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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我的劇本寫滿了你

第13章香檳與疏離的碰杯

時間如同指間流沙,倏忽又是三個月。傅嶼白團隊租用的寫字樓里,空氣似乎都比往日更凝滯了幾分。曾經需要傅聞和韓楠影點頭哈腰、主動攬活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復返。

如今,傅聞常駐在傅嶼白核心的商務對接組,一身剪裁合體的休閑西裝取代了運動裝,與人通話時,語氣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干練。韓楠影則牢牢把控著藝人行程、媒體關系與粉絲運營的核心樞紐,盤起的發髻一絲不亂,下達指令清晰利落,眼神掃過之處,團隊里的老人都下意識地收斂了動作。

他們的地位,早已是團隊里心照不宣的二把手與三把手。這份火箭般的晉升速度,自然少不了傅嶼白在資源傾斜和關鍵決策上的默許與支撐。

陳姐坐在自己獨立的辦公室里,門虛掩著,能清晰地聽到外面韓楠影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下午陪同傅嶼白出席一個重要商務酒會的人手。她端起桌上的保溫杯,里面是溫熱的養胃中藥,苦澀的味道在舌尖彌漫開。

那次急性胃出血像一道深刻的警鐘,讓她在酒桌上不得不收斂起昔日的拼命三郎作風。如今,傅聞成了她身邊最得力的擋酒盾牌。

那年輕人有眼力見,酒量好,更懂得察言觀色,知道什么時候該上前一步,用恰到好處的恭維和爽快的干杯,替她擋下那些咄咄逼人的勸酒。

她放下杯子,目光投向玻璃門外忙碌的韓楠影,眼神復雜。團隊里那些細碎的聲音——

“陳姐怕是要被架空了”

“傅嶼白遲早單干”

“親戚都上位了,陳姐還留多久?”

如同細小的蚊蚋,無孔不入地鉆進她的耳朵。她面上不動聲色,依舊威嚴,心里卻像繃緊的弦,一絲一毫的風吹草動都能引發劇烈的震顫。

擔憂和提防,像藤蔓一樣悄然纏繞上她的心臟。她看著傅嶼白整日泡在片場,沉浸在角色里,仿佛除了演戲,對團隊里這些暗流洶涌的權力更迭毫無興趣,像個不諳世事的戲癡。

這讓她心頭那點疑慮,在傅嶼白專注的“假面”下,時而動搖,時而又更加警惕。

片場附近酒店的套房,晚上十一點。沒有精致的料理,只有十幾個白色塑料飯盒在茶幾上鋪開,裝著從附近餐館打包回來的家常菜:油亮的三杯雞、翠綠的清炒時蔬、冒著熱氣的西紅柿炒蛋......還有幾盒米飯??諝饫飶浡埐说南銡夂鸵环N疲憊后放松的暖意。

傅聞癱在單人沙發里,解開襯衫最上面兩顆扣子,毫無形象地扒拉著飯盒里的米飯,含糊不清地抱怨:“…那個新來的場務助理,笨得能氣死人!今天差點把嶼白哥的備用戲服給熨糊了!要不是楠影姐發現得早…”

韓楠影姿態優雅些,坐在小沙發上,小口吃著菜,聞言也蹙起秀氣的眉:“何止。宣傳組那邊新提的幾版通稿方向,簡直沒眼看,抓不住重點,凈搞些花里胡哨的噱頭,陳姐看了肯定要發火。明天得打回去重做?!?/p>

她放下筷子,“還有劇組那個新冒頭的小花,仗著有點背景,今天拍對手戲時,那眼神,嘖,恨不得把嶼白哥生吞活剝了,明里暗里地搶戲,臺詞還故意含混不清…真是煩人。”

傅嶼白坐在他們對面的床沿,安靜地吃著飯,筷子起落間帶著一種機械的規律。他聽著堂弟表姐你一言我一語的抱怨和八卦,那些關于團隊瑣事、劇組紛爭的細節像背景噪音一樣涌入耳朵。

他的目光有些放空,越過眼前冒著熱氣的飯菜,似乎穿透了墻壁,看到了幾年前的光景。

那時候,三個人天各一方。

傅聞在老家的小縣城守著個半死不活的小店,韓楠影在南方某個大城市的商場里做著最基層的銷售主管,每天站得腳腫。他自己則在各個不知名的劇組跑龍套、演尸體、說幾句臺詞就被剪掉的邊緣角色,住著潮濕的地下室,吃著最便宜的盒飯。

想見一面,來回的車票錢都要精打細算,往往只能隔著冰冷的手機屏幕,互相打打氣,說幾句蒼白無力的“加油”。

而現在,他們能天天在一起。白天在同一個團隊為同一個目標忙碌,晚上睡在不算寬敞的酒店房間里,吃著廉價卻熱乎的外賣,分享著彼此的疲憊和牢騷,抱團取暖。

這本該是他曾經夢寐以求的安穩。然而,一股沉甸甸的壓力,無聲地壓在他的肩頭。

眼前這兩個血脈相連的親人,他們的工作、收入、甚至在這座繁華都市的立足之地,都系在他傅嶼白一個人的身上。他這艘船,不能沉。

一旦他垮了,眼前這份熱氣騰騰的“團聚”,瞬間就會被打回原形,甚至更糟。這份養家的擔子,比任何劇本里的角色都要沉重。他扒拉完最后一口飯,放下飯盒,拿起旁邊的礦泉水,仰頭灌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澆不滅心底那簇沉甸甸的火焰。

傅聞和韓楠影還在低聲說著什么,傅嶼白沒有搭腔。房間里只剩下咀嚼聲和偶爾的嘆息。

幾周后,一個尋常的午后。

陳姐按計劃來片場探班,處理幾項緊急事務。剛走進傅嶼白專屬的休息區,燈光“啪”地一聲全滅了。

“搞什么?”陳姐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戒備起來。黑暗中,只聽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壓抑的笑聲。

下一秒,柔和的暖黃色燈光亮起,伴隨著“砰砰”幾聲輕響,彩色的紙屑和金箔亮片從頭頂飄落。小小的休息室里擠滿了人——導演、制片人、幾位相熟的主演,還有團隊核心成員。

傅聞和韓楠影推著一個精致的雙層蛋糕走上前,蛋糕上插著點燃的數字蠟燭“10”。

陳姐徹底愣住了。她腦子飛快地轉著:生日?不是。慶功?最近沒有。升職?更不可能。她臉上堆起職業化的笑容,心里卻警鈴大作,這傅嶼白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陳姐!”傅嶼白從人群中走出來,臉上帶著少有的、近乎靦腆的真摯笑容。

他手里沒有拿話筒,聲音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能穿透喧囂的沉靜力量?!皣樢惶??”他走到陳姐面前,眼神專注地看著她,那雙慣常在鏡頭前或深情或冷冽的眼睛,此刻盛滿了純粹的感激和溫暖。

“今天不是什么大日子,”傅嶼白的聲音不高,卻讓嘈雜的休息室瞬間安靜下來,“但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彼D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最后落回陳姐有些茫然和戒備的臉上?!笆昵暗慕裉欤俏液炄腙惤泖庀碌娜兆??!?/p>

人群中發出低低的驚嘆。陳姐也猛地睜大了眼睛,這個日期,連她自己都有些模糊了。

“那時候,我是個什么都不是的小透明,”傅嶼白的聲音帶著一絲回憶的沙啞,沒有絲毫掩飾過去的窘迫,“沒背景,沒資源,連臺詞功底都被全網嘲。是陳姐,您力排眾議簽下了我,給了我第一個像樣的角色,教我怎么在鏡頭前說話,怎么面對媒體的刁難……”

他的話語樸素,沒有華麗的辭藻,卻像一把錘子,一下下敲在陳姐的心坎上,敲開了那層堅硬的外殼。

他向前一步,距離陳姐更近了些,眼神里的真誠幾乎要滿溢出來:

“十年了,陳姐。我們一起熬過多少通宵,吵過多少次架,又一起慶祝過多少次勝利?我傅嶼白能有今天,站在這兒,被大家認可,”他微微側身,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導演和制片,“每一步,都離不開您在我背后,替我擋風遮雨,替我運籌帷幄?!?/p>

他的聲音微微發顫,帶著明顯的哽咽,“您不僅是我的經紀人,更是我的老師,我的…家人?!?/p>

“陳姐,”傅嶼白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點,帶著不容置疑的鄭重,“這十年,辛苦您了!未來,不管我走到哪一步,您永遠是我傅嶼白最敬重、最感激的人!這個十年,只是開始!”他伸出手,不是握手,而是張開雙臂,給了陳姐一個結結實實的、充滿力量的擁抱。

陳姐的身體在傅嶼白擁抱的瞬間僵住了。鼻尖縈繞著青年身上淡淡的體香和他話語中滾燙的真情。

那些關于架空、單干的疑慮,那些幾個星期前還讓她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的提防,在這個擁抱和這番掏心掏肺的話語面前,顯得那么可笑,那么…幼稚。

一股強烈的酸澀猛地沖上鼻梁,視線瞬間模糊。她下意識地抬手,飛快地抹過眼角,指尖觸到一絲冰涼的濕意。從業二十年,她早已練就了鋼鐵般的心腸,此刻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十年紀念”和傅嶼白眼中那份毫無作偽的感激,擊中了心底最柔軟、最不設防的地方。

“你這孩子…”陳姐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她用力拍了拍傅嶼白的背,想說什么,最終只化作一句帶著哽咽的嗔怪,“……搞這么煽情干嘛!”

她推開傅嶼白,背過身去,又用力抹了一把臉,才轉回來,臉上帶著強撐的、卻不再那么緊繃的笑容,對著導演、制片和眾人招呼:“謝謝大家!謝謝嶼白!有心了!來,切蛋糕!”

導演帶頭鼓起掌來,其他人也紛紛跟上。房間里響起了真誠的掌聲和祝福聲。蛋糕上的蠟燭被點燃,微弱而溫暖的光芒跳躍著,映照著陳姐淚痕未干卻已重新煥發出光彩的臉。

傅嶼白松開她,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拿起切蛋糕的塑料刀。這一刻,他像一個完美的、重情重義的領導者。只有在他目光偶爾掃過傅聞和韓楠影時,那眼底深處才掠過一絲極淡的、掌控全局的冷然。

《月鳴》殺青的喧囂漸漸平息,團隊轉入緊鑼密鼓的后期制作和宣傳期。

紫櫻桃看著窗外,心里盤算起來。距離上次兩人偷閑的海島之旅,已經過去太久太久了。高強度的工作和聚少離多,讓那份甜蜜的思念在心底悄然發酵。她想和他一起逃離這喧囂的都市,找個安靜的地方,只有他們兩個人,看看山,看看水,找回一點屬于彼此的溫度。

這個念頭讓她雀躍起來。她特意挑了傅嶼白劇組殺青宴結束后的第二天上午,避開最混亂的收尾時段,開車去了他在市郊的拍攝基地。

抵達時,偌大的基地顯得異??諘绾屠淝?。殺青宴殘留的彩帶、氣球還零星掛在樹上、門上,像狂歡后褪色的遺跡。工作人員正在有條不紊地拆卸布景,搬運器材,空氣中彌漫著收工的疲憊氣息。

紫櫻桃找到傅嶼白租住的酒店房間,敲了敲門,無人應答。她又撥了他的電話,聽筒里傳來機械的女聲:“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像初冬的薄霧,悄然籠罩下來。她拉住一個匆匆路過的、戴著場務牌子的工作人員:“請問,傅嶼白老師還在酒店嗎?或者知道他去哪了嗎?”

場務小哥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恍然的表情:“哦,傅老師啊!殺青宴一結束,大概…凌晨一兩點吧,就看他助理拎著行李,急匆匆開車走了。好像有什么特別急的活動要趕?具體去哪我們也不清楚?!?/p>

特別急的活動?紫櫻桃心里那點小小的雀躍瞬間被澆熄了。她站在空蕩蕩的走廊里,看著緊閉的房門,一種被排除在他世界之外的疏離感無聲地蔓延開來。

她默默轉身離開,坐回車里。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暖融融的,卻驅不散心頭的微涼。

她發動車子,駛離這片剛剛結束戰斗的“戰場”,安慰自己:他現在的身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很正常。不能耽誤他。

兩天后,傅嶼白的電話才姍姍來遲。紫櫻桃幾乎是秒接。

“喂?嶼白?”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

“櫻桃,”傅嶼白的聲音從那頭傳來,背景有些嘈雜,似乎在路上,“不好意思啊,前兩天太忙了,手機調了靜音,一堆未接來電和消息,剛看到你的。”他的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和歉意。

“沒事,”紫櫻桃把到了嘴邊的質問咽了回去,聲音努力放得輕松,“就是…看你殺青了,想問問你最近有沒有空,我們…要不要找個地方休息幾天?”她頓了頓,補充道,“看你之前拍戲太辛苦了?!?/p>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傅嶼白的聲音帶著安撫的笑意傳來:“櫻桃,你真好。不過最近真不行,后面宣傳排得密密麻麻,還有幾個重要的項目在前期接觸,實在抽不開身。等忙完這陣子,好不好?我補償你?!彼穆曇魷厝嵋琅f,卻像一堵無形的墻,輕易地推開了她的提議。

紫櫻桃的心沉了一下,但很快又被他的“補償”和“忙”說服了。是啊,現在的傅嶼白,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可以陪她任性出游的小演員了。她不能,也不該成為他事業的絆腳石。

“嗯…那好吧。你注意身體,別太累?!彼p聲說,帶著點無奈的縱容。

掛了電話,紫櫻桃有些意興闌珊地窩在沙發里,隨手點開平板上的新聞。一條聳人聽聞的標題跳了出來:【最新預言!明年7月4日,末日降臨?專家解讀…】

她嗤笑一聲,每隔幾年就要來一次“世界末日”,每次喧囂過后,太陽照常升起,人們依舊要面對房貸、工作和一地雞毛的生活。

荒謬得可笑。

她想起剛才電話里傅嶼白溫柔卻疏離的聲音,心頭那點失落感,竟比這虛無縹緲的“末日預言”還要真實幾分。

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將茶幾上她新買的一小盆綠蘿照得生機盎然。她伸手摸了摸翠綠的葉子,將心底那絲若有若無的不安暫時按了下去。

五個月的時間,足以讓一部精心制作的劇集發酵、引爆、登頂?!对馒Q》——正是紫櫻桃為他量身打造的劇本,如同一匹勢不可擋的黑馬,激起了遠超預期的巨大反響。

劇集播出后熱度一路飆升,口碑持續發酵,傅嶼白在其中飾演的善于權謀、內心復雜掙扎的學生角色,徹底顛覆了他以往被詬病的“偶像派”、“流量明星”形象。精湛的演技,層次豐富的內心戲,以及對角色靈魂的精準拿捏,讓無數觀眾和業內人士為之驚嘆。

當頒獎季來臨,《月鳴》毫無懸念地成為各大獎項的寵兒。而最受矚目的華語影視最高獎項之一——“金翎獎”的最佳男演員提名名單上,傅嶼白的名字赫然在列,且呼聲極高。

紫櫻桃坐在自己灑滿陽光的書房里,指尖劃過平板屏幕上關于《月鳴》鋪天蓋地的贊譽和傅嶼白演技炸裂的動圖分析。

她唇角彎起,一種與有榮焉的滿足感充盈心間。

這劇本里的每一句臺詞,每一個轉折,甚至男主角某個細微的眼神設計,都傾注了她對傅嶼白的理解和愛意。他的成功,就是對她這份傾注最完美的回響。

當新一輪的“金翎獎”頒獎典禮盛大開幕時,季節已輪轉至初夏。

這一晚,星光璀璨,萬眾矚目。

與傅嶼白上一次獲得“年度最具影響力”時的喧囂浮華截然不同,今年的“金翎獎”現場,彌漫著一種更為莊重、更為純粹的“專業”氣息。

紅毯兩側的閃光燈依舊瘋狂閃爍,但聚焦的焦點不再是那些博眼球的話題人物和流量明星。

踏上紅毯的,是兩鬢微霜、眼神銳利如鷹的老戲骨,是氣質沉靜、作品等身的大導演,是手握行業命脈、低調卻分量十足的制片大佬。

他們的步履或許不再輕快,笑容或許帶著歲月的沉淀,但那份由無數經典作品淬煉出的氣場,無聲地構筑起一道無形的門檻,將浮躁與喧囂隔離在外。空氣里流動著的是對藝術的敬畏,是對專業能力的無聲較量。

這是一場真正屬于行業塔尖人物的專業盛宴。

傅嶼白坐在這里,身姿挺拔,面容沉靜,眼神掃過那些曾經需要他仰望的面孔,如今已能從容地頷首致意。他不再是那個需要依靠流量和話題才能立足的“傅嶼白”,他的名字,已經與“演技”和“專業”牢牢綁定,躋身于這個全新的、更高階的圈層之中。

聚光燈追隨著他走上領獎臺。他接過獎杯,指尖感受著金屬冰涼的質感和沉甸甸的分量。臺下掌聲雷動,無數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有欣慰,有贊許,有認可。

“謝謝。謝謝評委會的肯定,謝謝《月鳴》劇組所有臺前幕后的同仁,謝謝我的團隊,尤其是我的經紀人陳姐,沒有她的堅持和付出,就沒有我的今天。也謝謝一直支持我的家人?!?/p>

他的獲獎感言簡潔、得體、沉穩,滴水不漏,完全符合他此刻的身份和這個場合的格調。每一個感謝都精準到位,唯獨,那個曾經被他無數次在公開和私下場合稱為“靈魂塑造者”、“最重要的人”、“靈感源泉”的名字——紫櫻桃,如同被刻意抹去的痕跡,消失得無影無蹤。

臺下的業界前輩們微微頷首,為他的謙遜和不忘本感到贊許。粉絲區域爆發出激動的尖叫。團隊席位上,陳姐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傅聞和韓楠影更是激動地用力鼓掌。

然而,經驗豐富的主持人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份“缺失”。他帶著職業的笑容,巧妙地插話:“再次恭喜嶼白!實至名歸!我們都知道,《月鳴》的成功,劇本的基底至關重要。嶼白剛才感謝了團隊和家人,那么對于這部劇的靈魂人物,我們才華橫溢的編劇老師,你有什么特別的話想說嗎?”

主持人將話筒遞近,眼神里帶著善意的引導和期待。臺下也響起一片附和的掌聲和笑聲,誰不知道他們的關系?

傅嶼白臉上的笑容依舊完美無瑕,他對著主持人微微頷首,目光掃過臺下,眼神深邃,看不出絲毫波瀾。

“主持人說得對。一部好作品的成功,劇本是基石,編劇是靈魂工程師?!彼隙司巹〉淖饔茫捳Z隨即輕巧地滑開,“紫櫻桃老師是一位非常優秀、才華橫溢的編劇。我們在《月鳴》項目上的合作非常愉快,也非常高效。她精準地把握了角色的內核,為演員提供了堅實的表演支點。這種專業、高效的創作態度,是項目能夠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p>

他微微停頓,似乎在斟酌詞句,“能與這樣優秀的合作伙伴共同完成《月鳴》,是我的榮幸。期待未來有機會能再次合作。”

“優秀的合作伙伴”。

“專業、高效的創作態度”。

“期待未來有機會再次合作”。

每一個詞都精準、得體,無可指摘,像是櫥窗里精心切割的鉆石,閃爍著職業化的光芒,唯獨沒有一絲屬于情人間的暖意,沒有半分對那個為他傾注心血、將他推上神壇的女人的特殊情感。

他完美地將紫櫻桃定位在了“優秀合作方”的位置上,用一層職業化的玻璃,將那些關于私情的猜測和窺探,禮貌而徹底地隔開了。

臺下的掌聲再次響起,帶著對這位新晉影帝成熟穩重、滴水不漏的贊許。

前輩們眼中流露出欣慰,團隊眾人臉上是驕傲,粉絲們則沉醉于偶像此刻的榮光。

氣氛似乎更加熱烈和諧了。

只有少數幾個知情人,交換了一個略顯復雜的眼神,隨即又淹沒在如潮的掌聲中。

傅嶼白微微鞠躬致意,在主持人的引導下,從容地走下了舞臺,將那片璀璨的燈光留在身后。他的步伐沉穩依舊,仿佛剛才那番切割關系的言論,不過是發表了一段再尋常不過的獲獎感言。

城市的另一端,時間已近傍晚。紫櫻桃公寓的客廳里,卻彌漫著與頒獎禮現場的璀璨華麗截然不同的溫馨暖意。

她圍著碎花圍裙,在廚房里忙碌了一整個下午。

鍋里燉著傅嶼白最愛的紅酒燴牛尾,濃郁的肉香混合著香料的氣息,霸道地侵占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鞠淅?,焗烤的芝士扇貝正滋滋作響,散發出誘人的奶香和海洋的鮮甜。沙拉碗里是精心搭配的各種時蔬,顏色鮮亮欲滴。

餐桌上,鋪著素雅的米白色桌布,擺放著兩套精致的骨瓷餐具,高腳杯晶瑩剔透。最醒目的,是冰桶里斜插著的一支香檳,金黃色的酒液在瓶身中靜待著歡慶時刻的到來。

客廳的電視開著,音量調得不大不小,恰好能清晰地聽到現場的聲音。

屏幕上,正在直播“金翎獎”的盛況。當傅嶼白斬獲最佳男演員,意氣風發地走上臺時,紫櫻桃正端著一盤剛烤好的蒜香面包從廚房出來。

她停住腳步,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臉上洋溢著毫不掩飾的驕傲與幸福??粗练€地接過獎杯,聽著他感謝團隊和家人,她的嘴角始終噙著溫柔的笑意。這是他的榮耀時刻,也是她心血的加冕禮。

直到主持人攔住他,問起劇本,問起她。

紫櫻桃的心跳微微加速,帶著一絲隱秘的期待。他會怎么說?會像以前私下里那樣,帶著點孩子氣的得意說“都是我家櫻桃寫得好”?或者,至少,會用一個更親昵的稱呼,一個更溫暖的眼神?

然而,傅嶼白那清晰、冷靜、帶著職業化距離感的聲音透過電視揚聲器傳了出來:

“…紫櫻桃老師是一位非常優秀、才華橫溢的編劇…優秀的合作伙伴…專業、高效的創作態度…期待未來有機會再次合作…”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冰冷的小石子,精準地投入紫櫻桃心湖的深處。

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像一張精心描繪的面具,在剎那間失去了所有鮮活的色彩,只留下僵硬的線條。她端著那盤還散發著熱氣的蒜香面包,一動不動地站在客廳中央,電視屏幕的光在她臉上明明滅滅地閃爍。

“優秀的合作伙伴”?

“專業、高效的創作態度”?

這些詞句本身并沒有錯。放在任何一個公開場合,對一個編劇的評價,甚至可以說是相當高的贊譽。但…那是在萬眾矚目的頒獎禮上,在主持人刻意提及他們特殊關系的語境下,由她深愛的男人口中說出。

沒有一絲溫度,沒有半分親昵,沒有屬于“紫櫻桃”這個個體的獨特印記。她仿佛被剝離了所有的情感色彩,只剩下一個冰冷的、代表著“高效生產力”的職業標簽——“編劇老師”。

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從腳底心猛地竄起,瞬間蔓延至全身。

電視里,傅嶼白已經從容下臺,現場掌聲雷動,氣氛熱烈依舊。主持人熱情洋溢的聲音還在繼續,介紹著下一位頒獎嘉賓。

可紫櫻桃只覺得那些聲音變得異常遙遠,嗡嗡作響,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她慢慢地、有些僵硬地轉過身,將手里那盤面包輕輕放在餐桌上,動作輕得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她走到冰桶邊,手指無意識地撫過香檳冰冷的瓶身。瓶壁上凝結的水珠沾濕了她的指尖,帶來一陣刺骨的涼意。

心底有個微弱的聲音在掙扎:也許…他只是為了避嫌?在那么大的場合,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他需要表現得專業、得體?畢竟,他們從未正式公開過關系,一直保持著低調。這樣處理,似乎也…無可厚非?

可另一個更尖銳、更本能的聲音,帶著女人特有的直覺,像冰冷的針一樣刺穿著那脆弱的自我安慰:

不對。這感覺不對。曾經那個在深夜電話里絮絮叨叨說“櫻桃,這個角色只有你能寫活”的男人,那個在劇本圍讀會上會因為她一句點撥而眼睛發亮、旁若無人地握住她手的男人,那個在私下里無數次說過“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傅嶼白”的男人……和眼前這個在聚光燈下,用“優秀合作伙伴”來定義她的男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那份曾經給予她無限安全感和寵溺的溫度,似乎正在以一種無聲而殘酷的方式,悄然流逝。她看著餐桌上精心準備的燭光晚餐,看著那支等待開啟的香檳,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預感,像藤蔓一樣纏繞住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翻涌的不安,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不要“敏感”。

也許只是場合問題。等他晚上來了,一切都會好的。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面華燈初上的城市夜景,萬家燈火如同地上的星河,卻無法照亮她此刻心頭那片悄然蔓延的陰霾。

墻上的掛鐘,指針不緊不慢地走著,發出規律而清晰的“嘀嗒”聲。

七點。八點。九點。

餐桌上的牛尾早已停止了沸騰的咕嘟聲,溫熱的香氣漸漸冷卻,凝結了一層薄薄的油脂。焗扇貝表面的金黃芝士失去了誘人的光澤,變得有些僵硬。沙拉里的蔬菜葉子也開始微微打蔫。

紫櫻桃沒有去熱菜。她只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電視早已被她關掉,房間里一片寂靜,只有掛鐘的“嘀嗒”聲固執地填滿著空間。她抱著一個柔軟的抱枕,下巴擱在上面,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虛空中的某一點。

手機就放在旁邊的茶幾上,屏幕是黑的。

她一次次拿起它,指尖懸在傅嶼白的號碼上方,卻始終沒有按下去。

他答應過會來的。頒獎禮結束,應酬再多,他總會抽身過來。

她不想顯得像個查崗的、不懂事的女人。她一遍遍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他剛拿了影帝,肯定有無數的祝賀電話,有無數的媒體想采訪,有重要的業內大佬需要寒暄應酬,脫不開身很正常。再等等。

十點。十一點。

窗外的城市燈火漸漸稀疏。冰桶里的冰塊融化了大半,冰水浸濕了包裹香檳瓶的金色錫紙。紫櫻桃起身,走到餐桌邊,默默地用保鮮膜將每一道菜仔細地封好,放進冰箱。動作有些機械,帶著一種認命般的平靜。只有指尖的微顫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她回到沙發上坐下,重新抱起抱枕。寂靜像有實質的重量,沉甸甸地壓下來。掛鐘的“嘀嗒”聲在寂靜中被無限放大,敲打在她的神經上。

零點。凌晨一點。

困意如同潮水般一陣陣襲來,眼皮沉重得幾乎要粘在一起。可大腦卻異常清醒,像一臺失控的放映機,不受控制地回放著無數畫面:頒獎禮上傅嶼白那完美而疏離的笑容,那句冰冷的“優秀合作伙伴”;殺青宴后他匆忙消失的身影;這幾個月來越來越少的主動聯系,越來越簡短的對話……每一個細節,此刻都在寂靜中被放大、被審視,串聯成一條指向某個她不愿深想的結論的冰冷鏈條。

心底那個微弱的聲音徹底消失了。只剩下女人那近乎殘酷的直覺,像冰冷的水銀,灌滿了她。一種被拋棄、被無聲切割的寒意,從心底深處不可遏制地彌漫開來。她緊緊攥著抱枕的一角。

凌晨兩點。凌晨三點。

窗外,連最后幾盞零星的路燈似乎也倦怠了,城市徹底沉入最深的睡眠。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依舊漆黑一片,死寂得如同墓碑。

最后一絲自欺欺人的期待,終于在這漫長而冰冷的等待中徹底熄滅。像燃盡的蠟燭,最后一點火星也消失在無邊的黑暗里。

紫櫻桃慢慢地站起身。長時間的蜷坐讓她身體有些僵硬麻木。她走到餐桌邊,目光落在冰桶里那支孤零零的香檳上。金色的酒液在黑暗中依舊閃爍著微弱的、誘人的光澤。她伸出手,指尖觸到冰冷的瓶身,用力將它從融化的冰水中抽了出來。

錫紙被水浸濕,有些粘手。她有些笨拙地撕開,露出瓶口的金屬絲封。她擰動瓶口,金屬絲圈被解開。然后,她用拇指抵住軟木塞,輕輕旋轉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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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清脆的、帶著歡愉氣息的爆響,在死寂的凌晨三點,顯得格外突兀,格外響亮。大量的氣泡瞬間涌出瓶口,帶著香檳特有的、清冽而奢華的芬芳,彌漫在冰冷的空氣中。

紫櫻桃沒有理會溢出的酒液。她拿起一只高腳杯,倒了淺淺一杯。金黃色的液體在杯中歡快地跳躍著,無數細小的氣泡爭先恐后地向上涌,破裂,發出細微而密集的嘶嘶聲。

她端起酒杯,走到客廳中央,站定。目光投向對面空蕩蕩的空氣,那里本應站著今晚的男主角,那個剛剛加冕影帝、意氣風發的男人。

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只有眼底深處,翻涌著被強行壓抑下去的驚濤駭浪。

她緩緩地、無比鄭重地,對著那片空無一人、只有冰冷家具影子的虛空,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水晶杯壁折射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天光,冰冷而銳利。

沒有碰杯的脆響,沒有含笑的祝賀,沒有溫存的低語。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空曠的客廳中央,舉著一杯本該用于慶祝愛情與事業雙豐收的香檳。

杯中的氣泡依舊在不知疲倦地上涌、破裂,發出細微而持續的嘶嘶聲。那聲音,在死寂的深夜里,聽上去像極了某種無情的、冰冷的嘲笑。

嘲笑她的天真,嘲笑她的等待。

這一晚,紫櫻桃的香檳,沒有與愛人碰杯。

它只與無邊無際的疏離,碰了個滿懷。

那無聲的碰撞,在她心口撞出一個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杯中金黃的液體微微晃動著,映著她毫無血色的臉,像一面碎裂的、映不出未來的鏡子。窗外的天空,依舊沉在濃墨般的黑暗里,連一絲黎明的征兆也沒有。

未聞青龍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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