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之后的第三日,顧家府邸終于從那場驚天動地的異變中,恢復了表面的平靜。
被夷為平地的庭院,已經被勤快的下人們用青布遮蓋起來,家主顧若鳳嚴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許議論。
那一日的紫色雷龍,成了顧家上下一個心照不宣的禁忌。
而風暴的中心,顧青川,卻過上了前所未有的清閑日子。
她被安排住進了主院旁邊一座最為清幽雅致的跨院,名為“聽竹軒”。
院內有獨立的修煉室,引來了地脈靈泉,靈氣濃度比之外界高出數(shù)倍。
每日的膳食,都是用蘊含靈氣的食材精心烹制,堪比丹藥。
顧若鳳幾乎是傾盡了整個家族的資源,來供養(yǎng)她這位突然“覺醒”了的女兒。
再也沒有不長眼的旁支姐妹敢來挑釁,甚至連走路經過聽竹軒時,都會下意識地放輕腳步,繞道而行。
顧青川對此,照單全收。
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修煉室里,鞏固著自己煉氣六層巔峰的修為,同時梳理著體內那股由地龍煞氣與雷霆之力交融而成的新力量。
這股力量,霸道,精純,遠非尋常靈力可比。
它像一柄藏于鞘中的絕世兇兵,一旦出鞘,必將石破天驚。
這一日清晨,顧青川結束了一夜的吐納,從修煉室中走出。
她換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武者褲裝,短發(fā)齊耳,整個人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英氣。
她沒有在院中停留,而是徑直走向了主院的書房。
書房內,顧若鳳正在處理著一堆玉簡,聽到腳步聲,她立刻抬起頭。
看到顧青川的瞬間,她的眼神閃過一絲復雜。
這幾日,她越是觀察,心中就越是驚疑。
眼前的女兒,修為氣息內斂如淵,一舉一動都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道韻。
那種氣度,絕不是得了什么機緣就能擁有的。
那更像是一種……失憶的絕世強者,在慢慢找回自己的本能。
“青川,你今日怎么出來了?”
顧若鳳放下手中的玉簡,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準備出去一趟?!?/p>
顧青川開門見山,聲音平靜。
“出去?”顧若鳳的心猛地一緊,“去哪里?如今外面不太平,你又是我們顧家……”
“那位前輩在夢中指點我,修行之道,需讀萬卷書,亦要行萬里路?!?/p>
顧青川打斷了她的話,將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拋了出來。
“她說,我根基已成,但心境尚有欠缺,需入世歷練,方能圓滿?!?/p>
“她說,安陽城太小,困不住真龍?!?/p>
又是“那位前輩”。
顧若鳳心中的一絲疑慮,再次被巨大的期望壓了下去。
是啊,安陽城太小了。
她這位得了天大機緣的女兒,怎么可能被困在這方寸之地。
“可……可是你的安全……”
顧若鳳還是不放心。
如今的顧青川,是她和整個顧家未來的希望,不容有任何閃失。
“你若不放心,可以派人跟著?!?/p>
顧青川淡淡地說道。
“我正好也缺幾個打雜跑腿的?!?/p>
她這話說得極為直接,絲毫沒把顧家所謂的護衛(wèi)放在眼里。
顧若鳳的臉色一陣青白,卻又發(fā)作不得。
她清楚,以顧青川如今的實力,尋常的護衛(wèi)跟上去,確實也只配打雜。
“好?!?/p>
顧若鳳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
她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做工精致的儲物手鐲,遞了過去。
“這里面,是三萬下品靈石,還有一些療傷解毒的丹藥和幾張防御符箓,你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p>
“另外,我讓家族里身手最好的兩名護衛(wèi)隊長,顧影和顧月,隨你一同前去。她們都是煉氣八層的修為,彼此配合默契,在外也能有個照應?!?/p>
“多謝母親?!?/p>
顧青川沒有拒絕,伸手接過了儲物手鐲。
她知道,這既是資助,也是一種監(jiān)視。
不過,她并不在意。
兩只煉氣八層的螻蟻而已,她有上百種方法,能讓她們在不知不覺中,跟丟自己。
“此去,山高路遠,你自己……多加小心?!?/p>
顧若鳳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想抬手像尋常母親那樣,為她整理一下衣領。
可手伸到一半,卻又僵在了半空。
她看著女兒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終究還是沒敢觸碰。
“我知道?!?/p>
顧青川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沒有絲毫留戀。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顧若鳳的眼中,閃過一絲悵然。
她感覺,自己這個女兒,像是斷了線的風箏,雖然還握在手里,卻不知何時,就會掙脫束縛,飛向那片她完全無法觸及的,遙遠天際。
半個時辰后,安陽城東門。
三道身影,騎著三匹神俊的踏云馬,絕塵而去。
為首的,自然是顧青川。
她身后,跟著兩名同樣身穿黑色勁裝,背負長劍,神情冷峻的女子。
正是顧家的護衛(wèi)隊長,顧影和顧月。
她們看向顧青川的背影,眼神中充滿了敬畏與好奇。
關于這位三小姐的傳說,這幾日早已在家族內部傳得神乎其神。
她們很想知道,這位能引來天雷淬體,一劍擊敗顧靈危的傳奇人物,到底有多強。
三人一路疾行,很快便將安陽城拋在了身后。
官道兩旁,是連綿的田野和山丘。
行了約莫百里,前方出現(xiàn)了一片一望無際的,墨綠色的原始森林。
那便是黑風森林。
安陽城附近最大,也最危險的一片區(qū)域。
傳聞森林深處,有金丹期的大妖盤踞。
“小姐,我們是繞路,還是直接穿過去?”
顧影催馬上前,恭敬地問道。
“穿過去?!?/p>
顧青川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她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地,便是這黑風森林。
她需要實戰(zhàn),來徹底掌控體內那股新的力量。
也需要一些高階妖獸的魔晶,來為接下來的修煉,做準備。
“可是小姐,森林內部地形復雜,妖獸眾多,貿然闖入,恐怕會有危險?!鳖櫾乱踩滩蛔竦?。
她不明白,為何這位三小姐要放著平坦的官道不走,非要走這條險路。
“危險?”
顧青川勒住馬,回過頭,看了她們一眼。
那一眼,很平靜。
卻讓顧影和顧月兩人,瞬間如墜冰窟,后面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里。
“你們若怕,可以就在這林子外面等著。”
“我一個人進去?!?/p>
說完,她雙腿一夾馬腹,當先沖入了那片遮天蔽日的黑暗森林之中。
顧影和顧月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苦笑。
她們咬了咬牙,也只能催馬跟了上去。
一進入森林,光線驟然暗淡下來。
參天的古木,將陽光切割得支離破碎。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腐敗的泥土氣息,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四周,不時傳來幾聲不知名野獸的嘶吼,讓人毛骨悚然。
顧青川卻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
她放慢了馬速,整個人與周圍的環(huán)境,都融為了一體。
她的神識,如一張無形的大網,悄無聲息地鋪展開來。
方圓千米之內,任何風吹草動,都無法逃過她的感知。
“左前方三百米,樹冠上,有一條三階的‘鬼面藤’?!?/p>
她忽然開口。
顧影和顧月聞言一驚,立刻循聲望去。
只見那邊的樹冠上,一片濃密的藤蔓之中,果然隱藏著一張酷似鬼臉的巨大花紋。
若不是顧青川提醒,她們根本不可能發(fā)現(xiàn)。
“右后方五百米,地底,有一窩二階的‘鉆地甲蟲’,數(shù)量大概在三十只左右?!?/p>
顧青川的聲音,再次響起。
顧影和顧月,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她們引以為傲的偵查能力,在顧青川面前,簡直就像是孩童的把戲。
這位三小姐的神識,到底有多強大?
“你們兩個,就在這里停下。”
顧青川翻身下馬,將韁繩丟給了顧影。
“看好馬,不要亂走,也不要發(fā)出任何聲音?!?/p>
“我去去就回?!?/p>
“小姐,您要去哪?”顧影急道。
“打幾只蟲子?!?/p>
顧青川的身影,一閃而逝,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只留下顧影和顧月兩人,面面相覷,滿臉的茫然。
打蟲子?
什么蟲子?
顧青川的身法,快如鬼魅。
她沒有動用靈力,只是憑借著對肉身力量的極致掌控,在林間穿梭。
很快,她便來到了一片相對空曠的林地。
這里的地面,泥土松軟,隱隱有腥臭的氣味傳來。
她停下腳步,抬起右腳,然后,重重地,往地上一跺。
“轟!”
一股凝練無比的勁力,順著她的腳底,透入地下。
整片林地,都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下一刻。
“吱吱吱——!”
刺耳的尖叫聲,從地下瘋狂地響起。
松軟的地面,猛地爆開。
數(shù)十只體型堪比獵犬,渾身覆蓋著黑色甲殼,長著一對巨大螯牙的怪蟲,從地底蜂擁而出。
正是鉆地甲蟲。
它們猩紅的復眼,死死地鎖定了顧青川這個打擾了它們清靜的不速之客,發(fā)了瘋似的沖了過來。
面對這足以讓普通煉氣后期修士都頭皮發(fā)麻的蟲潮。
顧青川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甚至連劍都沒有拔。
她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白皙,纖細,看起來毫無力道的手。
然后,她朝著那洶涌而來的蟲潮,輕輕一握。
“嗡——”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一股無形的力場,以她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
那些瘋狂沖來的鉆地甲蟲,身體猛地一僵,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墻壁,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緊接著。
“咔嚓!咔嚓!咔嚓!”
一連串密集的,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響起。
那些鉆地甲蟲身上,那足以抵擋刀劍劈砍的堅硬甲殼,竟像是脆弱的蛋殼一般,寸寸龜裂,爆開。
綠色的漿液,四處飛濺。
不過短短三個呼吸的時間。
數(shù)十只二階妖獸,全滅。
沒有一只能沖到顧青川身前三尺之內。
顧青川緩緩松開手,那股無形的力場,隨之消散。
她緩步走到那些甲蟲的尸體堆里,伸出手指,在每一只甲蟲的頭顱中,輕輕一挑。
一顆顆鴿子蛋大小,散發(fā)著淡淡土黃色光暈的魔晶,便被她精準地挑了出來,收入了儲物手鐲。
做完這一切,她看都未再看那滿地的狼藉一眼,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她能感覺到,這片森林里,有更強大的氣息。
那才是她真正的目標。
她一路向著森林深處行去。
沿途,又順手解決了兩頭不開眼的三階妖獸,“鐵背蒼狼”和“赤尾妖狐”。
無一例外,都是一擊斃命。
甚至連讓對方發(fā)出慘叫的機會都沒有。
她的出手,干脆,利落,充滿了暴力美學。
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沒有浪費一絲多余的力量。
每一次,都是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戰(zhàn)果。
這便是她,青川老祖的戰(zhàn)斗方式。
是她在萬千場血戰(zhàn)中,磨礪出的,最純粹的殺伐之道。
隨著不斷深入,森林里的氣息,也變得越來越壓抑。
周圍的樹木,變得更加高大,也更加詭異。
有些樹干上,甚至長出了一張張酷似人臉的扭曲樹瘤。
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淡淡的,紫色的瘴氣。
顧青川知道,她已經進入了黑風森林的核心區(qū)域。
這里的妖獸,最低都是四階起步,相當于人類修士中的筑基期。
她收斂了全身的氣息,動作變得更加小心。
她像一只最老練的獵手,在自己的獵場中,耐心地尋找著獵物。
忽然,她的腳步一頓。
她的神識,捕捉到了一股極其強大的氣息。
那股氣息,陰冷,暴戾,充滿了毀滅的欲望。
遠超她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只妖獸。
至少是五階巔峰。
相當于人類修士中的金丹后期。
顧青川的眼中,亮起了一絲感興趣的光芒。
她悄無聲息地,朝著那股氣息的源頭,潛伏了過去。
穿過一片密集的荊棘叢,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那是一個巨大的山谷。
山谷的中心,有一個深不見底的寒潭,潭水呈墨黑色,正絲絲地冒著寒氣。
而在寒潭的邊上,一頭體型堪比小山,通體覆蓋著青黑色鱗甲,長著三顆猙獰頭顱的巨蛇,正盤踞在那里。
它的每一顆頭顱上,都長著一只獨角,角上隱隱有電光閃爍。
三頭雷蛟!
擁有一絲真龍血脈的,六階大妖!
其實力,足以媲美人類的元嬰初期修士。
顧青川的呼吸,微微一滯。
她沒想到,在這小小的黑風森林里,竟然能碰到這種級別的存在。
看來,外界的傳聞,還是保守了。
這頭三頭雷蛟,顯然是這片森林的霸主。
此刻,它似乎是剛剛進食完畢,正趴在潭邊假寐,三顆頭顱上的眼睛,都微微閉著。
顧青川隱藏在一塊巨大的巖石后面,將自己的氣息,壓制到了極限。
她沒有立刻出手。
她在等。
等一個最佳的時機。
然而,就在她凝神觀察,尋找著三頭雷蛟的弱點時。
另一股,同樣強大,卻截然不同的氣息,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了她的感知范圍之內。
那股氣息,沉穩(wěn),厚重,帶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
是一個人。
一個修為,至少在元嬰中期以上的,頂尖強者。
顧青川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也不想,立刻將自己的身體,縮回了巖石之后,連神識都不敢再探出去分毫。
她施展出前世一門最頂級的斂息秘術,“龜息訣”,將自己所有的生命特征,都降到了最低點。
整個人,仿佛與身后的巖石,徹底融為了一體。
有大能來了。
而且,看方向,目標似乎也是那頭三頭雷蛟。
是誰?
是路過此地,還是專門為這頭雷蛟而來?
顧青川的心中,充滿了警惕。
很快,一道身影,從山谷的另一側,緩緩地,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女人。
一個身穿暗紫色長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如霜的女人。
她看起來約莫四十許,一頭黑色的長發(fā),用一根古樸的玉簪高高束起,露出了光潔飽滿的額頭。
她的眉毛很濃,很直,像兩把出鞘的利劍。
她的眼神,銳利,威嚴,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漠然。
她就這么,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走到了寒潭邊。
那頭正在假寐的三頭雷蛟,似乎也感覺到了威脅,猛地睜開了六只燈籠大小的眼睛,三顆頭顱高高昂起,發(fā)出了震天的嘶吼。
“吼——!”
恐怖的音波,席卷了整個山谷。
無數(shù)碎石,從山壁上滾落。
然而,那個紫袍女人,面對這足以震碎筑基修士神魂的音波攻擊,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
任憑狂風吹動她的衣袍,獵獵作響。
一股無形的威壓,從她身上散發(fā)開來,輕易地便將那音波,消弭于無形。
“小東西,一百年不見,脾氣還是這么大?!?/p>
她開口了。
聲音,清冷,低沉,帶著一絲淡淡的,仿佛在追憶往昔的滄桑。
而在巖石之后。
當顧青川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
她整個人,如遭雷擊。
她的身體,僵住了。
她的呼吸,停滯了。
她那顆萬古不波的道心,在這一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
她化成灰都認得!
是她。
竟然是她!
墨塵緣!
百年前,她戮天劍宗,執(zhí)法堂的堂主。
那個被她從死人堆里救出來,性格執(zhí)拗如牛,卻對她忠心耿耿,發(fā)誓要用一生來守護她和宗門的女人!
她還活著!
她不僅活著,還修煉到了元嬰之境!
成為了這方世界,最頂尖的強者之一!
巨大的震驚與狂喜,如同山洪海嘯,瞬間沖垮了顧青川所有的理智。
她差一點,就要沖出去。
差一點,就要喊出那個,她念了百年的名字。
可就在她即將動身的瞬間。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墨塵緣紫色的長袍上,那個用金線繡成的,繁復而古老的徽記。
那是一座被云霧繚繞的寶塔。
萬法門!
三大仙門之一,萬法門的標志!
她……竟然加入了萬法門?
萬法門,百年前,與玄天宗一樣,在仙魔大戰(zhàn)中,選擇龜縮不出,坐視人族防線崩潰的宗門之一!
為什么?
這到底是為什么?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間澆滅了顧青川心中所有的狂喜。
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嘗到了一絲血腥的甜味,才勉強將那股沖動,壓了下去。
她不能出去。
絕對不能。
在沒有弄清楚一切之前,她不能暴露自己。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像一尊真正的石像,一動不動地,繼續(xù)觀察著。
山谷中。
那頭三頭雷蛟,似乎也認出了眼前的女人。
它眼中的暴戾,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困惑與警惕。
它三顆頭顱上的獨角,電光閃爍,顯然是在積蓄著力量。
“怎么?不認識我了?”
墨塵緣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于無的弧度。
“還是說,你以為,憑你這點微末道行,就能傷到我?”
她緩緩抬起一只手。
那是一只修長,骨節(jié)分明,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手。
她的掌心,憑空出現(xiàn)了一團紫色的,不斷跳躍的雷光。
那雷光,比之三頭雷蛟角上的電光,要精純,要霸道百倍不止。
“滋啦——”
紫色的雷霆之力,在她掌心,化作一條條細小的電蛇,盤旋,飛舞。
三頭雷蛟看到那團紫色雷光,六只眼睛里,同時露出了極度恐懼的神色。
它那龐大的身軀,竟不受控制地,向后縮了縮。
“跟我走?!?/p>
墨塵緣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你應該知道,你沒有選擇的余地。”
“是乖乖地,自己走進我的‘萬獸環(huán)’。”
“還是讓我,打斷你的骨頭,廢了你的修為,再把你拖回去?!?/p>
“你自己,選一個?!?/p>
她的話,平靜,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霸道。
三頭雷蛟發(fā)出了不甘的低吼,卻終究沒敢反抗。
它龐大的身軀,緩緩縮小,最后,化作一條只有手臂粗細的小蛇,不情不愿地,朝著墨塵緣游了過去。
墨塵緣屈指一彈,一個閃爍著符文的紫色圓環(huán),憑空出現(xiàn),將那條小蛇,套了進去。
紫光一閃,小蛇連帶著圓環(huán),都消失不見了。
做完這一切,墨塵緣才緩緩收回了手。
她站在寒潭邊,沒有立刻離去。
她的目光,望向了遠方,那片被云霧籠罩的天際,眼神變得有些悠遠,也有些……落寞。
“宗主……”
她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只有風能聽見。
“一百年了。”
“你布下的局,也該到收網的時候了?!?/p>
“只是,你想要的那個結果,真的是對的嗎?”
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那聲嘆息里,充滿了無人能懂的疲憊與迷茫。
然后,她轉過身。
她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了顧青川藏身的那塊巖石。
在掃過的瞬間,她的眉頭,幾不可查地,微微一蹙。
但她并沒有停留。
她一步踏出,身影便消失在了山谷之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直到她的氣息,徹底消失在天際。
巖石之后,顧青川才緩緩地,從那種極致的斂息狀態(tài)中,退了出來。
她靠在冰冷的巖石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剛才,墨塵緣最后那一眼。
她發(fā)現(xiàn)了自己嗎?
不確定。
以對方元嬰期的修為,若是刻意探查,自己這點斂息術,根本無所遁形。
但她似乎并沒有惡意。
顧青川的心中,一片混亂。
墨塵緣還活著。
她加入了萬法門,成了位高權重的長老。
她似乎,還在執(zhí)行著某個,由“宗主”布下的,長達百年的局。
哪個宗主?
萬法門的宗主?
還是……
一個讓顧青川不敢深想的念頭,浮上了心頭。
她想起了墨塵緣最后那聲嘆息。
那聲嘆息里的疲憊和迷茫,不似作偽。
她似乎,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充滿了懷疑。
這百年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戮天劍宗,到底是如何覆滅的?
那些故人,如今,又都站在了什么樣的立場上?
一個個謎團,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將顧青川籠罩。
她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個巨大的,橫跨了百年的陰謀旋渦之中。
而她,就是那旋渦的中心。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所有的情緒。
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墨塵緣的出現(xiàn),讓她徹底明白了一件事。
她還是太弱了。
煉氣六層,在凡俗世間,或許可以稱王稱霸。
但在那些真正的強者面前,依舊是螻蟻。
她必須,盡快變得更強。
強到足以掀開這盤棋,強到足以讓所有牛鬼蛇神,都在她面前,現(xiàn)出原形。
她看了一眼那幽深的寒潭,又看了看墨塵緣離去的方向。
萬法門。
看來,三個月后的仙門大會,自己是非去不可了。
她不再猶豫,轉身,朝著與墨塵緣相反的方向,悄無聲息地離去。
黑風森林,她不準備再待下去了。
這里,已經不再安全。
她需要找一個,更偏僻,更隱秘的地方,來消化今日所得的信息,也為接下來的修煉,做準備。
她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一副殘破的地圖。
那是她前世,無意中得到的一份上古輿圖。
圖上,標記著一片,早已被世人遺忘的大陸。
東邊大陸。
那里,靈氣稀薄,資源匱乏,被譽為修士的“放逐之地”。
但也正因為如此,那里,才最不容易,引起那些大人物的注意。
也最適合,她這條潛龍,暫時蟄伏。
顧青川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堅定的光芒。
她的腳步,變得更加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