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梅府堂內。
“唐小娘子這真是起早呢?”
“昨日,不是答應黃公子嗎?帶點心意以報歉意?!?/p>
黃云軒伸出手,不急不徐的開口:“那就屋內一敘,請。”
唐清歡隨他繞過九曲橋,直接向左邊走,不一會就來到一處隱秘寬敞的廂房,廂房外還有一個小院。
黃云軒推開木門,那股佩蘭清雅香味,淡淡鉆入鼻腔。唐清歡將食盒放入桌上,又瞥了一眼門外相隨的小廝。
“黃公子,這屋子好香呀!”
黃云軒聽她這么一說,頓了頓,淡然笑道:“是嗎?我怎么沒有聞到,許是侍女點了什么香之類的?”
“那應該是!這些吃食?”
黃云軒接過,走到門口將食盒遞于小廝,低聲說著什么,隔得太遠,聽不清。
只見黃云軒左斜低肩,小廝抬手遮住他的耳畔,唐清歡實在聽不清,就放棄了。
“王爺....要不還是去隔壁梅公的書房,這邵小姐......”
“她不是喝藥睡了嗎?一時半會兒起不來?!?/p>
“梅公說了,切勿讓人發現.....”
唐清歡依著他們說話的勁,順勢細細巡視房內。眼前乃是一間相當闊朗的方形大房間,其格局之妙,竟是將寢臥、書房、休憩,與會客諸般功能精巧地融于一體,就像一間私密的大堂與雅致臥房的組合。入門可見,是一張雕花造型的紫檀木羅漢榻,榻上鋪著素色錦緞坐墊,并設一小巧的雞翅木憑幾。側面臨窗處安放著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案,案上放著一本《大盛酒經》。旁邊硯臺墨色猶新,筆架懸著幾管湖筆,文房四寶一一俱全。書案旁不遠,內側靠墻設有一張精工雕花的櫸木架子床,帳幔低垂。羅漢榻對面,是一套沉穩厚重的烏木桌椅,主位寬大,輔以數張同材質的圈椅,平日可會晤賓客,決斷事務的首座之地。而首座背后有一副,雄鷹展翅圖,旁邊微暗處,她瞧見一處窄門。
就在她仔細張望時,黃云軒回到這圓桌前。
“唐小娘子在看什么?”唐清歡收回巡視的眼神,連忙作笑。
“黃公子這間屋子好別致呀!寬敞,會客休息融為一體。”
“哈哈!這是叔叔特意安排的,說是在茶商會學習期間,偶然長老們過府一敘,天氣寒冷,就在我這小室內,燒些炭火,喝上小酒吃食,便可以聊聊公事,我也好學習學習.....”
“梅公待你如此甚好!”她抬頭盯著書桌上的筆墨,“我看黃公子平日,也是對詩詞甚是喜愛,昨日便見著你妙語連珠?!?/p>
“呵呵,我平日不是喜舞刀弄劍,便是寄情于筆墨,偶爾吟詩作對罷了。”
“哦!黃公子還會武功?”
“小時隨哥哥學了些拳腳功夫罷了!”
“那日見你書法也是了得,不如寫上一副送我,可好?”
“為何不可?走!”
黃云軒說罷,便邁著沉穩的步伐向書桌走去,唐清歡再次瞥了一眼那窄門,又瞧見這房間離凈房較遠。
“唐小娘子,你瞧這幅字可合你心意?”
她頓然回神,款步而至,黃云軒在上面提筆‘倩若游兮’。
“黃公子好書法,不如我也寫一首?”
黃云軒嘴角微微上揚,頷首應了。
須臾,唐清歡輕輕抬手,那黃云軒就要靠近時,她故作慌張將墨汁掀灑他一身。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弄了你一身?”
“無妨!唐小娘子莫慌?!?/p>
“我還想著,等我提筆后,弄上一些茶餅,與你點茶品茗......”
黃云軒連忙詢問:“你想點茶?”
“我見你此處雅致,便來了興趣。”
“你稍等,小廝被我遣走,我去前院吩咐侍女拿些茶餅、茶具來?!?/p>
“可....你這身衣服?”
他邊走邊說:“我拿些衣服去叔叔房間更換,順便吩咐侍女,請小娘子隨便坐一會兒?!?/p>
說罷,他在側面柜子處隨便拿了身衣物,急匆匆向外走去。踏出門檻時,他回頭望了望那間窄門,見唐清歡一副笑臉盈盈,便放下提防向前院去了。
唐清歡將房門關上,趕緊轉身走向窄門。她見房門上鎖,便目光掃了一眼首座隔板處,見有鑰匙。她連忙插入一試,只聽見‘啪’,房門開了。
她急急進入房間,見羅漢榻上躺著一女子,她上前一瞧。床上睡著面色潤澤,頭發衣服凌亂的邵云曦。
“邵小姐,醒醒.....邵小姐?。。 碧魄鍤g跪在榻前,一邊喚著她的名字,一邊搖晃她的身子。
片刻,邵云曦緩緩睜眼,見是清歡茶坊的掌柜,用顫巍巍的聲音回話:“唐掌柜,救我!”
她一時激動,伸出纖弱白皙的手,緊緊握住唐清歡。
“我不能久待,你等我尋了機會,救你!你繼續裝睡.....”說完,她向邵小姐頷首示意,倒退準備離開。
邵小姐從腰間拿出一方手帕,遞給唐清歡,她連忙上前接住,便轉身將房門鎖上,鑰匙放回原位。
唐清歡見黃云軒還未歸來,將桌上的杯子倒了些白水,急速強制給自己壓壓驚。待心跳平穩,她假裝探尋黃公子為何還未歸來的神色,將房門緩緩打開。
只見遠處侍女提著食盒向這邊走來。
“黃公子為何還未歸來?”
侍女盈盈福禮,柔聲道:“小娘子稍等,黃公子更衣后,馬上回來?!?/p>
唐清歡頷首應了,侍女倒退步伐離開。
她待侍女離開后,又將木門打開,端坐圓桌前,凝視遠處,未見黃云軒身影。她從袖口處將那張錦帕打開,上面竟是邵小姐用血寫的字。
上面寫著黃云軒衣冠禽獸,見邵員外不同意以良妾入府。那黃云軒竟然趁她上香之際,將她連著丫鬟搶進府內。
那日夜晚,他喝得醉意熏熏,欲對她行不軌之事,丫鬟拼命抵抗,被那賊人一刀入喉。黃云軒將邵小姐玷污以后,每日以藥湯讓她昏睡。
唐清歡了解事情經過以后,與她猜想的一致。這衣冠禽獸,目無章法,她抬手握緊拳頭錘桌,憤憤不平。這時,遠處黃云軒正洋溢微笑過來。
她趕緊收了帕子,面露笑意。
“唐小娘子久等了......”說罷,他依然用警惕的目光掃視窄門,見門房原封不動扣上鎖,面露放心之色。
唐清歡連連道:“是我失手的過錯,黃公子請坐,我這就為你點茶。”
唐清歡目光掃過桌面,她暗自掂量頭。果然是茶商會長老的府邸,尋常人家難得一見的兔毫盞,銀茶匙整齊列著,連碾茶的茶碾都用了鎏金紋飾,茶羅的紗網細得透光,單這一套行頭,便夠一戶貧苦人家嚼用十來年。
她揭開青瓷茶甕,一股清潤的香氣漫開來,這是極其珍貴的雪頂銀尖,她曾經見唐老爺招待客人用過。
唐清歡向黃云軒斂衽行禮,取過茶餅置于茶碾中細細碾開,銀匙舀起茶末入盞,先注少許沸水調作膏狀。茶筅舉起時,竹絲泛著瑩白光澤,她手腕輕旋,筅底在盞中劃出細密的圓圈,沸水分三次注入,茶湯漸起乳霧般的白沫,綿密得如同堆雪。待白沫凝定,手腕微微一頓,茶筅尖在沫面上輕輕一拖,轉瞬便勾勒出一枝梅花,恰好浮在雪色茶湯之上。這是今日來,唐清歡勤加練習的成果,她將茶盞雙手奉上。
黃云軒欣然接過,凝視茶湯上面的梅花。片刻之余,他面露笑意:“這湯面梅花疏斜,竟有暗香浮動之韻,妙哉?。?!”
說罷,他拾起茶匙,輕輕攪動,化開余痕。待花樣散去,入口啜飲。
唐清歡轉身望著外面的天色,快到午時,她該脫身去找林傅盛了。
“黃公子,今日雅興甚是高興。不過.....我茶坊還有未完成的事宜,你這也應該去茶商會了,我便不做打擾了?!?/p>
她向黃云軒躬身福禮,黃云軒見此,也不做挽留,吩咐了小廝送她出府。
唐清歡乘坐梅府的馬車,行至清歡茶坊,待馬車遠去,她急急奔至定琴居。
林傅盛見她一臉急色,連忙上前詢問:“怎么了?可是.....”他轉身掃了一眼店鋪的客人,連忙拉著她去后院小屋。
“可是找到邵家小姐?”
唐清歡頷首:“嗯——如我所料,她被關在黃云軒臥房的窄門處。”
“那她現在如何?”
唐清歡將那方血字錦帕交給他,他攤開看了一會兒,面色沉重。手握拳頭,重重撞向墻面。
“畜牲!怎會有如此之人.....”唐清歡見他情緒如此激動,連忙勸慰道。
“不日,陳大郎的書信就會抵達,到時便知他景王身份。你如此憤憤不平,我能理解,不過當務之急是救出邵小姐?!?/p>
“你準備如何?”
“城西郊外有一壯士,聽茗酥說,只要給足銀錢,他便能守口如瓶的辦事。”
“只是此法,不知壯士武藝是否能敵過黃云軒......”
“黃云軒會武功?”
唐清歡面露愁云,頷首點頭。
“此法萬一失敗,甚是危險你想怎么做.....”
唐清歡上前,湊著他耳畔嘀咕幾句。
“這有何難,將他邀請到我酒坊,那壯士便有機會,不過.....這火燒梅府....”
“可若不這樣,那黃云軒定會懷疑是我救的她。將來我想入茶商會,又談何容易?甚至.....會威脅到我們......”
林傅盛來回踱步,停頓片刻后,蹙眉道:“好!一切聽你安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