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賤骨頭!”
昨夜,
凌才耿手舉著長鞭,指向凌千月,怒呵道,“讓你替婠婠嫁進鎮南王府,那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竟敢說一個不字?”
又是一鞭落下。
力道更狠。
疼痛登時蔓延全身。舊傷未愈,又添一道瘡痍的新痕。
凌千月跪在中庭的走廊那頭,臉色蒼白,衣衫單薄。
“福氣?”凌千月喉嚨里擠出破碎的冷笑,“這福氣……給凌婠婠......她要不要?”
“你!”
凌才耿氣得青筋暴起,揚起鞭子,眼看便要落下。
“老爺。”凌千月的生母柳氏聞聲走到中庭,滿臉堆笑道,“老爺,您消消氣!千月這丫頭不懂事,教訓一下就是,何苦下這么重的手?若打壞了身子,如何向鎮南王那邊的人交代?”
凌千月不禁冷笑。
假惺惺!
為了討好凌才耿,不惜出賣自己的女兒。
寧可把她打死,也要逼她去替嫁。
鎮南王沈落,那個傳聞中名滿京城,咳血不止、隨時都可能咽氣的病秧子。
倘若她嫁過去,
是要準備守活寡?
柳氏捏著帕子,目光落在凌千月身上時,滿眼鄙夷,只有冰冷的算計,并無半分骨肉之情。
回想此一幕,凌千月便恨得直咬牙。
日泛熹光,
管家慌張地沖進后院,聲音尖利,“老爺!老爺!不好了!鎮南王府……鎮南王府的迎親隊伍,提前到了!就在……就在大門外候著了!催……催著新娘子即刻上轎!”
“什么?”凌才耿和柳氏從里屋走出,臉上的暴怒瞬間被驚恐取代,“迎親的日子不是定在五月初五嗎,怎么,怎么提前了?”
“小的也不知啊,老爺,您還是趕緊讓丫鬟們帶三小姐下去洗漱,若是誤了吉時,咱們侯府開罪不起呀。”
“對對對——”
凌才耿隨即喚來幾個丫鬟和嬤嬤,指著凌千月,急促道,“你們快些帶她到閨房里,梳妝打扮,換上嫁衣,不得耽誤。”
跪了數個時辰,凌千月早已體力不支。被嬤嬤拖到閨房時,冷冷地掃過一眼那慌張的二人,意識反倒多了幾分清醒。
“嫁衣呢?快!”柳氏吩咐道。
一個嬤嬤捧來一套嫁衣。
旋即,幾人將那紅色錦緞,粗暴地套在凌千月的身上。
傷口再次被扯動,她的身子一顫,唇邊溢出一絲鮮血。
“行了,行了!蓋上蓋頭,給她扶出去,快!”柳氏不管眼下“新娘子”有多寒磣,只想盡快把人塞進花轎。
幾個嬤嬤一左一右,幾乎是架著凌千月,穿過庭前的下人,直奔大門。
府外,停著一隊人馬。
是鎮南王府派來迎親的隊伍。
親眼看著凌千月坐上花轎后,凌才耿眉頭終是舒展。
轎簾落,花轎抬。
凌千月靠在冰冷的轎窗邊。
紅蓋頭下,她的面容慘白,雙頰未施任何脂粉,唇角方才還未凝固的血痕,顯得異常凄厲。
替嫁這二字,
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反復扎進她的心口。
暴戾的繼父,勢利的生母,以及那虛偽的嫡姐——凌婠婠。
她統統恨之入骨。
到了鎮南王府,凌千月如一只僵硬的傀儡,被押著拜了喜堂,入新房。
夜漸深,暮色初合。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咳嗽聲。
隨之,腳步輕盈,步履如霜。
凌千月指尖攥緊衣襟,冷汗浸濕了秀額。
“吱呀”一聲,
門被推開了一條縫隙。
一股濃烈,撲鼻而來的苦藥味,倏地壓過了房間的花香。
她的心乍然提到了嗓子眼上。
須臾,一只手伸了過來,一把扯落紅蓋頭,扔到地上。
驟然涌入的光線,凌千月下意識地閉了閉眼。
再睜眼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俊朗而又輪廓分明的臉龐,眼尾狹長,此刻卻因病略顯幽深。
他捏起凌千月的下巴,迫使她微微抬頭,“你可是那定北侯爺的嫡女?”
凌千月抬眸,
那只手骨節分明,修長干凈,瑩如一塊白玉。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凌千月雙眉緊鎖,身子不安地往后靠了些。
眼前這個王爺
好像也不像傳說中那樣命不久矣。
“你可是沈落?”
不知哪來的勇氣,她竟直呼他的大名反問道。
沈落皺了皺眉,垂下眼簾望著她,深邃的眸子中泛起寒光。
“嫁入我王府,便要守規矩,懂禮儀,令堂先前沒教過你四書禮儀么?”
凌千月別過臉去,冷哼一聲,“我沒娘!”
沈落有些意外。
這次嫁入府上的女子,似乎有些不同尋常。外表看上去乖巧順從,講起話來竟如此叛逆。
長得...倒也稱得上是國色天香。
難道說,
皇帝又想故技重施,通過使“美人計”來試探他是否真心臣服——
沈落坐到她的身旁,語氣柔和了些,“姑娘,可否告訴本王——你的芳名?”
“凌千月。”
沈落思忖半響,又問道,
“以為本王應是那病怏怏,將死之人?”
凌千月聞言,心中一驚。
這王爺會讀心術?竟然還猜中她心里的那點疑惑。
“殿下,您先前說錯了,我并非什么侯府嫡女,只是一個卑微的庶女罷了。早知道您身子好得很,就應該讓我那個嫡姐嫁過來,也正好圓了她的王妃夢。”
“千月姑娘,休要胡言。”沈落蹙眉,想將人摟過來時,指尖不經意間碰到她背上的傷口。
“啊!”
凌千月身子猛然縮成一團。
沈落見狀,眉心一蹙,命令她先把這身嫁衣脫下來。
凌千月死活不肯,甚至將衣襟裹緊,萬般抗拒道,“男女有別,怎能隨意在屋檐底下將外衣卸去...”
“等會入寢,你也要穿著這身厚重的衣裳?”
“對!”
性子還挺剛烈。
沈落不想跟她過多廢話,索性把人抱到自己身邊,一件件扯落她的外衣。
他倒要看看這從侯府來的女子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么藥。
直到脊背上的傷疤暴露在他的眼前時,
他愣了一瞬。
“誰把你打成這般模樣?”
“與你無關。”
“本王的新婚之夜,本王的夫人身上滿是猙獰的鞭痕,傳出去是不是有些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