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深處的礦燈忽明忽暗，將沈薇護腕上的玄鐵紋路照的忽隱忽現。她指尖按在了三號擂臺的裂縫處，護腕里的令牌碎片燙的像團火，結界邊緣的淡紫色光暈，正以肉眼可見的頻率震顫——這是她當年作為血仰髏髏主時，親手設計的“七日鎖”結界唯一的破綻，每日辰時三刻，會有半刻鐘的能量紊亂期，錯過今日，得需再等一年。
“按我說的做?！鄙蜣钡穆曇魤旱臉O低，玄鐵護腕與石壁碰撞的輕響里，藏著只有她自己能察覺的緊繃，“安娜站左槽，娜諾站右槽，我站中槽，必須同時用力按下，偏差半分就會觸發毒箭陣?！彼桃獗荛_了“當年設計時”這幾個字，目光掃過了溶洞頂部的那些嵌著機關的鐘乳石——那里藏著她當年埋下的三百六十支淬毒弩箭，箭簇上的‘化筋散’見血封喉。
安娜的赤蛇蠱突然從袖口竄了出來，蛇信對著礦道深處快速顫動。黑暗中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響，髏疤的獨眼里映著火把的紅光，身后跟著百余名髏衛，每人手中的彎刀都泛著幽藍的毒光：“沈護衛，倒是對這里的機關了如指掌啊！莫不是當年……”
“閉嘴！”沈薇猛的轉身，玄鐵鎖鏈“唰”的彈出，鏈尖在地面劃出了三道火星。她刻意拔高的聲音里，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左手下意識按住了護腕內側那片磨平的骷髏標記——那是血仰髏髏主的專屬印記，五年前她離開時，用玄鐵將其硬生生磨去的，卻磨不掉那些刻在骨血里的過往。
礦道兩側突然亮起了火把，將溶洞照的如同白晝。大長老李明哲拄著青銅拐杖，從陰影里走了出來，銀白色的胡須上沾著礦塵，左眼的玄鐵眼罩反射著刺眼的光——那道傷是十年前替她擋‘腐心針’時留下的，當時他說“髏主的命，比我這根老骨頭金貴”。此刻，他身后跟著三長老趙飛燕、五長老童靜雅，還有三人的一千五百名黑衣護衛，——每一位長老，共有五百名護衛，且每人腰間，都掛著一枚暗紅色的骷髏腰牌。
“參見髏主。”大長老李明哲突然單膝跪地，拐杖重重頓地，一千五百名護衛同各自的長老齊刷刷的跪下，聲浪震的溶洞頂部落下了簌簌碎石。
“髏主？”娜諾的冰藍色鳳眸驟然瞇起，指尖凝結的冰珠差點兒墜落在地，“沈姐，他們……”
沈薇的后背，撞上了冰冷的石壁，涼意順著脊椎爬遍了全身。她望著三長老右手那道齊腕的傷疤——那是當年為了銷毀她定下的‘活人養蠱’的名冊，被髏疤的蝕骨蟻啃噬留下的；看著五長老紅發間那支銀質發簪——那是她親手雕刻的生辰禮，上面刻著‘守心’二字。這些都是她創立血仰髏時，最核心的班底，是她曾賭上性命要守護的人。
“老東西們瘋了！”髏疤突然狂笑了起來，獨眼里的陰鷙幾乎要溢出來似的，“她早就不是髏主了！五年前是她自己摔碎了令牌，說要與血仰髏恩斷義絕的！”他猛的扯開了衣襟，露出了心口那道猙獰的疤痕，“看見沒？這是當年她親手給我的！她說‘背叛者，當誅’！”
“髏主當年是為了護著我們?！比L老趙飛燕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她解開了右臂的繃帶，露出了密密麻麻的針孔，“您離開后，髏疤用‘噬心蠱’控制了弟兄們，每月十五必須服他的解藥，不然就會痛的滿地打滾。這五年，我們一直在等您回來?！?/p>
五長老突然從懷中掏出個油布包，層層解開后，露出了半塊燒焦的令牌——那是當年沈薇摔碎的三塊令牌之一，上面刻著的‘髏’字還能辨認?！澳f過，血仰髏的根不在令牌里，在人心上。這五年，五百萬弟兄里，有三成始終沒服過髏疤的蠱，就等著您這句話。”
沈薇的嗓子不受控制且微不可查的哽咽了一下，眼眶突然發燙。她想起五年前的那個雪夜，自己將三塊令牌摔在了地上，對大長老說“我累了，你們另選主吧”。那時她剛發現髏疤偷偷用礦工養蝕骨蟻，為了不連累這些跟著她出生入死的弟兄，只能用最狠的方式斬斷牽絆。卻沒想，這些人竟守著一句“守心”，熬了五年噬心之痛。
“啟動血祭陣！”髏疤突然從腰間扯下了骷髏吊墜，狠狠砸在了地上。暗紅色的汁液順著石縫滲出，空氣中彌漫開了鐵銹般的腥氣，蝕骨蟻的觸須在黑霧中閃爍著綠光，“我倒要看看，這位前髏主能不能擋住自己定下的絕殺陣！”
黑霧瞬間漫過了腳踝，蝕骨蟻啃噬石頭的“沙沙”聲刺的人頭皮發麻。沈薇突然抬手扯下了玄鐵護腕，露出了腕上那道深可見骨的舊傷——那是她創立血仰髏時，為立‘叛者斷腕’的規矩，親手用玄鐵匕首劃下的，當時血流了整整三個時辰，她卻咬著牙沒吭一聲。
“血仰髏的規矩，是我定的，自然也由我來破?！彼龑⒆o腕狠狠砸向地面，藏在夾層里的半塊令牌碎片滾了出來，與大長老拋出的另一半嚴絲合縫。完整的令牌，發出了龍吟般的嗡鳴，黑霧中的蝕骨蟻突然成片死去，觸須上的綠光化作了金粉飄散——這是她當年在令牌里注入的本命精血，只要她還活著，就能克制所有血仰髏的毒物。
“不可能！”髏疤后退三步，看著令牌上浮現的‘髏主親授’四個字，臉色慘白如紙，“這令牌早就該失效了……你明明已經……”
“離開，不代表背叛?！鄙蜣钡穆曇羝届o了下來，目光掃過了那些或猶豫，或堅定的面孔，“當年我走，是因為有人忘了‘不碰無辜’的規矩；今天我回來，是要帶還記的規矩的弟兄走。暗河碼頭有船，能去中立區，想走的跟我來；想留下的，我不勉強，但髏疤用活人養蠱的賬，遲早要算?！?/p>
“我等愿追隨髏主！”大長老第一個應聲，玄龜蠱從拐杖頂端探出了頭來，對著沈薇點了點頭。三長老和五長老，也帶著各自的五百護衛站到了她身后，很快，越來越多的人從髏疤的隊伍里走出——有斷了胳膊的弓箭手，有瞎了一只眼的蠱師，還有抱著藥箱的少年醫徒，都是當年她親手帶出來的弟兄姐妹，臉上還留著她熟悉的胎記。
礦道突然劇烈震動，頂部的碎石簌簌落下。髏疤的親信舉著炸藥沖了過來，引線已經點燃，冒著刺鼻的煙：“沈薇！你敢叛逃，我讓所有人為你陪葬！”
“攔住他們！”沈薇將令牌塞進了安娜手中，而后說道：這令牌能打開中立區的結界，你和娜諾先帶老弱婦孺走，沿著暗河走三里有個岔口，左拐是安全通道，右拐……”她頓了頓，避開了那些殘酷的細節，而后說道：“右拐是死路?！?/p>
安娜的赤蛇蠱小紅突然纏上了她的手腕，蛇信在她腕間的舊傷上輕輕一點。安娜的精神力與蠱蟲交融，清晰的‘看’到了沈薇護腕內側那片模糊的印記下，藏著更深的疤痕?！澳敲茨阋惨欢ㄒ獊?，自己可一定要小心些?！彼穆曇魩е煅?，指尖泛起了一絲火紅光暈，“小紅會替我盯著暗河入口，只要你靠近，它就會有感應?！?/p>
“放心，他們不會拿我怎樣，我不會有事的。”沈薇拍了拍她的肩，轉身時玄鐵鎖鏈甩出，纏住了巖壁上的鐘乳石，而后說道：“大長老，替我照顧好圣女！”
安娜跟著大長老往密道走時，才發現這條路遠比想象中難走。密道僅容一人通過，兩側的石壁上布滿了尖刺，稍不留意就會被劃破皮膚。走在最前面的少年醫徒突然痛呼一聲，腳踝被地面彈出的倒刺扎中，傷口瞬間發黑——是‘腐骨釘’，中者骨頭會在三個時辰內化為膿水。
“別動！”安娜立刻蹲下，赤蛇蠱順著她的手臂爬了過去，對著傷口噴出了一小團火毒。黑色的毒液遇火發出滋滋的聲響，少年的痛呼漸漸平息，但臉色依舊慘白?！斑@密道里有多少機關？”安娜抬頭問大長老，指尖的火毒還在微微發燙。
“當年髏主設計時，為防外人闖入，設了七七四十九道機關?！贝箝L老的玄龜蠱突然對著前方嘶鳴，拐杖在地面一頓，一道暗門突然從頭頂落下，“這里是‘落石陣’，每走十步就要停一停，不然會觸發石錐?！?/p>
娜諾的冰藍色鳳眸，掃過了暗門邊緣的齒輪，而后說道：“沈姐倒是把這里打造成了銅墻鐵壁?！彼讣饽Y的冰珠突然彈出，精準砸在了齒輪銜接處，暗門落下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但機關總有破綻?！?/p>
一行人走走停停，剛躲過了‘流沙坑’，又遇上了‘毒霧陣’。暗道里突然彌漫出了淡綠色的霧氣，走在中間的幾個老弱開始咳嗽了起來，嘴角溢出了些許白沫。安娜的赤蛇蠱，對著霧氣噴出了火毒，卻只能燒出一小片真空地帶，更多的霧氣從石縫里涌了出來。
“是‘迷魂瘴’，能讓人產生幻覺?！贝箝L老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瓷瓶，將里面的藥粉撒向了空中，霧氣遇到了藥粉后竟凝結成了水珠，“這是髏主當年留下的解藥，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p>
安娜接過了藥粉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大長老的手，突然‘看’到了一段模糊的記憶——五年前的雪夜，沈薇將一個藥箱塞進了大長老懷里，聲音帶著哽咽：“這些解藥能解‘噬心蠱’的毒，照顧好弟兄們，等我回來。”原來沈薇當年離開時，早就做好了回來的準備。
好不容易走出密道，暗河碼頭的風帶著水汽撲面而來。十艘漁船靜靜的泊在岸邊，卻不見船夫的蹤影。五長老突然指著水面，那里漂浮著幾頂黑色的斗笠——是影衛營的標記，顯然船夫已經遇害。
“該死！”三長老的鎖鏈纏上了碼頭的木樁，毒蝎對著水面嘶吼著，“髏疤的人比我們快了一步！”
安娜的赤蛇蠱突然對著船艙嘶鳴，蛇信指向了第三艘船的底部。安娜的精神力與蠱蟲交融，清晰的‘看’到了船艙里藏著二十名髏衛，每人手中都握著帶倒刺的漁網，顯然是想等他們上船后一網打盡。
“別上船！”安娜突然喊道，指尖的火毒凝聚成球，“船艙里有埋伏！”
髏衛們見被識破，突然從船艙里沖出，漁網帶著風聲罩了過來。娜諾的冰箭瞬間射出，精準射穿了漁網的繩結，但更多的漁網從四面八方涌來，將眾人困在了碼頭中央。暗河對岸突然傳來了骨哨聲，髏疤的聲音帶著得意的回音道：“沈薇跑了，抓不到她，抓個圣女也不錯！”
大長老的玄龜蠱突然漲大，殼上的紋路發出了一縷金光，將漁網硬生生頂開了一個缺口：“三長老，帶著弟兄姐妹們從水路走！我來斷后！”玄龜蠱噴出了金色的汁液，落在漁網上發出了滋滋的聲響，漁網竟開始融化了起來。
“老東西，找死。”髏衛的頭目舉著彎刀砍了過來，刀身泛著幽藍的毒光。大長老轉身時，后背硬生生挨了一刀，傷口瞬間發黑，但他依舊拄著拐杖站在缺口處，玄龜蠱死死咬住了頭目的腳踝。
“快走！”大長老的聲音帶著喘息，鮮血從嘴角溢出，“告訴髏主，老骨頭，沒給她丟臉……”
安娜被三長老拽著跳上了漁船時，回頭用精神力看見大長老的身影被漁網徹底淹沒，玄龜蠱發出了最后一聲嘶鳴，隨后沒了動靜的瞬間，安娜的眼底一片濕潤。正在這時，赤蛇蠱突然對著岸邊噴出了火毒，正紅色的火焰，在水面燒出了一道屏障，將追來的髏衛擋在了對岸。
船剛駛出不遠，暗河中央突然升起了無數帶倒刺的鐵網，將航道徹底的封死。三長老的鎖鏈甩出，纏住了鐵網的縫隙，卻被倒刺劃破，鮮血滴在了水面上：“是‘鎖江網’，能隨著水流移動，根本繞不開！”
安娜望著鐵網上閃爍的符文，突然想起沈薇的話：“令牌能打開中立區的結界……”她將令牌舉過了頭頂，令牌發出的金光與鐵網上的符文碰撞，倒刺竟開始慢慢縮回。但鐵網的范圍太大，令牌的光芒漸漸減弱，剛打開的缺口又開始逐漸的合攏了起來。
“我來幫忙！”娜諾的冰藍色鳳眸泛起了藍光，指尖的冰毒與安娜的火毒交融，形成了一道雙色光帶，注入了令牌之中。金光瞬間暴漲，鐵網上的符文紛紛碎裂，缺口越來越大，剛好能容一艘船通過。
“一艘艘過！”三長老指揮著漁船依次穿過缺口，當最后一艘船通過時，鐵網突然開始收縮，將追來的髏衛困在了里面。暗河對岸傳來了一陣陣爆炸聲，是沈薇帶著后續的弟兄趕到了，玄鐵鎖鏈的撞擊聲，和髏衛的慘叫聲交織在了一起，順著水流飄了過來。
安娜站在船頭，將令牌高高舉起。赤蛇蠱對著爆炸聲傳來的方向嘶鳴，蛇信上沾著的火毒與遠處的火光遙相呼應。她知道沈薇一定會來，就像她知道，這條通往中立區的路雖然布滿了荊棘，但只要她們還在一起，就一定能走到底。
三個時辰后，當沈薇帶著最后一批弟兄趕到岔口時，朝陽正從東方升起，將暗河染成了一片金紅。安娜的赤蛇蠱突然對著她的方向嘶鳴，娜諾的冰箭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弧線，落在了她腳邊——是在指引方向。
沈薇望著遠處漁船上那道舉著令牌的身影，突然笑了。玄鐵鎖鏈收回來時，鏈尖還沾著礦道的泥土和髏衛的血，但她的腳步卻異常輕快。她知道，那些刻在骨血里的過往或許無法抹去，但從今天起，她不再是孤身一人，身后有五百萬弟兄，身前有想守護的人，這條破界之路，終究能走出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