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鳥叫,清脆的、低沉的、長鳴的、短促的……匯成熱鬧的一片,仿佛整個島活過來了。
撐開沉重干澀的眼皮,把桅布從緊蒙的頭上揭下來的瞬間,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異彩紛呈的世界。
——陽光被闊葉林縫隙切成一條一條平行的光柱,斜斜地從樹林那邊一直射到甲板;成千上萬只色彩斑斕的蝴蝶迎著光柱起舞;潔白的鳥群結隊撲扇著翅膀從頭頂飛過。天空依然明凈純藍,正如昨天初見時那般,而遠處的海卻被清晨的陽光抹上了一層淺金的胭脂。
好一幅綺麗的風景畫!這算是饋贈給一個瀕臨死亡的人最后的視覺盛宴嗎?不,這不是上帝慷慨的款待,但凡他稍微仁慈一點兒,就不該讓我見到今天早晨的陽光。有時候生比死更殘忍。
就如現在,沒有物質資源,沒有精神支持,他卻殘酷的讓我活了下來,獨自去面對生存這個艱巨的課題。
但我也絕沒有勇氣違逆上天的旨意去終結自己的生命。自殺的決定不是輕易就能做出的,除非確實已經走到了絕路。活著雖然有無盡的艱難、恐懼、痛苦甚至危險,但也有無限的希望——也許島上有土著居民或游客;也許島上已有發達的文明能讓我與外界取得聯系;也許海上巡邏隊能發現我的蹤跡并把我救回;也許……想到這里我不禁振奮起來,求生的本能驅使我去尋找食物和水源。
現在面臨兩個選擇,一是下到船艙的第一層去尋找,那是游輪的廚房、餐飲間以及儲存食品的所在地。但這個選擇很快就被我否決掉了,至少現在我沒有勇氣下到任何一層船艙,因為,一個可怕的念頭一直在我的腦海盤旋:“下面或許有遇難者的遺體。”那就只有第二條路可走——離開游輪到附近看看是否有野果或者溪流。不過,目前以我的體力估計不能走太遠。
拉下裹在身上的桅布,清晨微涼的空氣透過乳白色針織衫滲進皮膚,卻說不上冷。拍拍淺色修身牛仔褲上的灰塵,順手把挽起的褲腿放下并把黑色帆布鞋鞋帶系好。覓食事業的前期工作準備就緒,感覺自己就要像個原始人一樣奔赴叢林了。
怎樣從十二米高的頂層甲板下到地面是個棘手的問題,掃視四周,甲板上亂作一團的纜繩似乎要發揮作用了。把這一團凌亂的粗繩理順沒少費我一番功夫,不過確實非常值得的,以為它的長度以及結實程度都令我十分滿意,最難得的是它的末端還牢牢的固定在甲板上。不過為了安全起見,在我把纜繩放下去的時候還在最上端的護欄上繞了幾圈并打了個結。乘游輪的這段時間看見過水手在工作的時候動作熟練地打各種牢固的繩結,結實而美觀,但因他們操作快速而專業,往往在我還來不及看清手法的情況下已經完成了。對比我現在打的這個繩結,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不過因為末端是固定在甲板上的,所以覺得它還是牢靠的。
是該邁出第一步了!我起身站直,扭頭轉腰揉手腕,算是活動活動筋骨。昨天僵痛的手臂經過一晚的休息已經不疼了,但這兩天粒米未進、滴水未沾還是讓我體力不支。擔心下去的時候臂力不足,又把纜繩在腰上綁了一圈。完成這一切后深呼吸一口,要下船了,只是下船的“路”是一條繩子。
像所有野外求生電影里演的那樣,我雙手交替著向下移動,但艱難程度卻超出了我的想象,特別是腳下脫離支撐后。真想不通那些演員臉上的表情怎么會那般輕松自如,未免也太不敬業了。比起評論他們,眼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專注。掛在纜繩上的我形象絕不會好過一只猴子或大猩猩,慶幸沒人在“欣賞”這幅“少女抱繩圖”。
隱隱作痛的手掌隨時都可能罷工,肩膀也酸疼難耐了,抬頭偷偷看一下我移了多長距離,目測結果不會超過三米,也就是說我移了還不到四分之一,這一結論直接讓我氣力松懈,不受控制地向下墜落。緊張地閉上眼睛,等待與地面來一個沉重的親密接觸,而身體卻出乎意料的停在半空。睜眼看看離地面還有半米左右,真是有驚無險。綁在腰上的那圈繩子關鍵時刻發揮了它的作用,給了我個軟著陸。
當我踩在鮮綠的青草上時,一陣舒服的清涼透過鞋底蔓延開來。這是第一次真實地觸碰這片大陸。植物的芬芳交糅融合,隨著鼻息直沁心脾。蔥翠茂盛的青草披著亮晶晶的露珠,毫不羞澀地吻濕了我的褲腳。
從腳下向正前方,草木越來越淺且越稀薄,直至與沙灘相接。越過沙灘是那片把島孤立起來的大海。前方目之所及至地肯定是沒有能引用的淡水的,換個方向才是明智之舉。
都說“高山有好水”,我現在所處的地方肯定算不上高山。就目前所看到的這面來說,不難想象整個小島是沿著海平面以緩緩的角度隆起,呈中高周低的半球狀,有山谷或者水潭形成的可能性很小。
不過很快我便打消了這一顧慮,因為我找到了可替代的水源,而且是神奇而優質的天降之水—凝露——正安靜的躺在碩大的葉片中央。這種天南星科的葉子肥碩平滑如荷葉,不過形狀略微狹長且上聚,因此有凝集露水的天然優勢。
正當我如獲至寶,欣喜若狂地向那“生命之水”——的確是我的救命甘泉,奔過去的時候,腳下被什么物體重重絆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