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音仍在楚清黛耳畔回蕩。她被宋遲半扶半拽地帶進密道，眼前一片模糊，只有掌心緊握的白玉簪傳來尖銳的刺痛，提醒她保持清醒。
“姑娘，我們必須快些。“宋遲壓低聲音，“血鴉的人隨時可能發現這條密道。“
楚清黛機械地點頭，雙腿卻像灌了鉛。裴琰最后那個吻的溫度還留在唇上，轉眼間他卻消失在火海之中。她咬緊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才回過神來。
密道潮濕陰暗，每隔十步墻上插著一支火把，火光搖曳間映出墻上斑駁的血跡。顯然這里不久前剛經歷過一場惡戰。
“這是將軍三個月前就安排好的退路。“宋遲邊走邊解釋，“邊城地下有四通八達的暗道，連通城外三處據點。“
楚清黛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裴琰...將軍他提前預料到今日之變？“
宋遲搖頭：“將軍只說，若他不能親自護送姑娘離開，就按第三套方案執行。“他頓了頓，“姑娘放心，將軍從不是魯莽之人。“
楚清黛心頭微震。是啊，那個算無遺策的鐵面將軍，怎會輕易赴死？她深吸一口氣，加快腳步。
密道盡頭是一間簡陋的石室，五名身著便裝的士兵早已等候多時。見他們進來，立刻單膝跪地：“參見姑娘！“
“起來吧。“楚清黛強自鎮定，“現在情況如何？“
為首的士兵遞上一張地圖：“回姑娘，血鴉已控制邊城四門，正在挨家挨戶搜查。但將軍早有安排——“他指向地圖上標記的紅點，“我們在城東準備了馬車，可直通三十里外的青峰山。“
楚清黛仔細查看地圖，突然指著一處峽谷：“為何不從這里走？路程更近。“
士兵面露難色：“姑娘明鑒，鷹嘴峽地勢險要，一旦遇伏...“
“正因如此，敵人才不會防備。“楚清黛眼中閃過一絲鋒芒，“血鴉首領心思縝密，必會重點防范將軍慣用的路線。“
石室內一時寂靜。宋遲與幾名士兵交換眼神，最終抱拳道：“但憑姑娘吩咐。“
楚清黛點頭：“準備出發。另外...“她從藥囊中取出幾個瓷瓶，“這是我配制的'迷魂散'，每人隨身攜帶。若遇追兵，撒向地面即可。“
眾人領命而去。宋遲落在最后，猶豫片刻還是開口：“姑娘...與初見時判若兩人了。“
楚清黛整理袖箭的手一頓：“是嗎？“
“當初在將軍府，姑娘連只螞蟻都不忍踩死。“宋遲笑了笑，“如今卻能臨危不亂，指揮若定。“
楚清黛望向密道深處搖曳的火光：“人總是會變的。“尤其是當最重要的人生死未卜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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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后，青峰山腳。
楚清黛一行有驚無險地穿過鷹嘴峽，果然如她所料，血鴉并未在此設伏。夕陽西下時，他們抵達了山腰處一座隱蔽的木屋。
“這是將軍早年打獵時建的落腳處。“宋遲推開門，“暫時安全了。“
楚清黛環顧四周。木屋雖簡陋，卻儲備了足夠的糧食和藥材。墻上掛著詳細的地形圖，桌上甚至擺著一套完整的制藥工具——顯然是特意為她準備的。
“姑娘先休息，我去安排警戒。“宋遲拱手退出。
屋內終于只剩她一人。楚清黛踉蹌幾步，跌坐在床榻上。緊繃了一整日的神經驟然松懈，恐懼與擔憂如潮水般涌來。她顫抖著取出白玉簪，淚水終于決堤。
“裴琰...你這個騙子...“她將簪子緊貼心口，“說好要追上來的...“
窗外暮色四合，遠處傳來幾聲狼嚎。楚清黛擦干眼淚，開始檢查隨身物品。藥囊里還有七種毒藥、三種解藥；袖箭剩余五發；貼身暗袋中藏著最重要的證據——那本記錄兩國皇室罪行的密冊。
她剛整理完畢，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姑娘！“宋遲推門而入，臉色異常難看，“剛收到飛鴿傳書...北狄那邊...“
楚清黛心頭一緊：“裴琰有消息了？“
宋遲搖頭：“是北狄朝廷的公告。太傅大人...被下獄了。“
“什么？“楚清黛猛地站起，“罪名是什么？“
“通敵叛國。“宋遲遞上一張紙條，“更糟的是，三日前北狄皇帝突然病重，現在朝政由二皇子把持。而二皇子...一直是主戰派。“
楚清黛腦中飛速運轉。太傅下獄，皇帝病重，二皇子攝政...這一連串變故絕非巧合！
“血鴉首領出現在大周邊境，北狄朝堂同時劇變...“她喃喃自語，“兩國皇室這是要聯手剿殺我們。“
宋遲點頭：“姑娘明鑒。更緊急的是，二皇子已派精銳部隊向邊境進發，最遲明晚就會抵達青峰山一帶。“
楚清黛走到地形圖前，手指劃過幾處要道：“傳令下去，立刻轉移。我們去...“她指向地圖最邊緣的一處標記，“黑水沼澤。“
“沼澤？“宋遲大驚，“那里毒瘴彌漫，根本不適合駐扎！“
“正因如此，敵人才不會想到我們藏身于此。“楚清黛取出一包藥粉，“這是我研制的'清瘴丸'，含在口中可抵御毒氣。另外，沼澤地形復雜，追兵的大部隊無法展開，我們反而有機會各個擊破。“
宋遲遲疑道：“可將軍交代過，務必保證姑娘安全...“
“宋遲。“楚清黛直視他的眼睛，“裴琰現在生死未卜，北狄大軍壓境，你覺得哪里才算安全？“
年輕的副將啞口無言。
“傳令吧。“楚清黛收起地圖，“一炷香后出發。“
宋遲深深一揖：“遵命。“
待宋遲離去，楚清黛迅速寫下幾封信，用蠟封好。她喚來兩名心腹士兵：“你們分別前往這兩個地點，將信交給接頭人。記住，無論發生什么，信必須送到。“
士兵領命而去。楚清黛望向窗外漸沉的暮色，眸中閃過一絲決絕。既然兩國皇室要趕盡殺絕，那她就讓天下人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絕地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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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沼澤比想象中更為險惡。濃重的綠色霧氣籠罩著整片區域，腳下是深不見底的泥潭，偶爾冒出幾個氣泡，散發出腐臭的氣息。
楚清黛將清瘴丸分發給眾人，帶領小隊沿著標記好的路線小心前進。沼澤深處有幾處高地，是唯一可以扎營的地方。
“就在前面了。“領路的士兵指著霧氣中若隱若現的土丘，“那是獵戶們說的'龜背島'，漲潮時也不會被淹沒。“
眾人精神一振，加快腳步。突然，楚清黛抬手示意停下：“有動靜。“
沼澤死一般的寂靜中，隱約傳來金屬碰撞聲。宋遲立刻拔劍戒備：“是追兵？“
楚清黛搖頭，循聲走去。撥開一片蘆葦，她倒吸一口涼氣——泥潭邊緣趴著一個人，半邊身子已經陷入沼澤，只有一只手死死抓著一段枯木，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更令人震驚的是，那人穿著北狄禁軍的服飾！
“是敵人！“宋遲劍鋒直指那人咽喉。
那人艱難抬頭，露出一張滿是泥污的臉。看到楚清黛，他眼中突然迸發出異樣的光彩，用盡最后的力氣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件——
一塊染血的玉佩！與楚清黛的白玉簪正是一對！
“裴琰！“楚清黛失聲驚呼，不顧一切地沖向前去。宋遲急忙攔住她：“姑娘小心！可能是陷阱！“
“放開我！“楚清黛掙脫宋遲，已經沖到泥潭邊緣。她迅速解下腰帶，一端系在枯木上，另一端拋向那人：“抓住！“
那人——確實是裴琰——用最后的力氣抓住腰帶。楚清黛與幾名士兵合力，終于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
裴琰渾身是傷，最嚴重的是左肩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已經發黑化膿。他嘴唇烏紫，顯然是中毒已深。
“清...清...“他氣若游絲地喚道，手指顫抖著想要觸碰她的臉，卻在半途無力垂下，陷入昏迷。
“快！抬到營地！“楚清黛聲音都變了調，“準備熱水和干凈布條！“
士兵們手忙腳亂地將裴琰抬上龜背島。楚清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迅速檢查傷勢。刀傷有毒，肋骨斷了三根，右腿有箭傷，還有嚴重的內傷...能活著逃到這里簡直是奇跡！
“姑娘，水來了。“宋遲端來燒開的熱水。
楚清黛點頭：“你們退下吧，我要為他療傷。“
“可是...“
“出去！“楚清黛罕見地厲聲道，“在帳外守著，任何人不得打擾！“
待帳內只剩他們二人，楚清黛才允許眼淚落下。她輕撫裴琰消瘦的臉頰：“你這個傻子...不是說會追上我嗎...“
沒有時間悲傷。她擦干眼淚，利落地剪開裴琰的衣衫，開始清理傷口。最棘手的是肩頭的毒傷，已經蔓延至心脈。普通解毒劑根本無效。
楚清黛咬了咬牙，從藥囊中取出一個青玉小瓶——這是她保命用的“九轉還魂丹“，以百種珍稀藥材煉制，世間僅存三顆。
“你若死了，我做這一切還有什么意義...“她喃喃自語，將藥丸含在口中嚼碎，俯身以唇渡入裴琰口中。
接著，她取出銀針，開始為裴琰施針逼毒。這是楚家秘傳的“金針渡劫“之術，極其耗費心神。不過半柱香時間，她額頭已布滿汗珠，持針的手也開始微微顫抖。
“堅持住...“她一邊施針一邊低語，“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看北狄的雪原嗎？不是說要在邊境建醫館、辦學堂嗎？裴琰，你不能言而無信...“
不知是藥物起了作用，還是她的呼喚真的傳達到了，裴琰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楚清黛不敢懈怠，繼續處理其他傷口。當最后一處傷口包扎完畢時，東方已經泛白。
她精疲力竭地靠在床榻邊，卻不敢合眼，生怕一閉眼裴琰就會停止呼吸。
“姑娘。“宋遲在帳外輕聲喚道，“有緊急軍情。“
楚清黛強打精神走出帳篷：“什么事？“
宋遲遞上一封密信：“探子回報，北狄二皇子派出的先鋒部隊距此已不足二十里。更麻煩的是...“他壓低聲音，“血鴉的人混在其中。“
楚清黛眉頭緊鎖：“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最多三個時辰。“
三個時辰...裴琰的情況根本經不起顛簸。楚清黛望向沼澤深處，突然問道：“這附近有沒有什么特殊地形？比如漩渦泥潭或者毒氣特別濃重的地方？“
宋遲思索片刻：“東南方有一處叫'鬼哭淵'的地方，據說連飛鳥經過都會墜落。但具體位置...“
“去找熟悉地形的獵戶。“楚清黛下令，“另外，準備以下藥材...“她報出一串藥名，“再派兩個機靈的人，去北狄軍營散布消息，就說...裴琰重傷不治，臨死前透露了一個關于二皇子的驚天秘密。“
宋遲眼睛一亮：“離間計？“
“不僅如此。“楚清黛冷笑，“我要讓他們自亂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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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裴琰終于睜開了眼睛。
“清清...“他虛弱地喚道。
一直守在床邊的楚清黛瞬間紅了眼眶：“我在。“她小心扶起裴琰，喂他喝了幾口水，“別說話，你傷得很重。“
裴琰搖頭，固執地握住她的手：“聽我說...北狄朝堂有變...二皇子與周景琰勾結...他們要在邊境...煉制血魂丹大...“
“噓，我知道了。“楚清黛輕撫他的臉頰，“已經派人去查了。你現在需要休息。“
裴琰卻掙扎著要起身：“不行...他們很快會找到這里...你必須先走...“
“躺下！“楚清黛難得強硬地按住他，“我自有安排。你以為只有你會運籌帷幄？“
裴琰怔了怔，突然笑了：“看來...我的小醫官...長大了...“
楚清黛鼻尖一酸：“還不是被你逼的。“她掖了掖被角，“睡吧。等你再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或許是藥力作用，裴琰很快又沉沉睡去。楚清黛靜靜注視他片刻，轉身走出帳篷。
營地已是一片忙碌景象。宋遲迎上來：“姑娘，都安排妥當了。獵戶說鬼哭淵就在東南兩里處，已經派人去布置。另外...“他壓低聲音，“北狄軍營那邊有動靜了，先鋒部隊突然停止前進，似乎在等什么命令。“
楚清黛點頭：“很好。按計劃行動吧。“
“可是...“宋遲猶豫地看了眼裴琰的帳篷，“將軍他...“
“我會留下來陪他。“楚清黛語氣堅決，“你們按計劃撤離到第二據點。“
“這太危險了！“宋遲急道，“萬一追兵找到這里...“
“就是要他們找到。“楚清黛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我和裴琰就是最好的誘餌。“
宋遲還想再勸，楚清黛已經轉身回帳。片刻后，她換了一身素白衣裙出來，發間只簪著那支白玉簪，在灰蒙蒙的沼澤中格外醒目。
“記住，“她對宋遲最后交代，“看到紅色信號再行動。“
宋遲深深一揖，帶著大部分士兵悄然撤離。楚清黛則回到帳中，在裴琰身邊坐下，取出一個小巧的竹笛輕輕吹奏——那是一首北狄民謠，裴琰曾教過她的。
笛聲悠揚，飄蕩在沼澤上空，仿佛在向即將到來的敵人宣告：我們就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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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沉時，追兵終于到了。
楚清黛站在龜背島邊緣，冷眼看著數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穿過沼澤向這里逼近。為首的正是血鴉首領，一襲黑衣，面上覆著猙獰的烏鴉面具。
“楚姑娘，久仰了。“血鴉首領的聲音嘶啞難聽，“裴將軍可還安好？“
楚清黛面無表情：“托你們的福，還沒死。“
血鴉首領大笑：“無妨。二皇子只要他的人頭，死活不論。“他一揮手，士兵們立刻散開包圍了小島，“投降吧，你們已經無路可逃。“
楚清黛突然笑了：“誰說我們要逃？“她抬起手，露出袖中的信號箭，“我們等你們很久了。“
紅色信號沖天而起。剎那間，沼澤四面八方響起詭異的哨聲。更可怕的是，原本平靜的泥潭突然開始翻涌，無數氣泡冒出，釋放出濃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