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清華茶坊后廚冒著滾滾白煙。
茗酥這幾個月的手藝越發的精湛了,只要和面食有關的小吃,都是信手拈來的軟糯可口。不過這新款甜點——爆漿流沁餅,得唐清歡親自操作。就瞅這才貌雙全,自力更生的主家,她能忠心在這干一輩子。
鋪子那頭,也是燭火燦爛。
林傅正挽起袖子在照壁上提詞;
憶江南·清歡好
清歡好,茶郁齒留香。
好手分茶融雅意,酥沁爆漿韻悠長。
焉得不徜徉?
這洋洋灑灑幾筆提完,他興致儒雅的輕唱起來。
松煙、龍團聽著林傅盛唱得押韻,紛紛拍手!
松煙興致高聲道:“姑爺,你說咱們唐小娘子以后這茶業會不會成一方霸主?就現在這店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可不,咱們家小娘子的本事,那都是肉眼子能瞧見的。”龍團搶著接住話,臉上泛著舒暢的笑意。
“霸主?說的好,肯定會!即便成茶業霸主,我也要她成為最清閑最快樂的霸主!”
“那以后咱們就跟著沾光了。”語罷,二人分工煮茶備水、分置茶餅。
林傅盛徐徐在柜臺跟前寫著價目箋,時間一晃三個時辰就過了。
今個曦光作美,鵝雪也消停了。
辰時的茶坊,被幾縷金色的光線,照射得格外亮眼。
店鋪茶師龍團用力推開木門,與松煙合力拖出一長串鞭炮。
火折子點燃引線的剎那,噼里啪啦的炸響驟然炸開,硝煙裹著碎紅紙片騰空而起。
二人扯著嗓子齊聲吶喊:“開市咯!新茶坊配爆漿餅,客官里面請!”
林傅盛站在門前,維持著早已排成蜿蜒的長隊。
他一邊抬手示意持詞箋的客人進店可享茶飲折扣,一邊引著只買餅的客人往左側新鑿的窗口走去。
龍團與松煙則忙著招呼客人陸續落座,門外買餅的食客們,正焦急等著小窗卸板開張。
自前朝以來喝早茶的習俗,一直沿用到大盛。啜口茶湯,咬著甜點,爽而不膩。也有習慣的茶客,偶爾只吃甜點,不喝茶,或是打包甜食回家再吃上一口早飯。
唐清歡是知道這愛茶之人的習慣,自小被唐老爺拽著趕早茶的經歷,早已將這份生活印進骨子里。
從碼頭茶鋪到現在茶坊,每每瞧見街道的甜食,便要作一番研究,畢竟這低價茶配甜食,才能長久經營。
她剛把江老板訂的幾摞餅子包好,江老板就差人取走了。茗酥徐徐開了窗口,把深褐色木牌掛上,上面寫著:三文一個。
起初排隊的客人,按自己喜好買上三、四個,掏錢接過餅子提著就走。可這幾位客人走后,后面幾個素衣直裰的男子,張口便是要十幾個餅子。
這頭二三個男子,唐清歡依照三文錢一個賣給他們。后來她越賣心里越慌,微微心里盤算了一下,總共才備了四五百個餅,照這吃法,連晌午都撐不到。
“唐小娘子,這可咋整?”旁邊的茗酥看著漸漸銷完的餅子,急得直搓手。
茗酥向窗外探了探頭,倏然一驚,轉頭對著清歡道:“您瞧后頭那人,可不就是前兒在茶鋪砸場子的男子?”
唐清歡也探出頭去,瞧見隊伍后排的男子,正是前幾日買餅落空的人,他正和幾個前面的男子交頭接耳說著什么。
她不動聲色轉身,壓低聲音連喚幾聲林傅盛。待他轉頭,她目光掃過柜臺上所剩無幾的餅子,又飛快瞥向遠去的幾人背影。
林傅盛瞬間會意,囑咐了龍團、松煙幾句,徐徐向那幾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唐清歡探出身沖外頭笑道:“各位稍候!這餅有些涼了,皮也軟了,我吩咐廚娘給大家再酥一道!”
過了半柱香功夫,林傅盛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唐清歡趕忙迎了上去。
“怎么樣,為何買這么多?”
“那伙人在巷口截客呢!三文錢賣給他們,轉手賣給趕來的客人十文一個!”
唐清歡微微有些氣意,望著依舊蜿蜒的隊伍,其中還有些老儒、孩童。
她忽然眼睛發光,冷笑道:“拿筆墨來!”
她拖過木牌,將上面的糊紙扯下,換上新寫的:八文一份,內含三餅,每人限購一次。
和男子一伙的幾人又混進隊伍,擠到窗口跟前,又準備買上十幾個。
唐清歡面無表情,冷聲道:“幾位客官對不住,今晨太忙忘換價目了。”
面前的男子脖子一梗:“憑什么不讓多買?哪有開店趕客的道理!”
茗酥一激靈,對著后面的隊伍嚷著:“各位對不住了,忘記換價目箋了。從今以后,爆漿流沁餅八文一份,每份三個。”只見排隊的老儒、孩童、年輕人依舊不動。
唐清歡依舊掛著微笑,抬手示意:“您看,這規矩立了,大伙都樂意等。總不能讓排隊的客人失望,不是?”
男子領著另外幾人,罵罵咧咧地走了。這限購沒有打消排隊人的熱情,反倒越排越長。
迎面走來一位老儒,拿著新價箋,側著臉對后面的人說:“八文三個,比單買還便宜,劃算!”
即便設了限購,可先前幾人一口氣買走幾十個,剩下的餅早已所剩無幾。望著仍排得老長的隊伍,不少人望著空落落的窗口搖頭嘆息,失望轉身準備離開。
唐清歡讓林傅盛取來店里刻著茶鋪印記的竹籌,她朝人群大聲喊道:“各位留步!拿著這竹籌,明日來買餅不必排隊,早到早得!今日對不住大伙了!”
這些人又一一回到隊伍,林傅盛截斷了新的客人,等排隊的人取了竹籌,才關上小窗口。
林傅盛蹙眉問道:“你就不怕那幫人明兒又來搗亂?”
她緩緩核對著賬本,輕聲道:“限購之下,即便他們每人排隊,七八個人,只能買上二三十個餅,這點賺頭不夠他們分賬。不過往后還得防著些!”
茗酥走上跟前搭上兩句:“這茶販子也叫茶牙子,衛城比比皆是。不僅有茶牙子,酒也有牙子。無非就是開不起固定店面,賺些差價罷了。不過就是苦了那些排隊的人,還好咱家小娘子聰慧。”
正當三人說著,門外突然響起急促的馬蹄聲。
三人快步沖到鋪門口,只見一名驛卒身著醒目的緋色官服,在青石路上疾馳如電,口中高喊:“八百里加急!避讓!避讓!”
那人揚鞭催馬,徑直朝著知州衙門方向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