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號降落在定州新樓的院子里時，夕陽正把葡萄架染成金紅色。姥姥趙秀蘭早已等在門口，手里攥著剛摘的葡萄：“可算回來了！紫微星那鬼地方沒曬傷吧？快進來，綠豆湯冰好了。”
院子里瞬間熱鬧了起來。鳳禾蹲在石榴樹下，小心翼翼的把蠱蟲從恒溫盒里倒出來曬太陽；鳳羽將唐門銀針攤在石桌上，用軟布細細擦拭；安文和安瑤在檢修飛船的反重力裝置，時不時拌嘴——“你看你，把線路接錯了吧？”“明明是你昨天調試時動了參數！”
安娜剛踏進門檻，就被姥姥拉著往屋里走：“快坐下歇歇，我給你留了碗最稠的，放了冰糖。”青黛跟在后面，綠裙沾了點星際塵埃，卻依舊挺拔，她打量著院子里的葡萄架和石凳，嘴角難得帶了點笑意：“這地方……比紫微星的廢墟順眼多了。”
“師傅，您也喝碗綠豆湯吧。”安娜摸索著坐下，把《五毒全經》放在了手邊的小桌上。這書是線裝的，紙質泛黃，上面的字既有簡體也有繁體，還有不少五毒教特有的符號，讀屏軟件識別起來格外費勁。
青黛接過了姥姥遞來的碗，卻沒喝，只是盯著經書：“從今天起，每天卯時起，先背《五毒全經》總綱，再學經絡穴位。”她指尖點了點書頁，“五毒功法的根基不在力氣，在‘識經絡、引毒炁’。你雖有火毒異能，卻不懂氣脈走向，就像握著烈火卻不知如何引到柴薪上，空有力量卻用不出或掌握不好火厚。”
鳳禾在旁邊接話，手里還逗著蠱蟲：“我們村有個師兄，天生力大無窮，非要學‘赤練掌’，結果沒摸清經絡，一掌拍在石頭上，自己掌心爛了三個月。”青黛斜了她一眼，鳳禾趕緊低下了頭，假裝專心看蟲子。
安娜把經書往智能觸屏筆記本旁推了推，隨后說道：“我會好好學的。”她指尖劃過屏幕，讀屏軟件立刻啟動，發出了輕微的“滋滋”聲，開始掃描書頁上的文字，只是掃到“任督二脈”“膻中穴”等字眼時，機械音明顯卡頓了——這些詞匯不在常規詞庫中。
接下來的七天，定州新樓的葡萄架下總擺著張特制的人體經絡圖。圖是青黛讓人連夜畫的，用不同顏色標注了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紅色是任脈，藍色是督脈，紫色是手少陽三焦經，每條經絡旁都用小字寫著對應的五毒功法——“足少陰腎經對應‘蟾蜍功’，主沉勁；手太陰肺經對應‘蜘蛛步’，主輕盈”。
天剛蒙蒙亮，安娜就坐在石凳上，指尖順著圖上的線條摸索。鳳羽坐在她旁邊，拿著根細竹枝，一點點的點在圖上：“這是百會穴，在頭頂正中央，是督脈的起點，‘萬毒歸宗’的氣要從這里收；這是丹田，在肚臍下三寸，是氣的根，練‘赤練掌’時，火毒得先在這里聚……”
安娜的智能觸屏筆記本放在腿上，屏幕上開著錄音功能，鳳羽說一句，她就跟著念一句，遇到復雜的穴位名，就反復錄反復聽：“‘氣海穴’，不是‘氣嗨’……‘命門穴’，在腰后，不是肚子上……”張秀蘭端著早飯出來時，總看見她指尖在自己手腕上比劃，嘴里念念有詞：“內關穴，治心悸，也是‘毒炁’過腕的關口……”
青黛每天午后會來考校。她不看經絡圖，直接讓安娜在自己身上指出穴位：“足三里在哪兒？”安娜猶豫著抬手，指尖落在膝蓋下方，青黛就用竹枝敲敲她的手背：“偏了，往下一寸，找骨頭縫，那里是足陽明胃經的樞紐，毒炁走這里最順。”
第七天傍晚，青黛終于點頭：“穴位記的差不多了，今天開始背總綱。”安娜深吸一口氣，捧著《五毒全經》，開始背誦全文：
“五毒者，蛇、蝎、蜈蚣、蟾蜍、蜘蛛也。其性至陰，其力至剛，順之則生，逆之則亡。
入門先煉心，心凈則毒清。心若染塵，毒必噬主，此為五毒教第一戒。
次煉體，以鴆酒淬筋，以蠱蟲養脈，以毒液潤骨。百日則皮如鐵甲，千日則肉似精鋼，萬日則可與毒共生，此為‘毒體’初成。
再煉氣，炁走任督二脈，仿蛇之蜿蜒，蝎之迅猛，蜈蚣之綿長，蟾蜍之厚重，蜘蛛之詭譎。氣沉丹田時如蟄蟲冬眠，氣行周天時如萬毒歸巢，此為‘毒炁’根基。
招式有三：一曰‘赤練掌’，掌含烈火毒，觸之皮肉焦，中者七日化為膿水；二曰‘萬毒針’，以蛛絲為引，淬蝎尾之毒，入體則經脈盡斷；三曰‘螣蛇步’，步隨蛇形，影如鬼魅，進可攻其不備，退可避無可避。
上乘心法為‘萬毒歸宗’：毒炁聚于掌心，化蛇則纏，化蝎則刺，化蜈蚣則絞，化蟾蜍則震，化蜘蛛則縛。練至化境，舉手間可令方圓十里草木枯萎，生靈絕跡，此為五毒教至高奧義，非心術純良者不傳。
總綱終章，當記：毒者，非惡也，亦非善也。用之于善，則可救死扶傷；用之于惡，則為禍世間。入我五毒教者，當明辨是非，守心護道，違者，天地共誅，萬毒噬身。”
聲音清脆，卻在“炁走任督二脈”處微微卡頓。
青黛起初還點頭，聽到“仿蛇之蜿蜒”時，眉頭皺了起來：“停！你知道任脈怎么走嗎？”安娜下意識的抬手，從胸骨正中往下劃：“從承漿穴到會陰穴，在前正中線……”“那督脈呢？”“在后正中線，從長強穴到百會穴……”
“那你剛才念‘炁走任督’時，氣該怎么走？”青黛追問。安娜愣住了，她只記住了文字，卻沒想過其中的關竅。青黛拿起竹枝，點在了她的丹田處：“五毒教的氣，要先沉丹田，順任脈上涌，過膻中時要像蛇抬頭，到承漿穴后，繞個彎轉督脈，往下走時要像蝎尾收勢，到命門穴再沉回去——這才叫‘仿蛇之蜿蜒’，你只背文字，不懂氣路，跟念天書有什么區別？”
她越說越氣，抓起桌上的經書就要往石桌上拍：“還有‘赤練掌’，要引火毒走手厥陰心包經，從天池穴到中沖穴，你連這條經的走向都沒摸透，掌力出去只會傷了自己的經脈！”
“師傅！”娜諾突然上前一步，手里拿著安娜的筆記本，“她不是沒用心！”屏幕上是安娜畫的簡易經絡圖，用不同顏色的線條標著“火毒走行路線”，旁邊密密麻麻寫著注釋：“手厥陰心包經：天池→天泉→曲澤→郄門→間使→內關→大陵→勞宮→中沖（青黛師傅說，練掌時火毒要從勞宮穴出）”，甚至還有幾處用紅筆圈住的地方：“此處氣易滯，需多練‘靈蛇步’引導”。
青黛的目光落在了筆記本上，忽然沉默了。她想起這七天，安娜每天摸著經絡圖到深夜，吃飯時都在自己胳膊上找穴位，有次練“赤練掌”時沒控制好，火毒順著錯誤的經絡竄到了指尖，疼的她攥著拳頭冒冷汗，卻沒喊過一聲苦。
安娜站在原地，眼圈有點紅，卻伸手輕輕拉住了青黛的袖子：“師傅，我知道我笨，沒有靈力底子，學起來慢……”她的聲音很輕，帶著點懇求，“但我記了好多筆記，您再教我一次氣路好不好？我一定能記住的。”
青黛看著她指尖的薄繭——那是反復摸索經絡圖磨出來的，心里的火氣突然就散了。她放下了經書，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巧的銅人，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穴位和經絡線，比圖紙更直觀。“過來，”她的聲音放緩了些，“我給你講‘炁走任督’的關竅。”
她讓安娜坐在自己對面，拿著銅人比劃：“你看，任脈像條河，督脈像條山，氣要從丹田先入河，順流到山頂（百會穴），再從山澗流回丹田，這樣才叫‘周天’。練‘赤練掌’時，火毒要像條小蛇，順著手臂的經絡爬，到勞宮穴時再猛的竄出去——記住，蛇竄出去前，總要先縮一下身子，氣也是一樣，要先聚再發。”
安娜湊近了些，鼻尖幾乎碰到了銅人，聽的格外認真。青黛講完任督二脈，又拿起竹枝，在她手臂上輕輕點按：“現在跟著我運氣，別怕，我用內力引著你的火毒走。”
她的指尖落在了安娜的丹田處，一股溫和的內力緩緩注入。安娜只覺的小腹處暖暖的，像揣了個小太陽，青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跟著這股暖意走，慢慢往上……對，過膻中穴時慢一點，這里是氣的關卡……很好，到承漿穴了，轉個彎，往后走……”
火毒第一次順著正確的經絡流動，安娜的靈體清晰的“看”到那股暖意像條小火蛇，在體內蜿蜒游走，所過之處，原本滯澀的地方都變的通暢了起來。當火毒回到丹田時，她忍不住輕輕“啊”了一聲，眼里閃著驚喜的光。
青黛收回手，額角滲出了細汗——引導初學者運氣最耗內力，但看著安娜亮晶晶的眼睛，她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點笑意：“明天開始練‘赤練掌’的起勢，記住今天氣走的感覺。”其實雖說是明天教安娜學‘赤練掌’的起勢，其實到沒有那么急，因為安娜現在連功法都未練，她如此說，只是想給安娜足夠的動力。
姥姥端著西瓜出來時，正看見這一幕，忍不住笑道：“青黛姑娘，嘗嘗咱自家園子的西瓜，沙瓤的。”她往青黛手里塞了塊，“你這師傅當的比我這姥姥還細心。”
青黛咬了口西瓜，忽然說道：“等安氏的事了了，我帶你回五毒教的山門。那里有座千年的藥鼎，能幫你更快聚氣，還有位守經閣的長老，他講經絡比我清楚十倍。”
安娜猛的抬頭：“真的？”
“自然是真的。”青黛挑眉，“你是我這輩子最后一個徒弟，關門弟子的排面，總不能少了。”
安娜的眼睛亮了起來，像落了星星。她轉身就要去拿筆記本：“我再把氣路筆記補全，這次肯定沒錯！”看著她輕快的背影，青黛對娜諾說道：“這丫頭……倒比我那幾個有靈力底子的徒弟更能吃苦。”
暮色漸濃時，葡萄架下還亮著燈。安娜坐在石凳上，指尖在銅人上輕輕滑動，嘴里念叨著：“氣走任督如蛇游，火毒出掌似蝎蟄……”青黛坐在不遠處的藤椅上，搖著張秀蘭給的蒲扇，聽著聽著，嘴角的笑意不自覺變的越來越深了起來。
鳳禾和鳳羽蹲在角落收拾蠱蟲，鳳禾小聲說道：“師傅以前教咱們時，可沒這么耐心，連銅人都舍不得拿出來。”鳳羽點頭，看著安娜認真的側臉，忽然覺的，或許這位看不見的安娜姑娘，真能憑著這股韌勁，把五毒教的功法練到極致。
夜風吹過葡萄葉，沙沙作響。安娜摸著銅人上的經絡，心里暖烘烘的——她知道，自己離“能護住家人”的目標，又近了一步。而青黛看著燈下的身影，第一次覺的，收這個關門弟子，或許是她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