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的喧囂被遠遠拋在身后,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如同喪鐘,一下下敲在陳默的心上。她被江逾白緊緊拽著手腕,跌跌撞撞地沖下臺階,跑過濕漉漉的廣場。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混合著無法抑制的淚水。周圍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那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鳴笛聲,像一把冰錐,狠狠鑿進她的腦海。
“媽——??!”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呼喊,從她喉嚨深處撕裂而出。
醫院急診通道門口,一片混亂。閃爍的藍紅警燈將雨夜映照得光怪陸離。幾輛救護車門大開,醫護人員正推著擔架車疾沖而入。陳默一眼就看到了第二輛車旁,渾身濕透、臉色慘白如鬼的父親陳建國,他正被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圍著問話,神情呆滯而驚恐。擔架車上,那毫無生氣的、被雨水打濕的亂發下露出的半張臉…是林芳!
“媽——?。?!”陳默掙脫江逾白的手,瘋了一樣撲過去,卻被一個護士死死攔住。
“家屬在外面等!別妨礙搶救!”護士的聲音嚴厲而急促。
陳默被擋在搶救室緊閉的大門外,只能透過門上的小窗,看到里面醫護人員忙碌跑動的身影和刺目的無影燈光。她癱軟地跪倒在冰冷光滑的地磚上,雙手死死摳著門框,指甲斷裂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剛剛捧起的冠軍獎杯帶來的榮光和溫度,此刻被這冰冷的現實徹底碾得粉碎。巨大的落差讓她眼前陣陣發黑,幾乎窒息。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她猛地轉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被警察帶來的陳建國,聲音嘶啞得像破鑼。
陳建國被她的眼神嚇得一哆嗦,眼神躲閃,嘴唇哆嗦著:“我…我怎么知道!她…她接了個電話…債主…說要砍她手…她就…就瘋了似的沖到陽臺…我拉都拉不住…”他語無倫次,臉上混合著恐懼、后怕和一種“又被連累”的怨毒。
“又是你!又是你逼她的!!”陳默所有的理智在這一刻徹底崩斷!她像一頭被激怒的小獸,猛地從地上彈起來,朝著陳建國撲去,“你除了打她罵她逼她!你還會什么?!她是你老婆啊!畜生??!”
旁邊的警察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她。陳建國也被她的瘋狂嚇到,色厲內荏地吼道:“反了!反了天了!你個不孝女!敢打你老子?!”
混亂中,陳默被警察隔開。她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冰冷的絕望和無邊的憤怒如同巖漿在血管里奔涌。她看著搶救室那扇緊閉的、象征著生死的門,又看著眼前這個自私懦弱、推卸責任的男人,一個念頭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個家,這個男人,會徹底毀了她和媽媽!
就在這時,一只溫熱而堅定的手,穩穩地握住了她冰冷顫抖、沾滿淚水和雨水的手。陳默猛地一顫,抬頭望去。
是江逾白。他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竟然也穿過了混亂的人群,找到了這里。他頭發和肩膀也濕透了,呼吸有些急促,但那雙深邃的眼睛,此刻卻像定海神針一般,沉靜而有力地注視著她。他什么都沒說,只是將她的手,緊緊地、牢牢地包裹在自己溫熱的掌心里。
那掌心的溫度,像一道電流,瞬間擊穿了陳默心中冰冷的絕望壁壘。所有的憤怒、委屈、恐懼,在這一刻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她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整個人靠進江逾白懷里,失聲痛哭起來,像個迷路已久終于找到依靠的孩子。
江逾白身體微微一僵,隨即放松下來。他伸出另一只手臂,以一種保護的姿態,輕輕環住了她顫抖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胸前哭泣。他的下頜抵著她的發頂,聲音低沉而清晰地穿透她的哭聲,落在她耳邊,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別怕?!?/p>
“現在換我陪你走夜路?!?/p>
這簡單的九個字,像黑暗中的燈塔,像絕望深淵里垂下的繩索。它不僅僅是一個承諾,更是一種宣告。宣告著她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對這無邊的黑暗和泥濘。
陳默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壓抑的抽噎。她靠在江逾白溫暖的懷里,感受著他沉穩的心跳和手臂傳來的力量,混亂的大腦一點點找回了清明。她抬起頭,臉上淚痕未干,但眼神里,那些迷茫和脆弱已經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決絕所取代。
她輕輕掙脫江逾白的懷抱,站直身體。目光掃過依舊在跟警察辯解推諉的陳建國,最后落在搶救室門上那盞刺眼的紅燈上。
她拿出那個碎屏的舊手機。屏幕依舊布滿裂紋,但電量充足。在江逾白沉靜的目光注視下,她深吸一口氣,用冰冷而穩定的手指,按下了那三個她從未想過自己會主動撥打的數字:
1、1、0。
“喂?110嗎?”她的聲音在空曠而壓抑的走廊里響起,清晰、冷靜,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力量,“我要報案。舉報我父親陳建國,長期對我和我母親實施家庭暴力…包括但不限于頻繁的言語侮辱、威脅恐嚇、毀壞財物(撕毀試卷),以及多次意圖和實施的肢體暴力…今天下午,他再次對我母親進行激烈辱罵和恐嚇,直接導致我母親不堪壓力跳樓自殺未遂,現在正在XX醫院搶救…我有證據,包括錄音(她想起了那個碎屏手機偶爾自動啟動的錄音功能?或是江逾白的提醒?)、傷情照片(腳背舊傷、后背淤青?)、以及…親眼目睹的人證(鄰居?江逾白?)…”
她一字一句,條理清晰地說著,目光像淬了寒冰的刀子,直直地射向不遠處臉色瞬間慘白、眼神由怨毒轉為極度驚恐的陳建國。
槍聲已響。與過去的決裂,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