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七萬兩虧空...你,如何替孤補上?”
太子蕭徹冰冷的聲音如同重錘,狠狠砸在剛剛經歷了一場風暴、尚未平息的大殿之上!也狠狠砸在沈薇緊繃的心弦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再次聚焦到殿中央那個單薄的身影上!趙孟廉鐵青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和怨毒。蕭景琰也從震驚中回過神,臉上重新掛起幸災樂禍的惡毒笑容。七萬兩!天文數字!這商賈之女再能算,難道還能憑空變出銀子不成?等著看吧,太子哥哥的耐心耗盡之時,就是她的死期!他仿佛已經看到沈薇人頭落地的場景。
沈薇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壓力如同無形的山岳,轟然壓下!比之前面對趙孟廉的怨毒目光更加沉重!蕭徹這是在逼她!逼她不僅要當斬斷趙家觸手的刀,更要當填平軍餉窟窿的聚寶盆!這是要將她最后一點利用價值都榨取干凈!榨汁機都沒這么狠!
憤怒、不甘、冰冷的絕望再次翻涌而上!她死死咬住牙關,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強迫自己保持最后一絲清醒。補上?如何補上?變賣家產?沈家縱然有錢,七萬兩也絕非小數,更何況沈萬山此刻只怕恨她入骨!向商賈募捐?杯水車薪,且名不正言不順!難道真要表演“點石成金”?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殿中那些或幸災樂禍、或冷眼旁觀、或事不關己的權貴面孔。他們的錦衣玉食,他們的朱門酒肉...這七萬兩白銀的虧空,何嘗不是他們貪婪吸吮的民脂民膏?!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沈薇的腦海!前世金融市場的風云在她腦中急速翻涌!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玩把大的!
她猛地抬起頭!清亮的眸子因為極致的壓力和瘋狂的念頭而異常明亮,甚至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決絕!她不再看那些權貴,目光直直地迎向寶座之上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賭了!
“殿下!”沈薇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穿透力,“七萬兩白銀,民女變不出來!但天下財富,聚于萬民!朝廷有難,北疆將士浴血衛國,保的是大胤江山,護的是黎民安寧!值此危難之際,朝廷何不向天下商賈、士紳、乃至百姓,發行國債!”她拋出了這個時代石破天驚的概念。
“國債?!”
“何為國債?!”
殿內瞬間響起一片驚疑不定的議論聲!這個詞,對于這些習慣了賦稅和盤剝的古代權貴而言,太過陌生和離經叛道!簡直是天方夜譚!
蕭徹深潭般的眸子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波動!他微微瞇起眼,身體前傾,緊盯著沈薇:“說下去!”他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沈薇的心臟狂跳,她知道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她絕地反擊的機會!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路如同最精密的齒輪開始高速運轉:
“所謂國債,乃朝廷以國家信用為擔保,向民間借貸之憑證!”她的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朝廷可發行不同面額、不同期限之債券,明示利息!以鹽引、礦權或未來特定稅收為抵押!持券人可憑券在指定期限后,向朝廷兌換本息!”她迅速勾勒出金融工具的輪廓。
“譬如,”沈薇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案上的金算盤,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在為她的計劃伴奏,“朝廷可發行'安疆債'!面額分十兩、百兩、千兩不等!三年為期!年息一分二厘!”她拋出一個誘人的利率,“到期后,憑債券可兌付本息,并可優先獲取北疆新辟鹽場之鹽引配額!”鹽引!這是古代硬通貨!絕對的殺手锏!
“鹽引?!”趙孟廉失聲驚呼,臉色劇變!鹽鐵專營,鹽引就是財富的通行證!這簡直是釜底抽薪,直接動了他戶部的奶酪!“荒謬!朝廷豈能與民爭利?更遑論向商賈借貸!此乃動搖國本!敗壞朝廷威儀!太子殿下,萬萬不可聽信此女妖言惑眾!”他必須阻止!這“義商”之名和鹽引之利,豈能落入他人之手?!
沈薇根本不理會他,她的思路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涌而出:“此債以朝廷信用為基,以北疆鹽利為保!商賈逐利,士紳求穩,有此厚利與保障,必蜂擁認購!七萬兩虧空,只需發行七萬兩債券,頃刻可解燃眉之急!所籌銀兩,專款專用,立時解送北疆,可安軍心,可解國難!”邏輯清晰,可行性高。
“不僅如此!”沈薇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銳利和煽動性,“認購國債,非是攤派,而是自愿!認購者,是為國分憂之義商!朝廷當張榜公告,昭示天下!認購數額最高者,由陛下親賜'義商'金匾!其家族可享三代內商稅減免!此乃無上榮耀!”榮譽加利益,雙重驅動!精準打擊古代商人的G點——光宗耀祖和免稅特權!
她的話語如同驚濤駭浪,沖擊著殿內每一個人的認知!發行借據?以鹽引和榮譽為誘?讓商賈主動掏錢?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卻又帶著一種令人心驚膽戰的、顛覆性的誘惑力!這哪里是借錢,分明是給商人一個名利雙收、躋身“愛國”行列的黃金機會!
蕭徹的眼中,那深潭般的冰面下,仿佛有洶涌的暗流在涌動!他緊緊盯著沈薇,那目光銳利得仿佛要將她整個人穿透!鹽引...榮譽...國家信用...自愿認購...這看似荒誕不經的提議,背后卻直指人性貪婪與虛榮的命門!更巧妙地將朝廷的財政危機和顏面問題,轉化成了民間資本主動參與的“義舉”!其心思之巧,膽魄之大,前所未見!這“錢袋子”,果然有點東西。
“荒謬!”趙孟廉終于按捺不住,厲聲斥道,試圖做最后的掙扎,“朝廷威儀何在?向商賈借貸,成何體統!此乃飲鴆止渴...”
“趙尚書此言差矣!”沈薇毫不畏懼,針鋒相對,聲音清越激昂,如同金玉交鳴,在恢弘的大殿中回蕩,“國債非爭利,乃聚沙成塔,共度時艱!朝廷威儀,不在高高在上,而在取信于民,澤被蒼生!北疆將士無餉,江山動蕩,才是真正的動搖國本!發行國債,解軍餉之困,彰朝廷信義,揚義商之名,乃三贏之舉!何來敗壞之說?”她擲地有聲,將趙孟廉的指責頂了回去,順便又扣了一頂“不顧江山社稷”的大帽子。
殿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這石破天驚的提議和少女此刻展現出的驚人氣勢所震懾!連蕭景琰都忘了幸災樂禍,張著嘴,像個呆頭鵝。
蕭徹緩緩站起身。玄色的身影如同山岳拔地而起,帶來沉重的威壓。他深潭般的眸子緊緊鎖住沈薇,那目光復雜難辨,有審視,有探究,有冰冷,更深處,似乎還翻涌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灼熱?
他沒有立刻表態,只是沉默著。大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趙孟廉臉色鐵青,捻著佛珠的手指微微顫抖。沈薇挺直背脊,毫不退縮地迎視著那深不見底的目光。
“七萬兩'安疆債'?”蕭徹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以鹽引為抵,以'義商'之名相誘?”他緩緩踱步,走下丹陛,玄色的靴子踏在金磚上,發出清晰的聲響,一步一步,走到沈薇面前。
強大的壓迫感撲面而來!沈薇幾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混合著龍涎香與冰冷鐵銹般的氣息。她強迫自己站定,挺直背脊,迎視著他深不見底的目光。
蕭徹微微俯身,湊近沈薇的耳邊。他的氣息冰冷地拂過她的耳廓,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情人間的私語,卻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興奮:
“沈薇,”他低語,“孤要的,從來不只是這七萬兩白銀。”
“孤要這'安疆債',”他的聲音如同淬毒的蛇信,舔舐著沈薇緊繃的神經,“成為懸在趙孟廉頭頂的...絞索!”他要借這國債之名,行清算之實!不僅要錢,還要用這把名為“國債”的絞索,將趙孟廉的勢力連根拔起!而沈薇,就是那個拋出絞索的人!她這把刀,還要兼職劊子手!
沈薇的瞳孔再次驟然收縮!一股寒意瞬間席卷全身!絞索?!又是絞索!這東宮,是跟絞索杠上了嗎?她剛砍完趙家一只手,現在又要親手給趙家脖子上套繩子?!這活兒也太高危了!
就在這時——
“報——!”一聲急促的呼喊猛地從殿外傳來,打破了殿內凝滯的氣氛!
一名東宮禁衛神色倉皇,連滾爬爬地沖入大殿,撲倒在地,聲音帶著驚惶:
“啟稟太子殿下!沈良娣居所...走水了!火勢沖天!還有...還有人在火場外高喊...喊......”
禁衛的聲音因為恐懼而顫抖,他猛地抬頭,目光驚恐地掃過臉色驟然蒼白的沈薇,嘶聲道:
“喊...'商賈賤婢,妄議國政,天火焚之'!”
轟——!
如同驚雷在沈薇腦中炸響!走水?!她的居所?!天火焚之?!
這“絞索”還沒套上別人脖子,報復的火焰就先燒到她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