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陽光灑在新落成的籬笆墻上，楚清黛踮起腳尖，將最后一束藥草掛在門楣處。淡紫色的花朵散發(fā)著寧神的香氣，這是邊境百姓稱之為“平安草“的植物，據(jù)說能為新家?guī)砗眠\。
“姑娘，東邊的藥田已經(jīng)翻好土了。“老村長拄著鋤頭走過來，古銅色的臉上滿是汗珠，“按您說的，留了排水溝。“
楚清黛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細汗：“辛苦村長了。種子我昨晚已經(jīng)泡好了，明日就能播種。“
這是巫咸伏誅后的第三個月。按照與兩國皇室達成的協(xié)議，邊境三百里劃為自治地，由裴琰和楚清黛共同治理。他們選擇了一處三面環(huán)山的谷地作為定居點，取名“安寧谷“。
谷口傳來馬蹄聲，楚清黛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那種獨特的節(jié)奏，只有裴琰的烏云駒才能踏出來。
果然，下一秒她就被一雙有力的臂膀從背后環(huán)住。裴琰的下巴抵在她肩頭，呼吸間帶著風塵仆仆的氣息：“怎么又自己干活？不是說好等我回來嗎？“
楚清黛轉(zhuǎn)身，抬手拂去他鎧甲上的塵土：“你巡查邊境更辛苦。“她皺了皺眉，“又沒好好包扎傷口。“
裴琰胸前的刀傷還未痊愈，是半月前剿滅一伙流寇時留下的。他滿不在乎地笑笑：“小傷而已。比起這個...“他從馬鞍上取下一個包袱，“看看我給你帶了什么。“
包袱里是一套精致的制藥工具，從碾藥缽到切片刀一應俱全，每件工具上都刻著小小的黛青色花朵。
“這是...“楚清黛撫摸著那些花紋，喉嚨突然發(fā)緊。
“你的醫(yī)館明天就能上梁了。“裴琰牽起她的手，“我想著工具該備齊了。“
楚清黛望著不遠處已經(jīng)立起框架的木結(jié)構(gòu)建筑——那是她夢想中的醫(yī)館，將來不僅要治病救人，還要培養(yǎng)邊境的醫(yī)者。她曾無意中提過一次，沒想到裴琰不僅記在心里，還親自畫了圖紙。
“謝謝。“她輕聲道，卻覺得這兩個字遠遠不夠表達心中的感動。
裴琰捏了捏她的手指：“跟我還客氣？“他轉(zhuǎn)向老村長，“今晚召集大伙兒，我有事宣布。“
夜幕降臨時，谷中央的廣場上燃起篝火。除了裴琰的舊部，還有陸續(xù)遷來的三百多戶邊境流民。人們圍著火堆席地而坐，分享著簡單的食物，孩子們在人群中嬉戲打鬧。
裴琰站在一塊平整的大石上，火光為他剛毅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諸位，今日有兩件事宣布。“
人群立刻安靜下來。三個月來，這位鐵面將軍用行動贏得了所有人的尊敬——他帶領士兵幫村民建房開荒，親自調(diào)解糾紛，甚至為保護一群牧民單槍匹馬追擊狼群三天三夜。
“第一，“裴琰繼續(xù)道，“從明日開始，我們將修建一道防御城墻，東起黑水河，西至蒼嵐山腳。“
人群中響起議論聲。老村長站起來：“將軍，是要打仗了嗎？“
裴琰搖頭：“正相反。城墻修好后，任何軍隊不得擅自進入自治地。我們要的是永久和平。“
楚清黛補充道：“城墻不會阻隔商旅。東西兩側(cè)會設關卡，正常貿(mào)易往來不受影響。“
“第二件事。“裴琰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下月初六，我與楚姑娘將在新建的醫(yī)館前舉行婚禮。希望各位鄉(xiāng)親賞光。“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人群先是寂靜了一瞬，隨即爆發(fā)出歡呼和掌聲。孩子們不懂發(fā)生了什么，也跟著大人又蹦又跳。
楚清黛猝不及防，臉頰瞬間燒了起來。雖然她與裴琰早已心意相通，但在大庭廣眾之下宣布婚訊還是讓她羞赧不已。
裴琰跳下石頭，在一片起哄聲中走到她面前，單膝跪地：“清清，愿意嫁給我嗎？“他手中捧著一枚造型古樸的銀戒，戒面是一朵盛開的黛青色小花。
楚清黛望著他明亮的眼睛，那里盛滿了毫不掩飾的愛意和期待。她突然想起初遇時那個冷若冰霜的鐵面將軍，想起他在雨中為她撐起的傘，想起他為她擋下的每一箭...
“我愿意。“她聽見自己說，聲音輕卻堅定。
歡呼聲再次響徹山谷。裴琰小心翼翼地將戒指戴在她手指上，然后當眾吻住了她。楚清黛閉上眼，耳邊是眾人的祝福聲，唇上是愛人熾熱的溫度，心中是從未有過的安寧與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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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訊公布后，安寧谷變得更加忙碌。女人們自發(fā)組織起來，為婚禮縫制喜被、準備食物；男人們則在修建城墻之余，抽空為醫(yī)館趕制家具。
楚清黛站在醫(yī)館二樓的窗前，望著遠處熱火朝天的工地。裴琰正在那里和士兵們一起搬運石料，烈日下他脫去了上衣，結(jié)實的肌肉上汗水閃閃發(fā)亮。
“姑娘，試試嫁衣吧。“紅袖捧著一件大紅喜服走進來，打斷了她的遐思。
嫁衣是谷中繡娘們連夜趕制的，用的是大周皇室傳統(tǒng)的鳳凰圖案，但鳳凰的眼睛卻被巧妙地改成了黛青色。楚清黛撫摸著精致的刺繡，心中百感交集——當年她作為和親公主離開大周時，也穿過類似的嫁衣，但那時的心情與現(xiàn)在天壤之別。
“真好看。“紅袖幫她系好腰帶，“將軍見了肯定移不開眼。“
楚清黛剛要說話，突然一陣眩暈襲來。她扶住窗框，胃里翻江倒海。
“姑娘？“紅袖慌了，“您臉色好差！我去叫大夫...“
“不用。“楚清黛擺擺手，“我就是大夫。“
她給自己把了脈，片刻后表情變得古怪起來。紅袖急得直跺腳：“到底怎么了？您別嚇我！“
楚清黛深吸一口氣：“我...好像有喜了。“
紅袖瞪大眼睛，隨即尖叫一聲沖出門去：“將軍！將軍！大喜事！“
楚清黛想攔已經(jīng)來不及了，無奈地搖搖頭。不到半刻鐘，裴琰就狂奔而來，滿頭滿臉的灰都顧不上擦：“清清！紅袖說的是真的？“
楚清黛點點頭，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被裴琰一把抱起，在空中轉(zhuǎn)了好幾圈。
“我要當?shù)耍 八駛€孩子似的大喊，引得樓下干活的人們紛紛抬頭張望。
楚清黛拍他的肩膀：“放我下來！頭暈...“
裴琰趕緊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椅子上，單膝跪地貼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小家伙，我是爹爹。“
看著他傻乎乎的樣子，楚清黛忍不住笑了：“才一個月，能聽見什么？“
裴琰抬頭，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清清，謝謝你。“他握住她的手，“給我一個家，還有...我們的孩子。“
這句簡單的話讓楚清黛鼻頭一酸。她想起裴琰曾告訴她，他從小在軍營長大，不知父母是誰，是太傅收養(yǎng)了他。而她自己雖然生在官宦之家，卻因母親早逝、父親獲罪，同樣未曾體會過完整的家庭溫暖。
“是我們共同的家。“她輕聲糾正。
裴琰正要說什么，宋遲急匆匆跑上樓：“將軍！邊境急報！“
裴琰瞬間恢復了往日的嚴肅：“何事？“
“北狄三皇子率使團求見，已到谷口。“宋遲遞上一封燙金拜帖，“說是奉北狄新皇之命，前來賀喜。“
楚清黛和裴琰交換了一個警惕的眼神。北狄老皇帝在巫咸死后不久就暴斃了，新登基的是大皇子赫連晟——一個他們從未打過交道的對手。
“帶了多少人？“裴琰問。
“使團二十人，外加五十護衛(wèi)。“宋遲補充道，“不過護衛(wèi)都留在五里外的驛站了，只來了使團成員。“
裴琰略一思索：“安排他們在客舍住下，我稍后接見。“
宋遲領命而去。楚清黛有些擔憂：“這個時候派使團來...“
“兵來將擋。“裴琰安撫地拍拍她的手，“你先休息，我去會會這位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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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舍大廳內(nèi)，北狄三皇子赫連玨正悠閑地品茶。他約莫二十五六歲，面容俊秀，舉止優(yōu)雅，與粗獷的二皇子截然不同。
“裴將軍。“見裴琰進來，赫連玨起身行禮，“久仰大名。“
裴琰還禮：“殿下遠道而來，有失遠迎。“
寒暄過后，赫連玨直入主題：“皇兄派我來，一是恭賀將軍與楚姑娘新婚之喜，二是...“他壓低聲音，“商討合作事宜。“
裴琰挑眉：“哦？“
赫連玨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皇兄一直反對二皇兄與巫咸的暴行，只是苦于沒有證據(jù)。如今將軍為民除害，北狄上下無不感激。“他遞上信件，“這是皇兄的親筆信，提議正式簽訂和平條約，開放邊境貿(mào)易。“
裴琰瀏覽信件，內(nèi)容確實如赫連玨所說，措辭誠懇，條件優(yōu)厚。但他并未放松警惕：“新皇登基不足三月，就敢與我這'叛將'公開合作？“
赫連玨笑了：“將軍有所不知。巫咸死后，朝中被他控制的官員紛紛毒發(fā)，皇兄借機清洗了朝堂。“他意味深長地說，“說起來，還要感謝將軍和楚姑娘的解藥。“
裴琰心中一動。當初他們在山谷焚燒的解藥，確實能破解巫咸的血魂丹控制。沒想到效果如此之好。
“另外...“赫連玨又取出一個小匣子，“這是皇兄給楚姑娘的禮物。聽說姑娘有喜了？“
裴琰眼神一凜——這個消息他們今早才確定，北狄使團怎么會知道？
赫連玨似乎看出他的疑慮，解釋道：“使團入谷時，正巧聽見貴屬下的...歡呼。“他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這是北狄皇室秘傳的'安胎散'，對孕婦極好。“
裴琰沒有接過匣子：“多謝美意。不過內(nèi)子精通藥理，自有準備。“
赫連玨不以為忤：“理解。禮物送到，心意到了就好。“他起身告辭，“使團會在谷中逗留至婚禮結(jié)束。將軍有任何疑問，隨時傳喚。“
送走赫連玨，裴琰立刻派人去查探北狄近況。同時，他親自檢查了那盒“安胎散“，確認無毒后才帶回給楚清黛。
“你怎么看？“楚清黛檢查過藥粉后問。
裴琰搖頭：“太順利了。北狄新皇態(tài)度轉(zhuǎn)變得太快。“
“藥是真的。“楚清黛將藥粉放回匣子，“而且是上品，確實對胎兒有益。“
裴琰沉思片刻：“先靜觀其變。婚禮前我會加強戒備。“
楚清黛點頭，突然想到什么：“對了，大周那邊有消息嗎？“
自從自治地建立后，大周一直出奇地安靜，既沒有派使節(jié)，也沒有任何官方表態(tài)。
“探子回報，周景琰被軟禁在王府，大周皇帝最近沉迷煉丹，不問朝政。“裴琰皺眉，“有時候，沒有動靜反而更讓人不安。“
楚清黛輕撫小腹，心中隱約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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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前夜，楚清黛獨自在醫(yī)館整理藥材。紅袖和其他姑娘們原本要陪她，按習俗新娘出嫁前夜要有“閨中密話“，但被她婉拒了——她需要獨處的時間來平復紛亂的思緒。
月光透過窗欞，為藥柜鍍上一層銀邊。楚清黛拉開最底層的抽屜，取出一個錦囊——里面是她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一枚白玉平安扣。
“娘，明天我就要嫁人了。“她輕聲自語，“您若在天有靈，一定會喜歡他的...“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楚清黛警覺地抬頭：“誰？“
“是我。“裴琰的聲音。
楚清黛松了口氣：“婚前一夜見面不吉利，你怎么...“
裴琰推門而入，臉色異常凝重：“清清，出事了。“
他身后跟著宋遲和兩名影衛(wèi)，其中一人肩上還帶著傷。楚清黛立刻意識到情況嚴重——裴琰從不會在婚前這種特殊時刻破壞習俗。
“剛收到急報。“裴琰沉聲道，“大周皇帝駕崩了。“
楚清黛一驚：“什么時候的事？“
“三日前。但消息被封鎖，直到今天才傳出。“裴琰遞過一封信，“更糟的是，周景琰趁機發(fā)動政變，已經(jīng)控制了都城。“
楚清黛快速瀏覽信件，越看心越沉。周景琰以“清君側(cè)“為名，血洗了皇宮和大臣府邸，連林尚書都未能幸免。現(xiàn)在他自封攝政王，立了一個三歲幼童為傀儡皇帝。
“他還宣布...“裴琰的聲音冰冷刺骨，“要親自領兵'收復'自治地，活捉你這個'叛國公主'。“
楚清黛握緊了母親留下的平安扣：“什么時候發(fā)兵？“
“五日后。“裴琰看向她的小腹，“清清，我想送你離開...“
“不可能。“楚清黛斬釘截鐵地打斷，“我不會在危難時刻離開你和大家。“
“但孩子...“
“正因為有孩子，我更要留下。“楚清黛將平安扣系在脖子上，“我是醫(yī)者，也是未來的母親。保護家園，我責無旁貸。“
裴琰知道勸不動她，長嘆一聲：“那婚禮...“
“如期舉行。“楚清黛堅定地說，“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不會向暴政低頭。“
裴琰深深地看著她，眼中滿是驕傲與愛意。他轉(zhuǎn)身對宋遲下令：“傳令下去，全軍戒備。同時通知北狄使團，請他們暫時撤離。“
“北狄使團今早已經(jīng)離開了。“宋遲匯報，“走得很匆忙，連行李都沒帶全。“
裴琰和楚清黛同時皺眉——這太蹊蹺了。
“我去檢查他們住過的客舍。“裴琰當機立斷，“清清，你留在這里，讓影衛(wèi)保護你。“
楚清黛剛要反對，腹部突然一陣劇痛！她彎下腰，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清清！“裴琰大驚失色，一把扶住她。
楚清黛強忍疼痛：“藥...藥柜最上層...紅色瓷瓶...“
裴琰迅速取來藥丸喂她服下。片刻后，疼痛稍緩，但楚清黛的臉色仍然慘白。
“是安胎藥的問題？“裴琰厲聲問。
楚清黛搖頭：“不是...藥沒問題。是...“她突然瞪大眼睛，“熏香！客舍是不是點了熏香？“
宋遲點頭：“對，三皇子特意帶來的，說是北狄特產(chǎn)安神香...“
“快帶我去客舍！“楚清黛掙扎著站起來，“那香可能有問題！“
當他們趕到客舍時，發(fā)現(xiàn)幾名負責打掃的仆役昏倒在地，面色發(fā)青。空氣中殘留著一股甜膩的香氣，聞久了讓人頭暈目眩。
楚清黛用濕布捂住口鼻，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