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葬神淵兄妹逢絕境,饕餮腹道痕醒兇星
第一章:殘軀余燼
“嗬…嗬…”
林雨細弱的、帶著破響的喘息,像鈍刀子刮著林燼的耳膜。他靠在冰冷的斷崖石壁上,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牽扯著左肩那根深陷骨肉的銹蝕鐵矛,帶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冷汗混著血水,從額角滑落,流進干裂的嘴唇,咸腥苦澀。
右臂,那條焦黑如炭、指骨蜷曲似爪的怪物肢體,此刻正傳來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被投入熔爐深處煅燒的可怕痛楚。不是單純的灼熱,是骨頭在呻吟,血肉在哀嚎,是某種更深處的東西在瘋狂地啃噬他殘存的生命力。剛才那毀天滅地的一擊,像抽干了他最后一絲元氣。
視線邊緣陣陣發黑,世界在他眼中扭曲晃動。腳下,是兩具扭曲焦糊的尸體——一個胸口開了焦黑的大洞,另一個半張臉塌陷爆漿,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焦糊、血腥和穢靈苔甜膩腐臭混合的、令人作嘔的地獄氣味。還有一個逃了,像喪家之犬。
贏了?不,是差點死了。
林燼咧了咧嘴,想笑,喉嚨里卻只涌上一股鐵銹味的腥甜。他低頭,看著自己焦黑的右爪,那上面還沾著敵人爆開的眼球漿液和皮肉碎屑,此刻正被高溫蒸騰得“嗤嗤”作響,冒出細小的青煙。這鬼東西…到底是什么?剛才那股力量…冰冷、暴戾、古老…完全不屬于他,卻又從他骨頭里炸出來,像個被驚醒的兇神。
“哥…冷…別去…”
草席縫隙深處,傳來林雨燒得迷糊的囈語,微弱得像風中的蛛絲。
這聲音像一針強心劑,猛地刺穿了林燼瀕臨崩潰的意志。不能倒!倒在這里,小雨就完了!他牙關緊咬,發出咯咯的響聲,用盡全身力氣,將身體的重心從冰冷的石壁挪開,試圖站穩。左肩的矛桿隨著動作猛地一顫!
“呃——!”劇痛讓他眼前一黑,幾乎暈厥。他不得不伸出還能動的左手,死死抓住那冰冷的矛桿,穩住它,也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冷汗瞬間濕透了破爛的單褂。
蝕骨瘟還在啃食著小雨…饕餮神胃…靈髓結晶…清穢丹…
念頭像沉重的磨盤在他混沌的腦子里轉動。剛才的爆發耗盡了力氣,也驚動了骸骨幫,這里不能再待了。必須走!必須在小雨被徹底拖垮前,找到藥!
他艱難地挪動腳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炭火上,右臂的灼痛和左肩的撕裂感交織成一張折磨的大網。他得先處理這該死的矛!他拖著身體,挪到一塊稍微凸起的斷巖邊,背靠著巖石,大口喘氣。左手顫抖著,摸索著肩后矛尖的位置,冰冷粗糙的鐵銹摩擦著傷口邊緣的嫩肉,又是一陣鉆心的疼。
就在他準備狠心拔矛時,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帶著硫磺與血腥味道的風,拂過他焦黑的右臂。那臂膀深處,仿佛沉眠的火山灰燼被撥動了一下,一絲微不可察、卻純粹到刺目的**金芒**,在他指骨最深的裂縫中倏忽一閃,快得如同幻覺,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威嚴。
林燼的動作猛地頓住。錯覺?還是這鬼東西又要發作了?他心頭警鈴大作,警惕地抬頭四顧。
第二章:青影掠墟
數里之外,斷壁殘垣如同巨獸的嶙峋骸骨,沉默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云織的身影在廢墟間疾掠。她不再像在破殿里那般沉靜,素凈的青衣下擺被疾風卷起,沾上了污穢的泥點和暗紅的苔痕。腳尖點在傾頹的玉柱、斷裂的飛檐上,每一次借力都輕盈迅捷,如同穿行在死亡畫卷中的一抹青色流影。但她的速度,快得驚人,遠非尋常修士可比。
她清麗的臉上沒有汗水,只有一種沉凝的專注。眉心微蹙,清澈的眼眸深處,倒映著常人無法感知的景象——前方那片空間,正被一股混亂、暴戾、灼熱的能量亂流攪動著,如同投入巨石的死水潭,余波陣陣。那股能量的核心,帶著一種古老而兇煞的“痕”之波動,卻又駁雜不純,充滿了毀滅的欲望,更夾雜著濃得化不開的絕望與血腥。
“道痕反噬…如此暴烈…還有生靈瀕死的氣息…”云織心中念頭急轉,速度再提三分。她左手手腕內側,那縷溫潤的清靈之氣微微流轉,幫她抵御著沿途越來越濃的穢靈侵蝕,也讓她更清晰地鎖定那股混亂源頭的方向——正是她之前感應到的“饕餮神胃”邊緣!
距離在飛快拉近。風中傳來的氣味變了,除了穢靈苔的甜膩腐臭,更添了新鮮的血腥和皮肉焦糊的刺鼻味道。戰斗!剛結束不久!
她輕盈地落在一塊巨大神骸肩胛骨的邊緣,目光如電,瞬間掃向前方。
斷崖下的景象映入眼簾:碎石地面狼藉一片,兩具死狀凄慘的尸體散發著焦臭,一個渾身浴血、肩膀插著長矛的少年正背靠巖石,左手死死抓著矛桿,身體搖搖欲墜,焦黑的右臂無力地垂著,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余溫。他臉上糊著血污和穢物,眼神卻像受傷的孤狼,警惕而兇狠地掃視著四周。
草席縫隙里,隱約可見一個蜷縮的小小身影。
是他!那股兇戾道痕的源頭!還有那個垂危的女孩!
云織沒有絲毫猶豫,身影一晃,如同青煙般從骸骨上飄落,足尖點地,不帶起一絲塵埃,人已到了林燼前方數丈之處。她沒有立刻靠近,這個狀態的少年,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一絲驚擾都可能引發玉石俱焚的反擊。
“別動。”她的聲音響起,清冽平靜,像山澗冷泉,瞬間壓過了風中的嗚咽和血腥味,清晰地傳入林燼耳中。“你肩上的矛,不能這樣拔。”
林燼渾身肌肉瞬間繃緊!焦黑的右爪下意識地抬起了半分,縫隙中暗紅光芒微微一閃。他血紅的眼睛死死盯住突然出現的青衣女子。她是誰?凈世仙盟的走狗?還是骸骨幫的后手?她怎么出現的?無聲無息!
云織仿佛沒看到他眼中的戒備和右臂的危險光芒,目光快速掃過他肩頭那根銹跡斑斑、深深嵌入骨肉的鐵矛,又落在他焦黑的右臂上,秀眉蹙得更緊。那手臂…不僅僅是穢靈污染…里面糾纏的東西…比她感應到的更復雜、更兇險!她目光最后投向草席縫隙,那微弱的氣息讓她心頭一緊。
“我沒有惡意。”云織再次開口,聲音放緩了些,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你妹妹情況很糟,蝕骨瘟在侵蝕她的生機。你肩上的傷,再拖下去,這條胳膊就廢了。讓我幫你。”她說著,緩緩抬起雙手,掌心向上,示意自己空無一物。左手手腕內側,那縷溫潤的清靈之氣微微透出,如同暗夜中的一點微弱螢火,純凈而柔和,與周圍污穢血腥的環境格格不入。
林燼的兇戾目光在那縷純凈的氣息上停留了一瞬。這氣息…和凈世仙盟那些老爺們身上帶著藥味的“清氣”不同,更純粹,也更…溫和?而且,她提到了小雨…蝕骨瘟…
就在林燼心神微分的剎那,左肩傷處一陣劇烈的抽痛猛地襲來!他悶哼一聲,身體一晃,眼前陣陣發黑,抓住矛桿的左手也松了幾分力道。
云織眼中精光一閃,就是現在!她身影如電,瞬間欺近!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殘影!
“你…!”林燼驚怒,焦黑的右爪本能地就要揮出!
但云織的目標根本不是攻擊他!她纖細白皙的手指快如幻影,精準無比地捏住了林燼左肩前方露出的矛桿!同時,另一只手并指如劍,指尖縈繞著那縷溫潤的清靈之氣,閃電般點向他肩胛骨后方、矛尖透出處周圍的幾個位置!
噗!噗!噗!
指尖落下,帶著微弱的清光。林燼只覺得肩后幾處穴位猛地一麻,緊接著,一股清涼的氣流順著那指尖注入,瞬間壓制了傷口處火燒火燎的劇痛,連帶著那條焦黑右臂深處翻騰的灼熱感,都似乎被撫平了一絲!
“忍一下!”云織低喝一聲,捏住矛桿的手指驟然發力!不是往外拔,而是帶著一種奇特的旋轉寸勁!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那根銹蝕的鐵矛,竟被她生生在中間擰斷!前端帶著矛尖的部分,依舊留在林燼體內,但后半截帶著矛桿的部分,已被她干凈利落地卸了下來!
“呃啊!”林燼痛得眼前發黑,身體猛地一顫,但想象中的劇痛并未完全爆發,反而被那股清涼的氣流死死壓制著。
云織動作毫不停頓,隨手丟掉斷矛,右手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卷看起來還算干凈的素白布帶(似乎是從她自己內衫撕下的)。她手法極其嫻熟,快速而輕柔地繞過林燼的肩膀和腋下,用布帶緊緊壓住前后兩處傷口,進行壓迫止血。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快得林燼幾乎反應不過來。
“暫時止住血了。矛尖卡在骨縫里,現在不能硬拔,會傷到筋絡。”云織包扎完畢,退開半步,微微喘息,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剛才的動作看似簡單,實則耗費了她不少心神和那珍貴的玄脈氣息。她看向林燼,目光沉靜:“你妹妹,必須立刻救治。還有你這條手臂…里面東西,很麻煩。”
林燼低頭,看著肩上那包扎得干凈利落的布帶,上面已經迅速洇開了暗紅的血跡,但劇痛確實被壓制了大半。他又抬頭看向眼前這個青衣女子。她臉上帶著奔波后的疲憊,眼神卻清澈堅定,身上沒有凈世仙盟那股高高在上的味道,也沒有骸骨幫的兇戾。那縷純凈的氣息做不了假…她似乎…真想幫忙?
“你…是誰?”林燼的聲音嘶啞干澀,帶著濃重的懷疑和虛弱。
云織的目光越過他,投向草席縫隙里那個小小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一個…不想看著你們死在這里的人。”她頓了頓,補充道,“叫我云織。”
風卷過崖底渾濁的水洼,水面晃動。渾濁的水波之下,那半截殘碑的倒影中,幾行熔金般的字跡再次一閃而逝:
雙生互噬,凈穢同源。
快得無人察覺。
林燼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妹妹,林雨的氣息似乎更微弱了。他眼中的兇狠和戒備,終于被巨大的疲憊和一絲微弱的、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取代。他靠著冰冷的巖石,緩緩滑坐在地,焦黑的右臂無力地垂落在身側,像一根燒焦的枯枝。
“救…她…”兩個字,耗盡了他最后一絲強撐的氣力。眼皮沉重如山,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來,瞬間將他吞沒。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似乎瞥見自己焦黑的指尖,又有一絲微弱的**金芒**閃過,冰冷而漠然。
云織看著昏死過去的少年,又看看草席里氣息奄奄的女孩,輕輕嘆了口氣。她蹲下身,伸出帶著清靈氣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林雨滾燙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