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潮濕。

一股混合著餿水和霉味的惡臭鉆進鼻腔，讓顧凌天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艱難地睜開眼，視線模糊，渾身的骨頭像被一寸寸碾碎了似的，疼得他只想昏死過去。

丹田空空如也，曾經如江河奔騰的靈力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幾條枯萎如干草的靈脈，脆弱得仿佛一碰就斷。練氣期……不，他現在連一個剛入門的練氣一層弟子都不如，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

這里是……雜役院的柴房？

顧凌天認出了角落里堆放的劈柴，還有那扇漏風的破木門。他，曾經的天衍宗首席弟子，未來的宗主繼承人，天命所歸的顧凌天，居然像一袋垃圾一樣被扔在了這里。

“若水……”他下意識地念出這個名字，心口傳來一陣比肉身更尖銳的劇痛。那個女人，那個在他最虛弱的時候，笑著抽干他一切的女人。

“主角的氣運之力，對我來說是大補之物?！?/p>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一本小說，而你只不過是小說里的男主角而已?！?/p>

那些話語如同魔音，在他腦子里反復回蕩。

“轟隆——”

遠處的天際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緊接著是山巒崩塌的轟鳴和無數弟子驚駭的尖叫。整個大地都在劇烈地顫抖，連他身下的干草堆都在簌簌發抖。

天衍宗……出事了。

顧凌天掙扎著想爬起來，卻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吱呀——”

破舊的木門被一腳踹開，刺眼的陽光照了進來，讓久處黑暗的他瞇起了眼睛。

“喲，這不是我們的顧大師兄嗎？怎么躺在這兒裝死狗呢？”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響起。

顧凌天看清了來人，是外門弟子李狗蛋，以前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個“師兄威武”，搖著尾巴只為求他指點一二的跟屁蟲。而現在，李狗蛋的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和鄙夷。

“李師弟……”顧凌天的聲音嘶啞干澀。

“別介啊，誰是你師弟？”李狗蛋夸張地跳開一步，仿佛沾上了什么晦氣的東西，“你現在丹田被廢，靈脈枯竭，就是個連凡人都不如的廢物！還敢跟老子稱兄道弟？”

他身邊另一個尖嘴猴腮的弟子也湊上來，踢了一腳顧凌天毫無知覺的小腿，嘿嘿笑道：“狗蛋哥，你看他這慘樣。聽說他被女人給騙了，不僅機緣沒了，連修為都被吸干了，嘖嘖，真是個窩囊廢！”

“可不是嘛！”李狗蛋一腳踩在顧凌天的手掌上，用力地碾了碾，聽著骨節發出的細微聲響，臉上露出變態的快意，“顧凌天，你也有今天？以前你高高在上的時候，可曾正眼看過我們這些外門弟子？現在呢？你就是一條狗！不，狗都比你強！”

“呸！”一口濃痰吐在了顧凌天的臉上。

屈辱，憤怒，不甘……種種情緒在顧凌天心中翻涌，可他卻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他只能死死地咬著牙，任由溫熱而腥臭的液體順著臉頰滑落。

遠處，驚天動地的打斗聲還在繼續，隱約能聽到“魔尊”、“沈知意”、“太上長老”之類的字眼。整個天衍宗都亂成了一鍋粥。

李狗蛋他們似乎也有些害怕，不敢再多停留，臨走前又踹了顧凌天幾腳，罵罵咧咧地走了。

柴房里又恢復了死寂。

顧凌天躺在冰冷的地上，聽著遠處的騷亂，感受著手掌傳來的劇痛。他沒有憤怒，也沒有不甘了。

他忽然笑了。

起初是低低的chuckle，像是喉嚨里卡了痰，接著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牽動了身上的傷口，讓他一邊笑一邊咳出血來。

他笑自己，笑自己真是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傻逼。

天命之子？狗屁！

正道楷模？笑話！

他想起了林若水那冰冷又憐憫的眼神，想起了她說出的那個荒誕的“真相”。

他又想起了沈知意。

那個從一開始就沒把他當回事的女人。她看自己的眼神，從來沒有敬畏，沒有仰慕，只有……看樂子。對，就是看樂子，像是在看一出蹩腳的戲劇。

她一次次地“胡言亂語”，一次次地做出匪夷所思的舉動，破壞了他的所有“機緣”。

歸墟之行，如果不是她，龍神傳承就是他的。

后山禁地，如果不是她……

所有線索在這一刻豁然貫通。

林若水說的是真的。

這是一個被安排好的世界，他的人生就是一場被人寫好的戲。他的每一次奇遇，每一次化險為夷，都不是因為他有多牛逼，而是因為“劇本”需要他牛逼。而林若水和沈知意，這兩個女人，一個是清醒地利用規則，另一個則是肆無忌憚地破壞規則！

而他，這個所謂的“男主角”，從頭到尾就是個被蒙在鼓里的提線木偶！

什么正邪？什么天道？全他媽是放屁！

“哈哈……哈哈哈哈……”顧凌天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那笑聲里充滿了無盡的悲愴與荒涼。

他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在自己破爛的懷里摸索著。終于，他摸到了一個硬硬的、長條狀的東西。

是那根被他視作奇恥大辱，卻一直沒舍得扔掉的“大力辣條”。

沈知意當初像打發叫花子一樣扔給他的東西。

他顫抖著手，撕開油膩的包裝紙，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他看著這根紅得發亮的辣條，就像看到了自己可笑至極的人生。

他沒有猶豫，張開嘴，狠狠地咬了一口。

辛辣，滾燙，粗糙的口感磨著他的舌頭和喉嚨，一股火辣辣的痛楚瞬間席卷了他整個口腔，嗆得他眼淚直流。

身體的痛苦，遠不及內心萬分之一的清醒。

在這一刻，他心中那個名為“顧凌天”的、光芒萬丈的“天命之子”，徹底死了。

【叮！檢測到原著天命之子徹底覺醒，自主脫離劇本！劇情偏離度+1000%！樂子值+100000！當前樂子值：264350！】

【天道憤怒值+50000！當前天道憤怒值：127850！】

【警告！警告！天道系統出現不可逆轉之BUG！正在緊急修復…修復失敗！原男主氣運邏輯鏈已斷裂！】

【檢測到未知力量介入，正在重塑原男主根基……重塑失敗……轉化為純粹的……“恨”！】

正抱著沈知意，在萬眾矚目下走出天衍宗山門的謝無妄，懷里的沈知意腦子里被這一連串的系統提示音炸得嗡嗡作響。

“臥槽？顧凌天那小子……想通了？”沈知意人都傻了，這樂子也太大了吧！原男主黑化了？

柴房里，顧凌天一口一口，面無表情地將那根辣條吃得干干凈凈，連包裝紙上的油都舔了舔。

他緩緩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曾經清澈明亮的眼神，此刻只剩下一種冰冷到極致的恨意與決絕。迷茫和絕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要將整個世界都拖入地獄的瘋狂。

他不再是天道的傀儡。

他現在，只想成為所有人的噩夢。

他看了一眼遠處混亂不堪的山門，那里火光沖天，劍氣縱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魔尊和那個“妖女”沈知意吸引了。

真是……天助我也。

他佝僂著身子，像一只見不得光的老鼠，貼著墻角，悄無聲息地溜出了柴房。

他避開了所有慌亂的人群，鉆進了后山的密林。

夜色如墨，完美地掩蓋了他單薄而充滿怨毒的身影。

一個不再相信“主角光環”的原男主，一個被抽干了氣運卻保留了所有記憶和仇恨的“廢人”，會走向何方？

他會成為沈知意最意想不到的敵人，還是……一個同樣以掀翻這狗屁世界為樂的，最瘋狂的盟友？

夜風嗚咽，仿佛在為這個世界的未來，奏響一曲未知而詭譎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