托運的行李箱，側袋里的檸檬糖被震出來，滾落在柏油路上，糖紙在風里打著旋，像只折了翼的蝴蝶。

機場的廣播里又傳來了登機的第二次通知。

葉有枝終于忍不住了，她抓起手機，手指在撥號鍵上戳了三次才按準號碼，聽筒里傳來單調的“嘟嘟”聲，響到第十下，自動掛斷了。

“搞什么啊……”葉有枝對著手機齜牙，像只被惹毛的小獸。平時周君兮手機從不離身，就算洗澡也會放在洗手臺，今天這是怎么了？這樣的情況讓葉有枝愈發不安，她又撥了一次，“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機械的女聲像根針，扎得葉有枝太陽穴突突直跳。

對面座位的大叔已經不見了，登機口只剩下最后兩個乘客在和空乘說話，葉有枝盯著手機屏幕，突然發現周君兮的頭像還是去年春游拍的，他被太陽曬得瞇著眼，嘴角卻偷偷翹著，身后的她正舉著冰淇淋往他臉上抹。

她看了幾秒，繼續撥打著電話，直到第十七通電話，才有人接了。

“周君兮你什么情況啊！”葉有枝的聲音劈了叉，帶著哭腔，“飛機還有二十分鐘就關艙門了！你是不是故意躲著我？我跟你說，你要是敢不來，我回去就把你那盒限量版巧克力全吃了，一顆都不給你留！還有你上次借我的漫畫，我……”

“請問，是葉有枝小姐嗎？”

一個陌生的男聲打斷了她的話，背景里亂糟糟的，有警笛的尖嘯，還有人喊“讓一讓”的嘈雜聲。

葉有枝的話卡在喉嚨里，舌尖打了結：“我...我是，你是誰？周君兮在哪？你讓他說話啊！”

“我是處理事故的交警。”對方的聲音很沉，“周君兮？是手機的主人嗎？你認識這位手機的主人？這位先生出了車禍，現在正在送往市一院的路上。”

“車禍？”葉有枝重復了一遍，腦子像被灌滿了水泥，沉甸甸的轉不動，“什么車禍？他，他怎么樣了？”

“具體傷情還不清楚，救護車剛走。”交警頓了頓，“事故地點在路口的逆行道，是輛出租車，你盡快來醫院一趟吧，家屬需要簽字。”

候機廳的廣播還在響：“請還未登機的乘客盡快登機……”

葉有枝握著手機的指節“咔”地響了一聲，屏幕硌得掌心生疼。她站在原地，看著登機口緩緩合上的艙門，突然渾身一軟，行李箱“哐當”砸在地上。

交警的聲音還在聽筒里嗡嗡響，可葉有枝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擂鼓似的砸著耳膜，周君兮出事了，在她還傻乎乎等登機的這會兒。

這一刻，去他的Y國，去他的登機牌，葉有枝現在只想立刻飛到醫院，回過神，電話已經掛斷，她抓起行李箱就往出口處跑。

路過機場等候室的咖啡店時，葉有枝撞翻了糖罐，檸檬味的方糖滾了一地，那是周君兮最愛往咖啡里加的牌子，此刻碎得像她眼里的光。

“對不起！”葉有枝邊跑邊喊，聲音被淹沒在機場的廣播聲里。

陽光透過玻璃幕墻照進來，把葉有枝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一直延伸到登機口的方向，像條斷了線的風箏，再也飛不向原來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