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飯還是要吃的，蘇霖看著手中干枯的草藥，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老本行，“蘭姨，我想開個醫館。”

蘭姨面露為難，“小姐該不會是要自己去坐診吧？”

“沒錯。”

“可小姐你…”（才看了幾日醫書啊？）

蘇霖微微一笑，“如今莊內銀錢短缺，我身為這一莊之主，有辦法帶領大家過上好日子，府里的事我沒心思去追究，這幾日我夢中得神醫指點（沒錯，就是她自己），看醫書如有神助，咱們獨立門戶不成問題。”

蘭姨表情僵硬，“性命可不是兒戲，小姐三思。”

蘇霖眼看著得用實際行動證明，便讓蘭姨尋來幾只小動物，現場展示。

蘭姨看著來時還半死不活，現在已經在籠子里撲騰的動物，一時不知該為病人擔憂，還是該慶幸小姐終于不在三皇子那一棵樹上吊死了。

“賺錢交給我，我明天就去擺攤看病。”

“小姐萬萬不可啊，若是讓他人知道了，咱們侯府是會遭人恥笑的。”

“那我不讓他們知道不就行了，馬上都要吃不起飯了，面子又不能當飯吃，就這樣決定了，走，跟我選幾張桌椅，還要一個招牌。”

蘭姨看著蘇霖吃了秤砣鐵了心，心頭八點六分欣慰，還有一點四留給明天的病人。

“啪！”一只粗糙的大手拍在桌上，木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桌邊坐著的人應聲抬起頭，只見一滿臉橫肉，五官如同皺紙團的男人整一首撐在桌上，另一手按在后腰上，居高臨下地開口，“喲，藥到病除，神醫再世。哪來的神棍，不知道這里的規矩，新來的？”

“求財也得有命花，速速將保護費拿來，我們周爺保你平安。”身后一個精瘦的跟班一腳踢翻桌邊的凳子接道，諂媚地往望向那肥肉大漢，像是等著骨頭。

不過骨頭沒等來，倒是等來了一巴掌，“啪！”那瘦子脖子一歪，登時栽倒在地。

圍觀的人群如退潮一般留出一片空地，那人也不惱，仰頭瞪了一眼離得最近的人，熟練地爬起來，連灰也沒拍弓著腰回到大漢面前跪下。

“敢搶老子的風頭？”

那跟班咧著豁牙連連掌嘴，“爺教訓得是。”

兩人轉頭看著一直沉默不語的那人：一位頭戴黑帽，身著深棕色粗布舊衣，鼻下兩縷鼠須，下巴一撮小胡子的瘦小男子，儼然一副算命先生的樣子，正是出來練手的蘇霖。

蘇霖一邊看著兩人的神色，一邊回憶著腦海中的病例。有了，迎上兩人視線，不怒反笑，按住微微晃動的桌子，開口卻是男人的聲音，“觀閣下氣色，有浮腫之態，嘴唇發紺，已是不久于世之兆。不來找老夫求藥，反倒求財，那句‘求財也得有命花’還是留給你自己吧。不出所料的話，你的家人應該也差不多跟你一樣，可惜他們沒法幫你花了。”

說罷一副看將死之人的憐憫。

那胖子一時猶豫，蘇霖直視著他道：“敢問閣下是否夜深之時于窒息之中驚醒？較常人更易疲憊嗜睡？”

胖子眼神先是驚訝，隨后一把撈起凳子恭謹開口，“您是？”

蘇霖收回視線，起身扶正被裝歪的招牌，不搭理他。

“周江有眼不識泰山，剛才多有得罪，還請先生小人不計小人過，周江必有重謝。”

周圍一陣嘩然聲起，“頭一回見這周江這么老實，這人就這么看一眼真說中了？”

“這人什么來歷？”

“沒見過啊。可能是許家的人？”

“許家的人怎么會在這么個小攤子受氣，他們都只給有錢人看病。”

“也是，老吳家的為了給小子求藥，連家里的牛都賣了，已經好久沒見他了。”

蘇霖細細按著周江的脈搏，一邊嘖嘖搖頭，“雖然你時日無多，算你運氣好遇到了我，不過剛才我的桌椅似乎被你拍松了，這桌子太晃，老夫年老手抖，難以落筆啊。”

蘇霖皺眉瞇眼，輕捋著胡須，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周江先是慌張，隨后恍然大悟，將身側的錢袋取出，“這些是某的賠禮，剛才冒犯神醫，還請神醫醫者仁心，救我一家，事成之后，必有重謝。”

眾人看著桌上的銀光，又是一陣嘩然。原主記憶中幾乎沒缺過錢，蘇霖對銀子沒概念，聽得人群的騷動，她故作高深地微微頷首，拿起筆寫下了減肥的藥方現代版，周江雙手捧過，轉身拜別，“多謝神醫。”身邊的小跟班忙不迭地跟上。

蘇霖看著他們離去，想起來一件事，取下招牌，這還沒定價呢，難怪一上午了一個人都沒有。

剛才有人說的什么許家，看來走群眾路線還是有機會的。

眼見大夫要收攤了，逐漸散去，只留下一人，在原地低著腦袋，右手揪著褲邊，時不時看蘇霖一眼，蘇霖正思考著添在哪邊合適，壓根沒搭理他。

定多少錢好呢？

那人突然抬起頭直視著蘇霖，“求大夫救救我的妻子！”

隨后將左手伸進右袖之內摸索，“當當”數聲沉悶的響聲，幾枚銅錢逐一被小心又快速地放下，無力地躺在桌上。

蘇霖面露疑惑，我這不鑒寶啊。

“小人妻子已纏綿病榻多日，前些日子為其看病已散盡家財，本已決心隨她而去，今日得見先生，想必是上天的旨意，這是小人全身家產，余生愿為先生效犬馬之勞，只求一線生機。”

那人跪拜在地，聲音逐漸哽咽，“哪怕，哪怕無力回天，也絕不食言。”

蘇霖沒受過這么大的禮，連忙起身避開，走近從側邊扶起這人。

入手摸到的全是骨頭，身體也輕飄飄的，一身藥味，要不是這人還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她都以為自己遇到白骨精了。

那人紅著眼起身后，蘇霖看著比自己高兩頭的“骨架子”，消瘦不掩其風骨，眼神清明神色內斂，身上數十個補丁，脊背確仍舊挺拔。

“夠了。”

那人呆呆地看著蘇霖，蘇霖不適地撓了撓后腦勺。

回身在攤平的招牌上補上四個大字“看病十文”。

轉頭舉起招牌對那人和善笑道：“賒你三文，待你妻子痊愈，要你二人一同還我六文可好？”

那人眼中霎時迸發出猛烈的色彩，退后一步，深深一揖，“小人沈清，多謝神醫。還請神醫跟我來。”

說罷利落地跟蘇霖收拾東西，蘇霖看著一個長長的“凳子精”一手一個板凳。

蘇霖眼前出現一個“川”字，感覺畫面莫名詭異起來，連忙接過，生怕給這“凳子精”累折了，一把搶過，抓出兩枚銅板遞給臨街店家，請他代為看管。

再回過頭來，只見沈清一把提起藥箱，兩腿一邁，生怕她反悔似的。

蘇霖也是體驗了一把電視里追不上領路宮人的老太醫了，這家伙看著一副油盡燈枯的樣子，腳下可一點不含糊。

沈清像只靈活的貓，時不時還在東拐西拐，蘇霖身上已經出了一層淺淺的薄汗了，往前一看，沈清已經提著藥箱在轉角處來回踱步。

終于，沈清停在一個破舊的小門面前，從身上的一個補丁里掏出鑰匙，蘇霖贊嘆，真真假假，防盜意識很強啊。

還沒開門蘇霖就隱隱約約聞到一股藥味，低頭一看，墻邊的一圈雜草里依稀可見一層藥渣，看來這些方子已經試過了。

進門之后沈清直奔妻子房間，蘇霖看著剛才身手敏捷的大高個現在正輕輕叩響房門，把耳朵貼在門上，跟哄孩子似的說，“萍兒，我找到大夫了，我們再試一次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