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千儀的目光最終定格在豺母那微弱起伏的胸膛和阿嘯那雙混雜著野性、絕望與一絲微弱祈盼的眼睛上。她指尖跳動的金焰倏然熄滅,一個清晰而冰冷的聲音劃破風雨:
“浩承,立刻以‘生生不息符’吊住豺母心脈!龍耳師兄,加固結界,隔絕內外氣息!”她的視線銳利地轉向阿嘯,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而你,阿嘯,若想救你阿娘,就收起爪牙,回答我的每一個問題——關于雷澤,關于那紫色的雷,關于你額頭的印記…以及,犬王后為何非要你死不可!”
阿嘯的身體猛地一僵,琥珀色的豎瞳死死盯著鳳千儀。護母的本能讓他幾乎要再次齜牙咆哮,但看著浩承指尖亮起的翠綠符文輕柔地落在阿娘心口,感受著龍耳釋放的星輝迅速編織成更堅固的光幕隔絕了風雨和部分血腥,豺母那微弱的氣息似乎真的在符文的滋養下稍稍穩定了一絲。這份“救”的跡象,像一根無形的繩索,勒住了他即將爆發的野性。
他喉嚨里發出壓抑的低吼,像是在與本能搏斗。最終,他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自己血液的鐵銹味,緩緩收起了尖銳的爪牙,但那雙布滿血絲的狼眼依舊充滿警惕和敵意,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隨時準備同歸于盡的幼獸。他艱難地開口,聲音嘶啞干澀,每個字都像是從砂礫中磨出來:“…問。”
鳳千儀的聲音如同寒冰鑄就的利刃,精準而直接:
“第一問:你們從何處逃來?為何要深入雷澤邊緣?此地兇險,連追兵都不敢輕易踏入。”
阿嘯的耳朵向后緊貼著頭皮,帶著后怕:“犬王庭…西北獵場。王后的獠牙衛…追了我們七天七夜。阿娘說…只有往雷聲最響的地方跑…才有一線生機…他們說我是災星,不敢進雷澤深處…可…”他眼中閃過一絲更深的恐懼,“…那紫雷比獠牙衛更可怕!它…像認得我!”
“認得你?”鳳千儀捕捉到這個關鍵信息,金眸微瞇,“第二問:你額間這道銀紋,何時出現?與那紫色雷霆有何關聯?”
阿嘯下意識地用爪子碰了碰額頭那道在雷光映照下泛著詭異紫芒的豎紋,身體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生…生下來就有。小時候…只是條淺印子。后來…后來它越來越亮…尤其是打雷的時候!它一燙…那紫色的雷…就追著我們劈!像…像被它叫來的一樣!”他語氣中充滿了對自己這“異狀”的恐懼和厭惡。
“第三問:犬王后,為何稱你為異種災星,定要除你而后快?”鳳千儀的問題直指核心,帶著洞察人心的銳利,“僅因你能引動雷霆?還是有其他緣由?”
阿嘯的眼中瞬間爆發出刻骨的仇恨,那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她恨我阿娘!恨我阿娘曾經得寵!更恨我…恨我不是狗!恨我比她生的那些廢物都強!她說我是怪物…說我的力量會引來天罰,毀滅犬族!都是借口!”他激動地低吼著,胸脯劇烈起伏,“她就是想我們死!想斬草除根!”
就在這時,阿嘯額間的銀紋因為他的劇烈情緒波動,猛地爆發出比之前更刺眼的紫光!幾乎同時——
轟隆!
一道比之前更近、更粗壯的紫色雷霆,帶著毀滅的氣息,狠狠劈在草廬外不足十丈之處!狂暴的電蛇四散流竄,震得整個草廬劇烈搖晃,龍耳剛剛加固的結界光幕發出一陣刺耳的呻吟,裂痕再次顯現!
“呃!”阿嘯被這雷霆的余波和額紋的灼燙雙重沖擊,痛苦地悶哼一聲,單膝跪地。
而就在這雷霆炸響、阿嘯痛苦跪地的瞬間,一直由浩承用生生不息符吊住心脈、氣息微弱的豺母玉娘,身體突然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她渾濁的獸瞳猛地睜開,不再是渙散無光,而是爆發出一種回光返照般的、混雜著極度痛苦與母性執念的清明!
“阿…阿嘯!”一聲嘶啞破碎、卻飽含著無盡悲愴與擔憂的呼喚,從玉娘染血的喉嚨里艱難地擠出!這聲音,仿佛是她燃燒最后生命發出的吶喊!
阿嘯猛地回頭,眼中瞬間被巨大的驚喜和更深的恐懼淹沒:“阿娘!”
鳳千儀、浩承、龍耳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玉娘身上!她竟然在瀕死之際,被這雙重刺激,生生不息符的生機和阿嘯引動雷霆的痛苦,強行喚醒了!
玉娘艱難地轉動眼珠,目光越過阿嘯,落在鳳千儀身上。那目光中充滿了極致的哀求、認命般的悲涼,以及一種孤注一擲的托付。她張了張嘴,血沫再次從嘴角溢出。
鳳千儀掌心熄滅的金焰再度燃起,卻不再是攻擊姿態,而是化作一片薄如蟬翼、流淌著熔金般光澤的能量紗網,輕柔地覆蓋向豺母那泛著詭異紫光的傷口。金焰與紫光甫一接觸,便發出“嗤嗤”的灼燒聲,一股帶著毀滅氣息的陰寒能量頑強抵抗著。
阿嘯死死按著豺母的肩井與膻中穴,琥珀色的豎瞳緊緊盯著鳳千儀的動作,身體因緊張和用力而微微顫抖,但眼神盡是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他看到那金色的火焰如同溫暖的陽光,一點點逼退侵蝕阿娘生命的冰冷紫芒。
在三人合力之下,尤其是鳳千儀那精純無比的鳳凰金焰對湮滅紫霆的克制,豺母傷口的紫光終于被壓制下去,滲出的血液恢復了暗紅。她劇烈起伏的胸膛漸漸平緩,瀕死的灰敗之氣被一絲微弱的生氣取代。更奇異的是,隨著生命體征的穩定,她破碎的獸形開始變化、收縮、重塑,最終化為一個中年婦人的模樣。雖然面色慘白如紙,布滿傷痕和泥污,但依稀能辨出昔日姣好的輪廓,只是眉宇間刻滿了難以磨滅的哀愁與滄桑。她緩緩睜開了眼,不再是渾濁的獸瞳,而是屬于人類的、充滿了疲憊與無盡悲傷的眼睛。
“別…別怕…”豺母艱難地抬手,想撫摸阿嘯的臉頰,卻無力抬起。她的目光轉向鳳千儀,充滿了感激與一種認命般的平靜,“謝…諸位救命之恩…老身…賤名玉娘,本是…犬王側妃。”
用盡全身力氣,開始了她那血淚交織的講述,接續了阿嘯未能完全道出的、更深層的王庭黑暗與身世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