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灼“死”在一個雪夜。
窗外寒風呼嘯,屋內炭火將熄。她的呼吸漸漸微弱,最終歸于平靜。
蕭絕抱著她冰冷的身體,一動不動地坐了一整夜。
天亮時,他拆開了那封信。
“蕭絕:
若你讀到這封信,說明我的戲演得不錯。我沒有死,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或許有一天,我們還會再見。——你的騙子,林灼。”
信紙背面,畫著一枚銅錢的圖案,邊緣刻著小小的“Sunshine”字樣。
蕭絕盯著那封信,忽然低笑出聲。
“好一個……江湖騙子。”
「宿主,脫離程序啟動。」
林灼站在虛空中,望著下方痛哭的小翠、沉默的林景瑜,以及……死死攥著那封信的蕭絕。
“他們會記得我嗎?”她輕聲問。
「羈絆值超過90%的角色,會保留模糊的記憶——像一場夢,或一段前世的執念。」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個世界,轉身踏入光幕。
“走吧,去下一個故事。”
景和二十年春,三月初七。
蕭絕的指尖在銅錢邊緣劃出第五道刻痕。五年來,銅錢方孔周圍已布滿細密的紋路,像一張蛛網困住時光。
“王爺,該回了。“
老管家撐著傘站在三步外。
春雨綿密,打濕了蕭絕半邊肩膀。他恍若未聞,用銅錢在墓碑上輕輕一刮。
“鐺——”
清越的聲響驚飛了樹梢的麻雀。這是林灼教他的法子,說銅錢響七下,亡魂就能聽見陽間人的呼喚。
蕭絕數到第六下時停住,總留著最后一聲不敲。
“這樣你才會惦記著回來。”
他對著墓碑說,雨水順著下頜滴在“林灼“二字上,像極了那人離去時落在他手背的淚。
遠處傳來馬蹄聲。
林景瑜翻身下馬,緋紅官服下擺濺滿泥點。
他如今已是兵部侍郎,腰間蹀躞帶上掛著御賜的魚袋,卻還記得在墓前擺一包松子糖。
“阿姐以前偷吃這個,總粘得滿手都是。“
林景瑜剝開糖紙,糖塊在雨中很快化開。他轉頭看蕭絕:“王爺還在試那個法子?“
蕭絕將銅錢舉到唇邊呵了口氣。銅色表面映出他眼下的青黑——昨夜他又夢見林灼坐在窗邊梳頭,發梢滴著水,說“蕭絕,我冷“。
“玄明道長說過,思念夠濃時,銅錢會...“
“那道士是個騙子。”
林景瑜突然拔高聲音,“阿姐走前明明說過,她是異世之魂,終要...“
銅錢“當啷“掉在青石板上。蕭絕彎腰去撿,看見方孔里閃過一幀畫面:林灼在燈下縫香囊,針尖扎破手指時皺了皺鼻子。
這是銅錢吞食記憶的證明——道長說收集夠九百九十九段記憶,就能...
“就能怎樣?”
皇帝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明黃傘蓋下,景和帝皺眉看著蕭絕掌心的銅錢:“五年了,七弟還要荒唐到幾時?“
隨侍太監捧上個錦盒。皇帝掀開蓋子,里面躺著塊羊脂玉佩:“謝家嫡女及笄了,這聘禮...“
“臣弟不需要。”
蕭絕突然用銅錢在墓碑上重重一敲。第七聲清響震落枝頭積雨,銅錢表面浮現出林灼最后的記憶——
她躺在蕭絕懷里,嘴角滲血卻笑著:“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任務完成就得走...“冰涼的指尖碰了碰他攥緊的拳頭。
“銅錢留著...但別等...”
記憶碎片消散在雨里。
蕭絕把銅錢按在眉心,那里有林灼臨別一吻留下的灼痕。如今灼痕淡了,銅錢也快集滿記憶,可說話的人再不會回來。
回府時路過西市,綢緞莊里跑出個總角小兒,險些撞上蕭絕的馬。
“念灼!“梳著婦人髻的小翠慌忙追出來,見到蕭絕立刻跪地行禮。
孩子卻不怕生,仰頭指著蕭絕腰間:“娘,銅錢!和灼姑姑畫上的一樣!“
蕭絕解下銅錢遞給孩子。
小兒握住的瞬間,銅錢突然發燙,浮現出林灼教小翠繡花的畫面。小翠“啊“地驚叫出聲,孩子卻咯咯笑著把銅錢貼在臉上:“暖暖的,像姑姑在親我。“
“她...她真的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嗎?“小翠顫聲問,眼淚砸在孩子發頂。
蕭絕收回銅錢。
銅錢上新增的刻痕組成一個模糊的“林“字——這是第九百九十八段記憶。還差最后一段,可他舍不得。
深夜書房,蕭絕對著燭火轉動銅錢。燈花爆響時,銅錢方孔里突然出現從未見過的畫面:林灼站在一片虛空中,周圍漂浮著無數光幕。她對著某個光幕輕聲說:“蕭絕那個傻子...肯定還在等...“
這是道長說的“異世記憶“,本該無法被銅錢收集。蕭絕猛地站起,銅錢卻突然裂開一道細縫。
無數記憶光影從裂縫中涌出,在房間里組成林灼的虛影。
“果然集滿了啊。“
虛影歪頭笑了笑,和當年偷喝桃花釀被他抓包時一個表情,“道長沒告訴你,最后一段記憶會讓我徹底消散嗎?“
蕭絕去抓她的手,掌心只握住一縷煙。虛影湊近他耳邊,氣息如生前般溫熱:“我們快穿者沒有來世...銅錢留著當個念想...但別等了...“
晨光穿透窗紙時,銅錢碎成兩半。蕭絕跪坐在地,手里攥著刻有“林“字的那半。
窗外傳來撲棱聲,一只信鴿落在窗臺,翅羽在朝陽下泛著金光。
像極了虛影消散時的光點。
蕭絕走到院里的桃樹下——這是林灼種的,說想看它開滿花的樣子。如今花開了,他卻把半枚銅錢埋進樹根。
“不等了。”
他說給信鴿聽,也說服自己。
但當信鴿飛向晴空時,蕭絕還是抬起頭,望著那抹漸遠的金光,直到眼睛發疼。
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三長兩短,是“歸去來兮“的調子。蕭絕站在樹下,突然想起林灼常哼的小曲兒。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
原來有些人離開后,連記憶都會變得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