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的言情小说推荐_女生小说在线阅读 – 潇湘书院

首頁我的劇本寫滿了你

第9章孤島同盟逆天改命約不約?

星海苑十七層,如同懸浮在喧囂都市之上的孤島。風暴的核心,卻詭異地維持著一種緊繃的寂靜。

1702室,厚重的遮光窗簾嚴密地合攏,將外界的光線和窺探徹底隔絕。空氣里彌漫著空調低沉的嗡鳴和紙張、電子設備特有的微塵氣息。紫櫻桃蜷縮在巨大的懶人沙發深處,幾乎被柔軟的靠墊吞噬。

她的手指懸在筆記本電腦鍵盤上方,像受驚的蝴蝶翅膀,微微顫抖著。屏幕上,《山海無間》的劇本文檔光標在空白處固執地閃爍,像無聲的催促。

樓下,十七層之隔的世界,是沸騰的熔爐。

片場的方向,即使隔著鋼筋水泥,似乎也能感受到那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力。閃光燈如同窺伺的獸瞳,在遠處明滅;竊竊私語則編織成一張細密的網,籠罩著整個星海苑。

那些刻毒的標簽——“代筆女王”、“獎項水分”、“私生活混亂”——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神經。躲進1702,是她唯一的堡壘。像一只應激的蚌,緊緊閉合了殼,用沉默對抗著外界的喧囂。

她的目光落在緊閉的門上,仿佛能穿透門板,感知到走廊另一端1701的存在。那個男人,像用玄鐵鑄成的盾牌,正獨自扛著外面所有的風雨雷電。

這個認知,給紫櫻桃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指尖下的冰涼鍵盤觸感,終于讓她找回了些許鎮定。

她深吸一口氣,那氣息里是封閉空間特有的味道。手指終于落下,帶著孤注一擲的倔強,敲擊出第一個字符。

噠…噠噠…噠噠噠噠…鍵盤聲起初遲疑而零散,漸漸變得連貫、急促起來,像被禁錮太久的水流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充滿了整個封閉的空間。

屏幕上的空白被一行行黑色的文字迅速填滿,一個屬于她的、光怪陸離又充滿力量的世界,正在指尖下艱難卻頑強地重建。

一墻之隔的1701,門被從外面打開,傅嶼白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身室外的煙塵和汗水氣息擠了進來。他反手迅速關上門,“咔噠”一聲落鎖,動作干脆得像斬斷了一根連接外界的臍帶。

他身上還穿著戲里那套深色的粗布勁裝,被威亞、汗水和塵土反復浸染,顯得有些板結僵硬。臉上是沒卸干凈的妝和汗漬混合的斑駁痕跡,幾縷濡濕的黑發黏在飽滿的額頭和線條分明的鬢角。眼底的倦色濃得化不開,像蒙了一層擦不掉的灰。

他擰亮了玄關一盞昏暗的壁燈。燈光勾勒出他繃緊的下頜線和疲憊的肩背線條。他像剛從一場慘烈的肉搏中抽身,渾身散發著幾乎凝成實質的沉重。

他走到開放式廚房的中島臺邊,拿起一瓶冰鎮礦泉水,擰開蓋子,仰頭猛灌。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冰涼的水流順著下頜急促地淌下,滴落在戲服前襟,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咕咚,咕咚。吞咽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客廳里異常清晰。

冰水滑過喉嚨,灼燒感稍減,他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發出一聲細微的咔噠聲。

靠在中島臺邊緣,閉上眼,任由疲憊感如潮水般席卷全身。片場外那些閃爍的鏡頭,那些探究的、惡意的目光,那些竊竊私語,即使在封閉的房間里也無法完全驅散。

不過,和當年差點餓死街頭的生存之苦相比,眼前的這些紛擾確實不算什么。活下去,有戲拍,才是最重要的!

隔壁隱約傳來極其微弱、幾乎被空調聲掩蓋的鍵盤敲擊聲?他側耳凝神,卻又聽不真切了。也許只是錯覺。他甩甩頭,不再去想。邁開沉重的步伐,徑直走向臥室,帶著一種孤狼歸巢般的沉重與決絕。

客廳再次陷入昏暗的寂靜。只有空調單調的嗡鳴。

巨大的落地窗外,灰蒙蒙的天際線被摩天大樓切割得支離破碎。

會議室里,濃得化不開的煙霧在吊頂水晶燈慘白的光線下翻滾、糾纏,像一群焦慮的幽靈。空氣里彌漫著頂級雪茄的焦香、廉價香煙的嗆人煙絲味,以及某種高檔香水和人體汗腺分泌的油脂混合在一起的、令人窒息的膩感。

長條會議桌旁坐滿了人,卻死寂一片,只有空調出風口嘶嘶的送風聲,像垂死病人的喘息。

王總深陷在巨大的真皮老板椅里。他龐大的身軀幾乎要將椅子填滿,昂貴的定制西裝緊繃在他凸起的、圓球般的肚腩上,扣子岌岌可危。

粗短的手指夾著粗大的雪茄,指尖被熏得焦黃。煙霧繚繞中,他那張油膩的胖臉上,眉頭死死擰成一個疙瘩,額頭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順著松弛的皮膚往下淌。

他很少說話,只是用那雙被肥肉擠得只剩兩條縫的小眼睛,陰鷙地掃視著桌邊每一個人,那目光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

偶爾,他的喉結會劇烈地滾動一下,肥厚的嘴唇蠕動兩下,最終卻什么也沒說出來。扶手上的手背上青筋虬結,暴露著洶涌的焦灼和瀕臨失控的憤怒。

“王總,”品宣部的總監,一個妝容精致卻難掩疲憊的女人,率先打破了沉默,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尖利,“現在的情況是,傅嶼白的個人搜索指數已經爆了,關聯詞條前十全是負面!熱度根本壓不下去!我們之前準備的幾套正向引導方案全被沖散了,水軍下場就被罵成篩子!現在…現在完全是失控狀態!”

她的話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頭,瞬間激起一片漣漪。

“失控?早干什么去了!”市場部的負責人,一個精瘦的中年男人立刻接口,語氣咄咄逼人,“輿情發酵的黃金四十八小時怎么把控的?現在火燒眉毛了才說失控?你們知不知道這部劇的招商已經受到影響了!幾個大品牌方都在詢問情況,下一季度的冠名費有沒有都不好說!這損失誰負責?!”他拍著桌子,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對面法務部代表的臉上。

法務部代表,一個帶著金絲眼鏡、表情刻板的男人,嫌棄地往后挪了挪椅子,清了清嗓子:“從法律層面講,目前針對傅嶼白先生和紫櫻桃老師的指控,大多缺乏實質性證據,停留在網絡誹謗和名譽侵權的范疇。我們可以發律師函警告幾個跳得最歡的營銷號,啟動名譽權訴訟程序。但…”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訴訟周期漫長,效果滯后,且無法覆蓋所有負面信息源頭。當務之急,是找到源頭,掐滅火星,而不是放任燎原。”他說完,目光不經意地瞥向內容制作部的負責人,意思不言而喻——這火,是不是你們制作環節自己沒管好藝人惹出來的?

內容制作部的總監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制片,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掐源頭?源頭在哪?現在是藝人個人歷史不清白,連帶整個項目遭殃!我們制作部只管拍攝進度和質量,藝人過去的底褲不干凈,難道也要我們負責?這明明是經紀團隊和藝人風控的失職!”

“老李!你這話什么意思!”傅嶼白的經紀人陳姐猛地站起來,臉色鐵青,“傅嶼白的個人檔案干干凈凈!那些陳年舊料全是惡意剪輯和捕風捉影!是有人存心要搞他,搞《山海無間》!我們團隊第一時間就發了澄清聲明,聯系了平臺撤熱搜,可架不住有人源源不斷地放新料,還有那么多狗仔撲過來!這明顯是有組織的黑公關!現在不是推卸責任的時候,是公司各部門要協同作戰,拿出資源來滅火!”

“協同?資源?”品宣部總監冷笑一聲,語帶譏諷,“陳姐,你手下藝人是搖錢樹的時候,資源自然向你傾斜。現在他成了風險源,我們品宣的預算也是有限的!要壓他的負面,就得犧牲其他項目的曝光!這賬怎么算?王總您說句話啊!”她終于把燙手山芋拋向了主位上沉默的胖子。

“公關預算不是這么用的!”市場部立刻反駁,“現在犧牲的是整個《山海無間》項目的市場預期!項目黃了,大家都沒飯吃!必須集中火力保項目!”

“保項目?怎么保?主演形象崩了,項目還有價值?”制作部老張嗤之以鼻。

“換角?現在換角損失更大!前期投入全打水漂!而且誰敢接這個燙手山芋?”陳姐怒目而視。

“那你說怎么辦?就讓這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你說誰是老鼠屎?!”

會議室瞬間變成了混亂的菜市場。指責、推諉、算計、自保…各種聲音尖銳地交織碰撞,每個人都聲嘶力竭,臉紅脖子粗,唾沫橫飛。

表面是為了《山海無間》的項目利益,為了公司的聲譽,但字里行間,全是部門間甩鍋和地盤利益的爭奪。品宣想保住自己有限的預算和KPI,市場部要守住招商成果,制作部急于撇清選角責任,經紀團隊則拼命護住搖搖欲墜的藝人......

煙霧更濃了,嗆得人直咳嗽。水晶燈冰冷的光打在每個人臉上,照出的是焦慮、算計、憤怒,還有一絲藏在眼底深處、對風暴失控的恐懼。

王總依舊深陷在椅子里,像一尊沉默的肉山。他夾著雪茄的手指微微顫抖著,煙灰簌簌地掉落在昂貴的西褲上,燙出一個小洞他也渾然不覺。

他肥厚的嘴唇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喉結再次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仿佛要把胸腔里那股翻騰的怒火和無力感硬生生咽下去。他掃視著這群爭吵不休的下屬,會議桌下,他那只一直緊握成拳的手,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軟肉里。

沒有結論。只有一片狼藉的爭吵,和越來越令人窒息的煙霧。風暴的中心,他感覺自己正在被無形的力量撕扯、吞噬。

片場外圍,空氣仿佛被點燃了。原本井然有序的拍攝區域,此刻被一層無形的、躁動不安的薄膜緊緊包裹。粉絲應援的燈牌和呼喊聲還在,卻像是背景里被調低了音量的雜音。

真正的主角,是那些像鬣狗嗅到腐肉氣味般蜂擁而至的身影。

他們扛著長焦鏡頭,像端著重型武器,黑洞洞的鏡頭貪婪地掃視著片場的每一個角落。有的明目張膽,穿著印有八卦媒體LOGO的馬甲,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冷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亢奮;有的則偽裝得極好,混在舉著手機的真粉絲群里,穿著普通的T恤牛仔褲,眼神卻像探照燈一樣銳利,不放過任何一絲風吹草動。他們的存在感如此之強,幾乎形成了一道流動的、充滿窺探欲的人墻。

“傅嶼白呢?今天有他的戲嗎?”

“聽說他昨天收工臉色很差,是不是扛不住了?”

“那個編劇紫櫻桃一直沒露面,是不是也躲起來了?他們倆到底什么關系?”

“嘖,這劇組安保也太差了,里面肯定有料!”

壓低卻難掩興奮的議論聲,像嗡嗡作響的蚊群,在人群邊緣此起彼伏。他們交換著眼神,傳遞著信息,像一群在黑暗中用觸角交流的昆蟲。

更有甚者,試圖突破外圍安保的薄弱環節。有人鬼鬼祟祟地溜向演員休息區的后方,想扒著縫隙偷拍;有人假裝工作人員,試圖混進餐車區域,探頭探腦地打探“傅老師平時愛吃什么”、“有沒有什么特別的習慣”;甚至有人影在通往衛生間的偏僻通道附近徘徊,希望能捕捉到一點私密的、可以作為談資的片段。

一個偽裝成場務助理的狗仔,舉著手機假裝打電話,鏡頭卻悄悄對準了正在補妝的女配角,試圖從她口中套出只言片語。女配角察覺,厭惡地瞪了一眼,扭過頭去,助理立刻上前阻攔。

“干什么呢?片場重地,閑雜人等不能靠近!”安保人員粗聲粗氣地呵斥著試圖靠近的狗仔。

“大哥行個方便,就拍一張!傅嶼白今天狀態怎么樣?”被攔住的狗仔不死心,臉上堆著諂媚的笑,手里卻隱蔽地遞過去一盒煙。

“滾蛋!”安保一把推開煙盒,毫不客氣,“再往前擠,別怪我不客氣!”

碰壁的狗仔悻悻地縮回人群,臉上諂媚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冷漠和不耐煩,低聲咒罵了一句:“媽的,裝什么清高!”隨即又像獵犬一樣,目光轉向下一個可能的目標——一個看起來像是劇組工作人員、正拿著對講機匆匆走過的年輕場工。

閃光燈偶爾會毫無預兆地亮起,像黑夜中窺伺的獸眼,捕捉著每一個進出片場的身影,尤其是當傅嶼白的身影出現在拍攝區邊緣時,那密集的閃光幾乎連成一片,伴隨著一陣壓抑的騷動和按快門的咔嚓聲。

傅嶼白穿著戲服,臉上帶著妝,神情平靜,甚至對著鏡頭方向微微頷首,帶著職業性的、近乎完美的疏離。

但只有離得足夠近的人,才能看到他掩藏在平靜表象下,眼瞼下方無法用厚重粉底完全遮蓋的疲憊青影,以及那看似挺拔的脊背里,一絲極力克制的僵硬。

他像一個被放置在玻璃展柜里的標本,被無數貪婪的目光反復掃描、解讀、定價。每一張偷拍到的照片,每一個捕風捉影的片段,都可能成為網絡狂歡的下一個爆點,成為換取豐厚賞金的籌碼。

人性的貪婪和職業的冷漠,在這里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無形的網,將整個片場籠罩其中,令人窒息。

一輛低調的黑色商務車,幾乎是貼著片場外圍臨時搭建的隔離板,艱難地擠了進來。車

門打開,王總那標志性的、圓球般的身軀費力地挪了下來。他一下車,就被眼前這“長槍短炮”圍堵的陣仗驚得腳步一頓,本就汗津津的胖臉上,瞬間又滲出一層油光。

他下意識地抬手,想擋一下臉,又覺得有失身份,那只肥厚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最后只是煩躁地扯了扯緊繃的領口。

“王總小心!”助理緊張地護在他身前,試圖隔開那些窺探的鏡頭。

王總皺著眉,肥胖的身軀在助理的掩護下,像一艘笨重的破冰船,艱難地穿過由目光和鏡頭組成的冰層,朝著拍攝區中心挪動。他一路都能感受到那些粘稠的、帶著審視和探究意味的視線,像無數細小的針扎在他背上,讓他渾身不自在。

拍攝間隙,傅嶼白正坐在一把折疊椅上休息,化妝師在給他補妝。他閉著眼,微微仰著頭,下顎線繃得有些緊,任由粉撲在臉上按壓。即便是閉著眼,那份刻意維持的平靜也掩蓋不住眉宇間深深的倦意,仿佛每一寸皮膚都在無聲地叫囂著疲憊。

王總走到他面前,龐大的身軀投下一片陰影。傅嶼白睜開眼,看到來人,立刻要站起身,動作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恭敬和條件反射般的緊繃。

“坐,坐,嶼白你坐著!”王總連忙按住他的肩膀,那力道沉甸甸的。他順勢拖過旁邊另一把椅子,重重地坐下,椅子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他臉上擠出和藹的笑容,聲音刻意放得溫和:“辛苦了,辛苦了!我過來看看大家,看看拍攝進展。”

傅嶼白扯動嘴角,回了一個標準的、無可挑剔的職業微笑:“謝謝王總關心,拍攝挺順利的,大家都很努力。”他的聲音平穩,帶著恰到好處的感激和一絲謙遜。

王總近距離看著他,那雙被肥肉擠得只剩縫隙的小眼睛仔細地掃過傅嶼白的臉。粉底掩蓋了部分憔悴,但眼里的紅血絲,眼底深處那抹揮之不去的沉重,以及嘴角那絲微笑下極力壓制的無奈,卻像細小的裂痕,清晰地呈現在王總眼前。這不是演出來的疲憊,是心力交瘁。

王總心里咯噔一下。他湊近一點,壓低了聲音,臉上的肥肉隨著說話輕微抖動:“外面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別往心里去。公司一直在處理,要相信公司!你現在的任務,就是把戲拍好,《山海無間》是我們今年的重頭戲,全指著你呢!”他拍了拍傅嶼白的肩膀,力道不輕,帶著一種慣常的、不容置疑的安撫和施壓。

傅嶼白肩膀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隨即又強迫自己放松下來。他臉上的笑容弧度不變,甚至加深了一些,顯得更加真誠:“我明白,王總。您放心,戲比天大,我不會讓私事影響工作。早些年…”他頓了頓,聲音依舊平穩,卻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早些年,比這難的時候,不也過來了么。”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早些年”,卻像一根細針,輕輕戳破了王總強撐的鎮定。他當然知道傅嶼白所謂的“早些年”意味著什么——近乎絕望的低谷,無人問津的窘迫。

他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肥厚的嘴唇蠕動了兩下,最終只化作幾聲短促的“嗯,嗯”,和更用力的幾下拍肩:“好!好!有這個覺悟就好!我就知道沒看錯人!”他目光掃過片場外圍那些閃爍的鏡頭,眉頭又狠狠擰了起來,那股子揮之不去的煩躁和焦慮再次浮上眼底。

傅嶼白垂下眼睫,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掩去了眸中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一絲對過往狼狽的不堪回首,一絲對現狀的無奈,還有一絲深藏的、幾乎要破土而出的恐懼。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悄然握緊。他維持著嘴角那抹弧度完美的微笑,像一個做工精良卻內里空乏的面具。

王總那點強撐出來的和藹徹底被片場外狗仔的瘋狂和傅嶼白眼底藏不住的疲憊擊碎了。他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拍攝區,肥胖的身軀在助理的簇擁下略顯狼狽地鉆進商務車。車窗升起,隔絕了外面喧囂窺探的世界,他臉上那點偽裝的溫和瞬間垮塌,只剩下陰沉和煩躁。

他沒有回公司那個煙霧繚繞的會議室,而是直接把電話打給了陳姐和導演老張,語氣強硬,不容置疑:“立刻!馬上!到我休息室!立刻!”

十分鐘后,導演老張帶著一身片場的塵土味,陳姐則帶著掩飾不住的焦慮,一同出現在王總面前。休息室里沒有會議室的煙霧,但氣氛同樣凝重。

王總沒坐,背著手在不算寬敞的休息室里焦躁地踱步,真皮皮鞋踩在厚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像困獸的喘息。他猛地停下,轉身,臉上的肥肉因為激動而抖動:“不行了!再這樣下去,人得被那群狗娘養的逼瘋!戲也拍不下去!你們看看外面那陣仗,那是拍戲嗎?他媽的是在拍動物園里的猴子!”

陳姐和老張對視一眼,都沒說話,等著他的下文。

王總喘了口氣,努力平復情緒,但聲音依舊帶著壓抑的火氣:“我的意見,嶼白不能再待在這兒了!必須離開!”他伸出粗短的手指,用力點了點虛空,“這兩天,老張,你辛苦一下,把所有有他的鏡頭,集中拍!能拍多少拍多少!趕進度!把他后面的戲份,能提前的都給我提前拍了!密集拍!”

老張眉頭緊鎖:“王總,這…拍攝計劃都是定好的,突然調整,其他演員的檔期、場景協調…”

“協調不了就想辦法!”王福海粗暴地打斷他,唾沫星子差點噴到老張臉上,“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劇組停一天燒多少錢?他傅嶼白再被那群狗仔圍著搞下去,萬一情緒崩潰,戲還拍不拍了?!你負責?!”

他喘著粗氣,轉向陳姐,“陳姐!你安排!拍完這兩天,馬上把他給我送走!找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國外!海島!隨便!機票住宿公司出錢!讓他徹底消失!避避風頭!等這波熱度退了,狗仔散了,再回來補拍剩下的!”

他煩躁地揮著手,像是在驅趕一群看不見的蒼蠅:“最少兩周!這兩周,老張你拍別人的戲份!把他給我摘出去!明白沒有?!”

陳姐眼睛一亮,立刻點頭如搗蒜:“明白!王總英明!這樣安排最好!嶼白確實需要喘口氣,調整狀態!我馬上去聯系地方,安排行程!”

老張雖然覺得這安排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頭疼無比,但看著王總那張陰沉得有些扭曲的胖臉,再想想片場外那些如狼似虎的鏡頭,也只能妥協地點了點頭:“行吧…我盡量調整。”

“不是盡量!是必須!”王總下了死命令,疲憊地揮揮手,“趕緊去辦!越快越好!我看著就煩!”最后一句,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棄。

“休假?兩周?現在?!”

傅嶼白剛從威亞上下來,勒得生疼的腰背還沒完全直起,就聽到了陳姐帶來的這個消息。他臉上的疲憊瞬間被一種更深的驚懼覆蓋,瞳孔猛地一縮,臉色在厚重的古裝粉底下似乎都白了幾分。

“陳姐…公司…王總的意思?”他的聲音干澀發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是不是覺得我影響太壞,想…想換掉我?”最后幾個字,幾乎是氣音,眼神里充滿了被拋棄的恐慌。

那些“早些年”沒工作、被嫌棄、四處碰壁的記憶碎片,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讓他幾乎窒息。他仿佛又看到了寒冬里縮在廉價出租屋,啃著冷饅頭投簡歷卻石沉大海的自己。好不容易爬上來的位置,又要摔下去?

陳姐被他眼里的恐懼刺了一下,連忙撫住他的手,語氣斬釘截鐵:“胡說八道什么呢!嶼白!看著我!”她強迫傅嶼白對上她的視線,“這是王總、張導和我共同商量的決定!是為了保護你!現在外面什么情況你不知道?狗仔把你當唐僧肉!你再待下去,精神繃斷了怎么辦?戲還怎么拍?把你送出去,是讓你好好休息,調整狀態!《山海無間》是你的翻身仗,誰也換不掉你!張導親口保證了,劇組等你回來!明白嗎?!”

站在一旁的導演老張也走過來,拍了拍傅嶼白另一邊肩膀,他的手掌粗糙有力:“嶼白,別有負擔。你這兩天的狀態大家都看在眼里,頂著這么大壓力還能一條過,不容易。出去透透氣,養足精神。后面的重頭戲,沒你這主角撐著不行。劇組就在這兒,跑不了。”

傅嶼白緊繃的身體,在陳姐和老張一左一右的肯定和安撫下,像被戳破的氣球,一點點軟了下來。那握緊的拳頭,也慢慢松了力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胸腔里那股冰冷的、沉甸甸的恐懼感,隨著這口氣被一點點擠壓出去。眼底深處的驚惶漸漸褪去,雖然疲憊依舊,但一種劫后余生般的、虛脫般的放松感開始彌漫。

“我…知道了。”他低聲說,聲音還有些沙啞,但已經平穩了許多,“謝謝陳姐,謝謝張導。”他垂下眼,掩飾住眼中瞬間涌上的酸澀。不是被放棄,是…暫時的休整。這個認知,像一縷微光,穿透了厚重的陰霾。

夜色溫柔地包裹著星海苑十七層。1702的門被輕輕敲響。

鍵盤敲擊聲停了下來。幾秒鐘后,門鎖轉動,“咔噠”一聲,門被拉開。

紫櫻桃站在門內,她穿著寬松的家居服,頭發隨意挽著,眼底有熬夜寫作的疲憊,但整個人顯得比風暴初期松弛了許多。

“有事?”她問,聲音帶著點沙啞,側身讓開了門口的位置。

傅嶼白站在走廊,身上還帶著一絲室外的涼意。他沒有立刻進去,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他臉上沒有了片場那種刀鋒般的緊繃,反而帶著一種卸下重擔般的放松,甚至嘴角有一絲若有似無的輕松弧度。

“嗯。”他的聲音比平時溫和些,抬腳自然地走了進來。客廳里只開著一盞落地燈,光線溫暖而柔和。紫櫻桃走回她的懶人沙發,隨意地窩了進去,筆記本電腦推到一邊。

傅嶼白走到稍遠的一張單人沙發,整個人陷進柔軟的沙發里,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仿佛要將白天所有濁氣都徹底呼出去,連帶著眉宇間那抹揮不去的沉郁也淡了不少。

紫櫻桃敏銳地察覺到他身上那股不同尋常的輕松氣息,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她曲起腿,下巴擱在膝蓋上,歪頭看他:“今天…有好事兒?”她語氣帶著點調侃,聲音里的沙啞也褪去了一些。

傅嶼白側過頭看她,暖黃的燈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窩里,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輪廓。

他身體微微前傾,手肘隨意地撐在膝蓋上,姿態放松而自然。嘴角那點若有似無的弧度加深了,變成一個很淺但很真實的微笑:“公司開恩,賞了我兩周假。”他頓了頓,目光在她臉上逡巡,捕捉著她的反應,“一個…國外的海島。清凈,沒人認識,也沒有狗仔的地方。”他的語氣帶著一種誘人的蠱惑。

“海島?!”紫櫻桃的眼睛瞬間亮了,像落入了兩顆被點亮的星子,身體也不自覺地坐直了些,“真的假的?這時候?這么好?”驚喜和向往毫不掩飾地爬上她的臉龐。

傅嶼白看著她瞬間被點亮的生動,心頭那點殘留的陰霾也被這光亮徹底驅散了。他目光帶著笑意,慢悠悠地補充道:“當然是真的。機宿全包,公司買單。”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著她眼中光芒更盛,才不緊不慢地拋出心底藏了很久的邀請:“所以…紫老師,要不要一起?一個人看海沒意思。”

紫櫻桃愣住了,臉上的驚喜瞬間定格,隨即被巨大的難以置信覆蓋:“我?跟你一起去?海島?”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傅嶼白,聲音因為驚訝而拔高了一點,但眼底深處卻飛快地掠過一絲了然和……期待?仿佛這個邀請并不完全出乎意料。

“嗯哼。”傅嶼白挑眉,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欣賞著她臉上變幻的精彩,“怎么?怕我把你賣了?還是…”他拖長了調子,眼神里帶上了一絲熟悉的戲謔和更深層的試探,“怕跟我傳緋聞傳得更厲害?”

紫櫻桃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陽光、沙灘、沒有狗仔、遠離這令人窒息的一切…還有…免費的!更重要的是,和他一起。巨大的誘惑像溫暖的海浪瞬間將她淹沒。

她看著傅嶼白在暖光下顯得格外放松甚至帶著點慵懶帥氣的臉,看著他眼中那點毫不掩飾的期待和篤定,理智的小火苗瞬間被名為“渴望”的浪潮撲滅。

那些若有似無的曖昧,那個在壓力下發生的吻,在此刻都化作了無需多言的親近和信任。

“去!”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斬釘截鐵,聲音因為興奮而微微發顫,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傻子才不去!傅嶼白,你說話算話!包吃包住包機票!不許反悔!”她甚至伸出食指,隔空點了點他,帶著點嬌蠻的命令感。

看著她瞬間鮮活起來、充滿雀躍和依賴的臉龐,傅嶼白嘴角的笑意徹底漾開,眼底也染上一絲得逞的愉悅。他懶洋洋地靠回沙發背,長腿舒展,姿態是從未有過的放松和滿足:“行,我說話算話。趕緊收拾行李吧,紫櫻桃公主殿下,”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只有兩人能懂的親昵和承諾,“你的騎士,準備帶你…逃離風暴了。

接下來的時間,1702室的氣氛一掃往日的沉悶壓抑,變得輕松而充滿期待。紫櫻桃興奮地盤算著行李清單,嘴里念念有詞。傅嶼白則放松地靠在沙發里,帶著一種縱容的笑意看著她忙碌,偶爾在她糾結帶哪件泳衣或者防曬霜指數夠不夠時,插上一兩句建議,語氣自然熟稔。

他甚至很自然地掏出手機,翻出之前存的海島宣傳圖和攻略,湊近她一起看。兩人頭挨著頭,對著小小的手機屏幕,你一言我一語地暢想著海島的生活......

那些壓在心頭的輿論陰霾和未明的關系,仿佛都被這小小的屏幕里透出的陽光和彼此靠近的溫度暫時驅散了。窗外,霓虹依舊冰冷閃爍,但在1702只有輕松的笑聲、親昵的低語和對27°海風的期待在靜靜流淌。

巨大的銀白色客機轟鳴著掙脫地心引力,沖入云霄,將城市的冷漠和令人窒息的泥沼徹底甩在厚重的云層之下。

當艙門再次打開,一股截然不同的、裹挾著咸腥與植物清香的暖風撲面而來,像一只溫柔的手,瞬間拂去了旅途的塵埃。熱帶的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而下,亮得灼眼,卻又讓人感到一種由內而外的舒展。

他們下榻的度假村臨海而建,獨棟的木質小屋掩映在搖曳的椰林和怒放的雞蛋花叢中。推開小屋的落地窗,視野毫無遮擋——近處是細膩如糖霜般的白色沙灘,像一條柔軟光潔的緞帶;稍遠,是清澈得不可思議的、由淺藍漸次過渡到深邃寶石藍的海水,在陽光下閃爍著億萬點碎鉆般的光芒。

沒有圍堵的鏡頭,沒有閃爍的鎂光燈,沒有竊竊私語和異樣的目光。只有海浪永不停歇的嘩嘩聲,海風穿過棕櫚葉的沙沙聲,以及不知名熱帶鳥類的清脆鳴叫。整個世界的色彩飽和得如同打翻了調色盤。

最初的二十四小時,傅嶼白和紫櫻桃像是兩個剛從高壓氧艙里釋放出來的病人,又像是兩個被憋壞后突然得到無限糖果的孩子,開始了近乎報復性的、瘋狂的放縱。

“啊——!!!”

紫櫻桃尖叫著,像顆出膛的炮彈,不管不顧地沖向那片在陽光下閃著誘人光澤的海水。她穿著最保守的連體碎花泳衣,卻跑出了百米沖刺的氣勢,一頭扎進及腰深的海浪里。冰涼清澈的海水瞬間包裹全身,她發出暢快至極的大笑,胡亂地拍打著水花,像個第一次見到大海的孩子。

傅嶼白比她慢一步,他穿著一條簡單的黑色泳褲,精壯健美的身材在熾烈的陽光下展露無遺。寬肩窄腰,流暢的肌肉線條蘊含著爆發力,長期練武和健身的底子讓他的體魄充滿了雄性荷爾蒙的張力,古銅色的皮膚上還留著幾道拍打戲時留下的淺淡舊痕,非但不顯猙獰,反而平添了幾分野性的魅力。

他一步步走進海里,海水沒過他結實的小腿、大腿、腰腹…他深吸一口氣,猛地一個猛子扎了下去,矯健的身影像條海豚,在水下潛游了好一段才破水而出,甩了甩濕透的黑發,水珠在陽光下劃出晶亮的弧線。他抹了把臉,看向還在淺水區撲騰傻笑的紫櫻桃,嘴角勾起一個帶著點寵溺意味的弧度。

沙灘排球場上,兩人臨時組隊對抗另一對度假的情侶。紫櫻桃運動神經明顯不怎么樣,尖叫著東奔西跑,常常接不到球,或者笨拙地把球打飛,惹得傅嶼白又好氣又好笑。

“左邊!左邊!紫櫻桃你往哪看呢!”傅嶼白一邊飛身救球,一邊忍不住吼她。

“啊啊啊來了來了!”紫櫻桃手忙腳亂,一個魚躍,更像是笨拙的狗刨式撲倒,險險地用臉接住了一個擦網而過的險球,球是救起來了,人也直接趴在了沙子里,吃了一嘴沙。

“呸呸呸!”她狼狽地爬起來,吐著嘴里的沙子,臉上卻笑得無比燦爛。

傅嶼白看著她滿臉沙子、頭發凌亂卻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無奈地扶額,最終也繃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那笑聲低沉悅耳,帶著前所未有的開懷。

他們租了色彩鮮艷的腳踏船,慢悠悠地蹬離岸邊。紫櫻桃坐在前面,興奮地指著水下偶爾游過的、斑斕的魚群大呼小叫。傅嶼白在后面負責蹬踏,目光卻常常落在前方那個手舞足蹈的背影上。

海風吹拂著她隨意挽起的發髻,露出纖細優美的脖頸,陽光將她裸露在泳衣外的肌膚曬得微微泛紅,散發著健康的光澤。她側過頭跟他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盛滿了純粹的快樂,嘴角上揚的弧度比海島的陽光還要明媚幾分。傅嶼白的心跳,在那一刻,似乎漏跳了一拍,被一種陌生的、柔軟的情緒輕輕撞擊。

日落時分,他們赤腳踩在退潮后濕潤微涼的沙灘上,追逐著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浪花。紫櫻桃的裙擺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她張開雙臂,迎著漫天瑰麗的晚霞奔跑,像一只終于掙脫了牢籠、自由翱翔的鳥兒,放肆地大笑,笑聲清脆地灑落在海浪聲中。

傅嶼白跟在她身后幾步遠的地方,步伐不疾不徐。落日的余暉給他挺拔的身形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他深邃的輪廓在霞光中顯得柔和了許多。

他看著她奔跑的背影,看著她被風吹亂的發絲,看著她毫不設防、全然投入此刻快樂的模樣。連日來積壓在心頭的沉重,那些網絡上的污言穢語,那些如影隨形的窺探目光,仿佛真的被這海風、被這陽光、被她此刻的笑聲,一點點吹散、滌蕩干凈了。

一種久違的、純粹的安寧感,像溫柔的海水,緩緩漫過心田。

他嘴角噙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目光追隨著那個金色的身影,腳步也不自覺地變得輕快起來。

幾天的瘋玩像一劑強效的洗滌劑,沖刷掉了曾經厚重的塵垢。當最初的興奮和報復性的放縱漸漸平復,一種更熨帖的平靜,如同退潮后細膩溫潤的沙灘,溫柔地包裹了他們。

夜幕再次降臨,海島的夜晚與白日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巨大的、深藍色的絲絨天幕低垂,上面綴滿了鉆石般璀璨的星辰,銀河清晰可見,像一條流淌著星光的牛奶之路,橫貫天際。

海浪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更加清晰而富有韻律,嘩——嘩——,永恒地拍打著岸邊的礁石和沙灘,帶來咸濕而清涼的風。

傅嶼白和紫櫻桃并排躺在一張鋪在細軟沙灘上的巨大浴巾上,身下是白天被陽光曬得暖烘烘、此刻卻已微涼的沙粒。

周圍沒有燈光,只有漫天星輝和遠處度假村隱隱約約的、如同螢火蟲般的光點,勾勒出椰子樹搖曳的剪影。

整個世界空曠、靜謐、深邃,仿佛只剩下他們兩人,以及頭頂這片亙古不變的星空。

遠離了喧囂和紛爭,連呼吸都變得格外悠長。白天的歡聲笑語沉淀下來,某種更深層的、一直被刻意壓抑的東西,在無邊的寂靜和星空的注視下,悄然浮出心海。

沉默在兩人之間流淌,但并不尷尬。只有海浪聲和海風聲,像大自然的呼吸,輕柔地包裹著他們。

“喂,”傅嶼白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打破了沉默,卻又神奇地融入了這片寂靜,“網上那些…關于我的事…你不好奇嗎?”他沒有轉頭,目光依舊望著頭頂那條璀璨的銀河,但聲音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紫櫻桃也沒有看他。她側著身,一只手枕在腦后,目光投向眼前那片在星月微光下呈現出墨玉般深邃色澤的大海。

海面并非全然漆黑,巨大的、銀盤似的月亮高懸中天,將清冷皎潔的光輝慷慨地傾灑下來,在海面上鋪就一條碎銀般粼粼閃爍的光帶,一直延伸到目光無法企及的、與深藍天幕相接的黑暗盡頭。那光帶在深色的海面上微微晃動,神秘而幽遠,像一條通往未知神話國度的秘徑。

海風拂過,帶來更深沉的涼意,也吹動了她散落在頰邊的發絲。她望著那晃動的月光之路,心緒飄遠。真想乘一葉扁舟,順著那光,一直劃到世界的盡頭,遠離所有人間的喧囂、評判、還有那些糾纏不休的執念。

海風又吹了一陣,帶著咸味和某種亙古的涼意,拂過他們的身體。沙灘上的細沙被風吹起,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紫櫻桃才輕輕地、近乎囈語般地開口,聲音像被月光浸潤過,清泠而平靜:

“好奇什么呢?”她依舊望著那片晃動的、碎銀般的海面,“我相信…善良比什么都重要。”她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著更精確的語言,“所有的是非對錯,只要不觸及善惡的根基,或許…都只是人類自己畫下的迷宮。每個人心里的標尺,刻度本就不同。它會隨著立場、利益、欲望的棱鏡,折射出截然不同的色彩。你以為頭頂是藍色的穹蒼,有人或許認定那是黃金鋪就的殿堂。有人眼中萬物斑斕,有人卻只能感知灰白。”

她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通透和冷靜,像玉石投入深潭,在傅嶼白的心湖里激起圈圈漣漪。

傅嶼白終于緩緩轉過頭,在朦朧的星光下看向她。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側臉輪廓,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片深邃的海上,仿佛剛才那番話并非刻意說出,只是自然流淌出的心緒。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聲問:“那…你呢?你這一生,想追隨什么?”這問題問得有些突兀,卻又在此時此地顯得無比自然。

紫櫻桃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她終于緩緩轉過頭,看向傅嶼白。星月的光輝映在她清澈的眼底,像落入了兩粒寒星。

“我?”她輕輕反問,隨即嘴角彎起一個極淡的、帶著點釋然的弧度,“我的人生目標啊…就是希望走到盡頭那一刻,回望來路,能說一句‘未曾后悔’。”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重量,“我想,人活這一遭,不過是為了睜眼看看這世界的模樣,用肌膚去感受風霜雨露,用心去聆聽草木生長的聲音…去體驗,去感悟,僅此而已。”

她的目光變得柔和而堅定,“所以啊,何必執著于世俗的標尺,何必在意他人口中的世界?畢竟,”她頓了頓,那雙清澈的眸子在夜色中異常明亮地直視著傅嶼白,“每個人的世界,本就不一樣。”

她說完,像是卸下了某種無形的重擔,又像是完成了一次內心的剖白,對著傅嶼白露出了一個屬于“傻姑娘紫櫻桃”的、純粹的笑容。

傅嶼白完全怔住了。

他看著她,看著她眼底那份洞悉世事的清澈,看著她嘴角那抹超然物外的笑意。星光下,她像個誤入凡塵的精靈,用最樸素的語言,道破了最復雜的迷障。

那些困擾他多年的、關于成功、失敗、他人眼光、自我價值的沉重枷鎖,在她這番輕描淡寫卻又直指核心的話語面前,竟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不解,震驚,驚嘆…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一種近乎虔誠的臣服和深深的欽佩。他瞬間明白了,為何她筆下的世界能如此動人,為何她能在無數坎坷后依舊保持著內心的某種純凈。

這世間,一滴墨落入清水,瞬間便能暈染一片渾濁;可一張沾染了污跡的紙,想要恢復最初的潔白,卻是千難萬難。而她,竟能在濁世中,小心翼翼地護住了靈魂深處的那份澄澈。這份通透和堅守,本身就是一種驚心動魄的力量。

一股強烈的、從未有過的保護欲,像漲潮的海水,毫無預兆地涌上傅嶼白的心頭。他想護住她眼中的這片星光,不讓它被任何塵埃沾染。

夜更深了。海風依舊,海浪聲聲。

無垠的星空下,遼闊的大海邊,兩個靈魂褪去了所有外在的光環和防備,第一次真正地“看見”了彼此。

一種超越了男女情愫的、建立在深刻理解和共鳴之上的緊密聯結,如同無形的絲線,在這遠離塵囂的海角,悄然纏繞、加固。空氣里彌漫著一種超脫了世俗紛擾的寧靜與平和,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放慢了腳步,只為聆聽兩顆心跳動的和弦。

海島的最后兩天,時光仿佛被拉長,一種無需言明的默契和松弛感,如同溫潤的海水,浸潤在兩人相處的每一個細節里。

午后,高大的椰子樹在沙灘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傅嶼白和紫櫻桃并排躺在樹蔭下的躺椅上,中間的小木桌上放著兩個新鮮的青椰,插著吸管。

紫櫻桃捧著一個大椰子,用力吸了一大口清甜冰涼的椰汁,滿足地喟嘆一聲。陽光透過樹葉縫隙,在她白皙的臉上跳躍。她側過頭,看向旁邊閉目養神的傅嶼白。

男人輪廓分明的側臉在光影下更顯深邃,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下巴冒出了一點點青色的胡茬,透著一種慵懶的性感。他胸腹間流暢的肌肉線條隨著均勻的呼吸微微起伏。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篤定和灼熱。

“喂,傅嶼白。”她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傅嶼白懶洋洋地“嗯”了一聲,眼皮都沒抬。

“我決定了。”紫櫻桃坐直了身體,眼神亮得驚人,像淬了火的星辰,“回去我就閉關!把《山海無間》的劇本,特別是你的、還沒拍的戲份,再好好改一遍!”她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勁兒。

傅嶼白終于睜開眼,深邃的眸子帶著點剛睡醒的迷茫看向她。

紫櫻桃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反而更湊近了一點,眼神銳利得像能穿透表象:“我要把你眼里的戲,那些千回百轉、欲說還休的東西,全挖出來!我要把你那套行云流水的動作設計,融入劇情的高潮,讓它成為你的招牌!我要讓那些只會嚼舌根、說你靠臉吃飯、說你沒演技的人,統統閉嘴!”

她越說越激動,臉頰因為興奮而泛紅,“傅嶼白,你等著看!我要用我的筆,把你從風口浪尖的流量明星,變成誰也撼動不了的一代頂流!真正的頂流!”

她的聲音在寂靜的海灘上回蕩,帶著一種近乎狂妄的自信和不容置疑的力量。陽光穿透椰葉,在她飛揚的發絲上跳躍,仿佛為她的話語鍍上了一層金邊。

傅嶼白靜靜地聽著,看著她眼中燃燒的火焰,那火焰熾熱、純粹,帶著一種為他而戰的孤勇。他胸腔里沉寂已久的地方,仿佛被這火焰點燃了,有什么東西在噼啪作響,劇烈地燃燒起來。不是感動,而是一種更洶涌的、被徹底點燃的斗志和渴望。

他忽然笑了。不是平時那種或嘲諷或疏離的笑,而是嘴角一點點揚起,最終變成一個無比張揚、充滿了野性和力量的笑。眼神銳利如出鞘的刀鋒,直直地刺向紫櫻桃,帶著一種棋逢對手的興奮和毫不掩飾的侵略性。

“好。”他只說了一個字,低沉有力,像戰鼓擂響,“紫櫻桃,記住你今天的話。我等著。”

陽光正好,海風微醺。兩個曾被風暴席卷的靈魂,在這遠離塵囂的海島上,以筆為劍,以戲為誓,結下了最堅實的同盟。一場逆風翻盤的戰役,已在無聲的默契中,悄然拉開了序幕。

未聞青龍 · 作家說

上起點讀書支持我,看最新更新 下載App
推薦
舉報
主站蜘蛛池模板: 连城县| 龙泉市| 南汇区| 梅州市| 光泽县| 西华县| 宾阳县| 故城县| 城固县| 奈曼旗| 固始县| 崇州市| 辽宁省| 易门县| 大洼县| 黑河市| 郎溪县| 延边| 云梦县| 合作市| 北京市| 鹤峰县| 理塘县| 恩施市| 固始县| 汾西县| 利川市| 东阿县| 吉林市| 望都县| 府谷县| 金沙县| 汤原县| 西宁市| 信丰县| 绥芬河市| 韶关市| 武乡县| 博白县| 扶沟县| 芦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