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將草原染成一片金色。雪清瀾坐在溪邊的大石頭上，赤足浸在清涼的溪水中，看著遠處牧歸的羊群像一朵朵白云般移動。今天是她和赫連朔婚禮前的最后一天，按照草原習俗，新人這一天不能見面，所以她獨自來到這里，享受片刻寧靜。

“原來你在這里。“

熟悉的聲音讓她心頭一跳。雪清瀾回頭，看見赫連朔站在不遠處，手里提著一個小籃子，臉上帶著歉意的笑容：“我知道不該來，但...想給你送點東西。“

雪清瀾看了看四周，確認沒人看見，才松了口氣：“要是被長老們知道...“

“管他呢。“赫連朔大步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明天你就是我的妻子了，誰還能說什么？“

他打開籃子，里面是幾塊金黃色的蜂蜜糕和一壺冒著熱氣的奶茶。雪清瀾驚訝地睜大眼睛：“這是...“

“烏仁大嬸特制的喜糕，本來該明天吃的，但我等不及了。“赫連朔遞給她一塊，“嘗嘗？“

雪清瀾接過糕點，輕輕咬了一口。甜蜜的滋味在舌尖綻放，帶著蜂蜜特有的花香。“好吃。“她瞇起眼睛，像只滿足的貓兒。

赫連朔看著她，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議。夕陽的余暉為她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長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這一刻的她，美得讓他呼吸都為之一窒。

“怎么這樣看著我？“雪清瀾注意到他的目光，耳根微微泛紅。

“我在想，“赫連朔的聲音低沉而溫柔，“明天這個時候，你就正式成為我的妻子了。“

這句話讓雪清瀾的心跳加速。她低頭看著溪水，清澈的水流繞過她白皙的腳踝，像時間一樣匆匆流逝。“有時候我總覺得像在做夢。“她輕聲說，“半年前，我還是個亡命天涯的逃犯，現在卻...“

赫連朔握住她的手：“現在卻成了草原上最幸福的男人未來的妻子？“

雪清瀾笑著搖搖頭：“我是說，現在我有了家，有了歸屬，甚至還有了自己的馬。“她頓了頓，“在中原時，我連大門都很少出，更別說騎馬射箭了。“

“想家嗎？“赫連朔突然問。

這個問題讓雪清瀾沉默了片刻。溪水嘩嘩流淌，遠處傳來牧羊人的笛聲，悠揚婉轉。

“不想中原的宅院，但有時候會想起院子里的那棵老梅樹。“她最終說道，聲音里帶著淡淡的懷念，“小時候，我常常躲在樹上看書，一待就是一整天。丫鬟們找不到我，急得團團轉。“

赫連朔想象著那個畫面——小小的雪清瀾躲在花叢中，專注地讀書，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這個想象讓他心頭一軟：“你父親知道嗎？“

“知道。“雪清瀾的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的弧度，“但他從不責備我，反而讓人在樹上搭了個小平臺，放上軟墊和小桌子。“她的眼神變得悠遠，“那是我最快樂的秘密基地。“

赫連朔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等春天來了，我們在營地也種一棵梅樹，給你建個樹屋。“

這個承諾讓雪清瀾的眼眶微微發熱。赫連朔總是這樣，用最樸實的方式讓她感受到被珍視。“父親雖然寵我，但在讀書這件事上卻很嚴格。“她繼續道，“他認為女子讀書是為了明理，不是為了炫耀，所以從不允許我在外人面前談論詩書。“

“所以你就把知識都藏在心里，“赫連朔恍然大悟，“直到來了草原，才終于有機會施展。“

雪清瀾點點頭：“在中原，女子無才便是德。我的那些'雜學'，在閨秀圈子里只會招來非議。“她自嘲地笑了笑，“沒想到在草原上，這些反倒成了優點。“

“因為草原人務實。“赫連朔認真地說，“能改善生活的知識，就是好知識，管它來自男人還是女人。“

這句話道出了雪清瀾這半年來最深的感受。在草原上，她的價值不再依附于父親或丈夫的身份，而是由她自己的能力和貢獻決定。這種自由，是在等級森嚴的中原社會永遠無法獲得的。

“說說你父親吧。“赫連朔輕聲鼓勵，“他是個怎樣的人？“

溪水突然變得冰涼，雪清瀾下意識地蜷起腳趾。談論父親總是伴隨著復雜的情緒——愛與敬，痛與恨，交織在一起，難以厘清。

“他是個...很矛盾的人。“她慢慢說道，“在朝堂上，他是鐵面無私的御史大夫，敢于直諫皇帝；在家里，他卻是個溺愛女兒的父親，縱容我所有的'不合規矩'。“她撿起一塊鵝卵石，在手中把玩，“母親常說，他把所有的柔軟都留給了家人。“

赫連朔靜靜聽著，沒有打斷。夕陽已經完全沉入地平線，第一顆星星在漸暗的天空中閃爍。

“父親教我讀書明理，卻從不讓我接觸朝堂的黑暗。“雪清瀾繼續道，聲音越來越輕，“直到那天...官兵突然闖入府中，我才知道他被卷入了皇子們的黨爭。“她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他們當著我和母親的面，把父親拖走...三日后，我們在刑場看到了他的...“

赫連朔一把將她摟入懷中，感受到她單薄的身體在微微發抖。“夠了，不要再說了。“他心疼地低語，吻著她的發頂。

雪清瀾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那之后，母親和我本該被充為官妓，是父親的老部下冒死救了我們。“她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淚光，“我們隱姓埋名，一路向北逃亡，直到...遇見你。“

赫連朔的拇指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水：“從今往后，你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雪清瀾心中某個緊鎖的盒子。她突然明白了為什么自己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對這個草原漢子敞開心扉——因為他從不憐憫她，而是將她視為平等的伴侶，愿意分擔她的過去，也愿意與她共同面對未來。

“你知道嗎，“她轉移話題，試圖讓氣氛輕松些，“小時候我曾經夢想過周游列國，像《山海經》里記載的那些探險家一樣，記錄各地的風土人情。“

赫連朔笑了：“這個夢想不難實現。等部落安定下來，我帶你去金帳汗國，去西域，甚至...如果你愿意的話，去中原看看。“

雪清瀾驚訝地看著他：“你不怕我被認出來嗎？“

“到時候你已經是赫連族長的夫人了，“赫連朔驕傲地說，“誰敢動你一根頭發，就是與整個草原為敵。“

月光下，他的眼神堅定而熾熱，讓雪清瀾相信他真的能做到。這個認知讓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不再是一個人在戰斗，有一個強大的臂膀可以依靠了。

“其實我還有個更幼稚的夢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認。

“什么？“

“開一家小酒館。“雪清瀾的眼睛亮了起來，“不是那種高檔的酒樓，而是街邊巷尾的小店，賣些家常小菜，街坊鄰居都能來坐坐，聊聊天。“她比劃著，“我會記下每個客人的喜好，王大爺喜歡燙得熱乎乎的酒，李嬸子愛吃甜口的點心...“

赫連朔被她的描述逗笑了：“這可不像大家閨秀的夢想。“

“是啊，所以從沒告訴過別人。“雪清瀾吐了吐舌頭，“有一次我偷偷溜出府，在一家小酒館坐了一下午，聽販夫走卒們聊天。他們談論收成，談論物價，談論家長里短...那么真實，那么鮮活，比閨閣里那些虛偽的客套話有趣多了。“

赫連朔若有所思：“等我們老了，也許真能開這么一家店。草原上沒有酒館，但我們可以做第一個。“

“真的？“雪清瀾驚喜地問，“你不覺得這有失族長身份？“

“族長也是人，也需要偶爾卸下重擔，聽聽普通人的聲音。“赫連朔認真地說，“再說了，誰敢說赫連族長夫人的不是？“

兩人相視一笑，月光下彼此的眼中都盛滿了對未來的憧憬。溪水潺潺，仿佛在為他們伴奏。

“說說你吧，“雪清瀾輕輕靠在他肩上，“小時候的夢想是什么？“

赫連朔沉默了片刻：“說實話，我小時候沒想過那么多。草原上的孩子早熟，尤其是族長之子，從會走路起就被灌輸責任和使命。“

雪清瀾心疼地握緊他的手。她突然意識到，赫連朔的童年遠比她想象的沉重——在失去母親后，他不僅要承受喪親之痛，還要迅速成長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不過...“赫連朔的聲音柔和下來，“我曾經很羨慕那些游吟詩人，背著簡單的行囊，走遍草原的每個角落，把故事和歌聲帶到四面八方。“

“你唱歌很好聽。“雪清瀾想起他偶爾在篝火旁哼唱的草原民謠，低沉磁性的嗓音總讓她心頭顫動。

赫連朔搖搖頭：“只會些簡單的調子。但有時候，當夜幕降臨，我一個人騎馬巡視邊境時，會對著星空唱歌，感覺整個草原都在傾聽。“

這個畫面讓雪清瀾心頭一熱——年輕的赫連朔，獨自在無邊的草原上，將心事唱給繁星聽。孤獨而浪漫。

“等我們有了孩子，“她突然說，“一定要讓他們既有夢想，又有實現夢想的自由。“

赫連朔的手臂環住她的肩膀：“兒子還是女兒，我都教他們騎馬射箭，你教他們讀書寫字。他們想當戰士就當戰士，想當詩人就當詩人。“

“想開酒館就開酒館？“雪清瀾調皮地補充。

“當然！“赫連朔大笑，“說不定還能成為部落的新傳統呢！“

夜風漸涼，赫連朔脫下外袍披在雪清瀾肩上。她裹緊還帶著他體溫的衣袍，鼻尖縈繞著皮革和馬匹的氣息，這是她最熟悉也最安心的味道。

“該回去了。“赫連朔不情愿地說，“明天是大日子，你需要休息。“

雪清瀾點點頭，卻坐著不動。此刻的寧靜太過美好，她舍不得結束。赫連朔似乎也有同感，兩人靜靜地坐在溪邊，聽著流水的聲音，誰也不愿先起身。

“清瀾，“赫連朔突然嚴肅起來，“無論未來如何，我要你知道，遇見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

月光下，他的輪廓如同刀刻，眼神卻溫柔得能將人融化。雪清瀾感到心臟像被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攥住，又酸又甜的感覺蔓延至全身。

“我也是。“她輕聲回應，覺得任何華麗的辭藻都無法表達此刻的感受，“從你收留我和母親那天起，我的生命就有了新的意義。“

赫連朔低頭，吻輕輕落在她的唇上，如蝶翼般輕柔，卻蘊含著無盡的承諾。這個吻不帶任何情欲，只是兩顆心最純粹的貼近。

回營地的路上，兩人手牽著手，偶爾相視一笑，不需要言語也能明白對方的心意。營地已經安靜下來，只有幾處篝火還在燃燒，為即將到來的盛大婚禮做著最后的準備。

在雪清瀾的帳篷前，赫連朔依依不舍地松開她的手：“明天見，我的新娘。“

“明天見，我的族長。“雪清瀾微笑著回應。

赫連朔轉身離去，卻又突然回頭：“對了，我讓烏仁大嬸明早來幫你梳妝。她準備了特別的...“

“赫連朔，“雪清瀾假裝嚴肅地打斷他，“按照習俗，新郎不該知道新娘的裝扮細節。“

赫連朔舉手投降：“好好好，我什么都不問。“但他眼中的期待和喜悅卻怎么也藏不住。

雪清瀾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轉身進入帳篷。母親已經睡下，帳篷里只留了一盞小油燈。她輕手輕腳地走到自己的床榻前，發現上面放著一個精致的小木盒。

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條精美的銀鏈，墜著一顆與她戒指相配的藍寶石。底下壓著一張羊皮紙，上面是赫連朔笨拙但工整的中原字：“愿你的未來，如這寶石般璀璨。“

雪清瀾將項鏈貼在胸前，淚水模糊了視線。這顆藍寶石就像赫連朔本人——粗獷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最純粹的心。

窗外，滿月高懸，清冷的月光灑在靜謐的草原上。明天，當太陽再次升起時，她將迎來全新的人生篇章。帶著對未來的期待和對過去的釋然，雪清瀾緩緩進入夢鄉，嘴角還帶著甜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