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印記消散的最后一縷微光,被徹底的黑暗吞噬。
下一秒,瀑布的轟鳴被撕裂了。
不是一道聲音,是成百上千道。
利爪撕開空氣的銳嘯。
獸蹄踏碎枯枝敗葉的密集鼓點。
它們從四面八方而來,從林間的每一寸陰影里滲透,匯成一張正在極速收攏的死亡之網。
這不是斥候。
這是一支軍隊。
凌夜原本為了節省體力而半跪的身體,在一瞬間如彈簧般繃緊。
賁張的肌肉撕裂了剛剛止血的傷口,暗紅的血珠順著他古銅色的皮膚滾落,但他毫不在意。
那雙金色的狼瞳收縮成兩點針芒,死死鎖定著水幕之外的黑暗。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吼,從他的喉嚨深處滾出,充滿了野獸般的警告與殺意。
夏悠的心跳停了一拍。
她不需要看見敵人,僅憑凌夜這一個動作,就明白了他們的處境。
絕境。
跑不掉了。
名為“不甘”的兇獸在她胸中撞籠而出,恐懼被燒成灰燼,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欲。
她猛地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的腥甜。
沒有廢話,沒有猶豫。
“嘩啦啦——”
那個破舊的求生背包被整個倒空,一口小鐵鍋,一口沉重的石鍋,還有十幾個瓶罐滾落在地。
這是她的全部家當。
是她在這片吃人森林里,安身立命的根本。
夏悠抬起頭,沾滿煙灰的臉上,那雙眼睛亮得嚇人。
“我能削弱他們,強化你?!?/p>
她的聲音因為缺氧而發顫,但每一個字都像釘子般清晰。
“我做兩種食物,一種帶強制魅惑,會影響心智,你……行不行?”
凌夜的目光從黑暗中收回,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深邃得如同深淵。
他沒有回答,只是將后背,那個最致命的要害,完全交給了她和她身后的洞穴。
這個動作,勝過一切回答。
信任,在這一刻重于生死。
戰斗,爆發!
“吼!”
第一頭豹族獸人撕裂水幕,如一道黑色的閃電撲來,嗜血的獰笑在他臉上凝固。
凌夜不退反進,右手的狼爪自下而上,帶著撕裂一切的氣勢,與敵人的利爪正面撞擊!
“鏘!”
火星四濺,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幾乎要刺穿耳膜。
那名豹人被巨力震得手臂發麻,攻勢一滯。
凌夜抓住這零點一秒的空隙,左手成拳,手背上堅硬的骨突狠狠砸在對方的下頜。
“咔嚓!”
骨骼碎裂的悶響中,他已收回狼爪,一記精準的橫切,在對方喉嚨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線。
一擊斃命。
鮮血潑灑在他身上,他卻紋絲不動,如一尊浴血的門神,將所有危險格擋在外。
而在他身后,被牢牢守護的方寸之地。
夏悠架起了兩口鍋。
她的雙手快得出現了殘影。
左邊的石鍋,火焰舔舐著鍋底,幾條處理好的腥魚被扔入,她撒入一把散發著奇異味道的藍色菌菇粉末,開始制作【遲緩烤魚】。
右邊的小鐵鍋,滾燙的油脂中,那塊從毒豹身上切下的、最精華的里脊肉正在發出劇烈的“滋啦”聲。她又切開一顆深紫色的漿果,將汁液擠入鍋中,烹飪著【狂暴增幅烤肉】!
兩種截然不同的香氣——一種是引人墮落的詭秘鮮香,一種是霸道狂野的原始肉香——在強制魅惑的效果下被無限放大。
粉紅色的魅惑之力,幾乎化為肉眼可見的蒸汽,與食物的香氣混合,形成了一股恐怖的、足以剝奪任何生物理智的“香味風暴”!
后續沖破水幕的豹族獸人,瞬間被這股風暴淹沒!
“這……這是什么味道?”
一名豹人眼中的殺意瞬間被迷茫取代,他的理智被食欲沖垮,竟不顧戰場紀律,瘋了一般撲向那口散發著鮮香的石鍋!
凌夜眼中寒光一閃,側身讓開主攻路線,狼爪如毒蛇出洞,精準地從那豹人毫無防備的側頸劃過。
又一顆人頭落地。
而更多的豹族獸人,則被那【狂暴增幅烤肉】的魅惑之力徹底點燃了內心的占有欲!
他們的雙眼泛起不正常的潮紅,看向洞口夏悠的眼神,不再是看待獵物。
那是一種要將世間最稀有的珍寶據為己有、不惜一切代價的瘋狂!
“這個雌性是我的!”
“滾開!她身上的味道……我要定了!”
一名豹人嘶吼著,揮爪不是攻向凌夜,而是狠狠抓向了身邊離夏悠更近的同伴!
“你敢!”
被攻擊的同伴勃然大怒,反手一記掏心爪。
原本配合默契的狩獵小隊,竟為了爭奪一個虛無縹緲的“所有權”,當場自相殘殺!
瀑布之前,瞬間化為血肉磨盤。
這里不再是狩獵場。
而是一個由食物和欲望構筑的,活生生的修羅場!
然而,敵人太多了。
“吼——!”
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如平地驚雷,竟短暫地壓制了彌漫的香氣。
一名臉上帶著猙獰刀疤的豹人隊長,一爪將一名徹底失控撲向洞口的同伴拍飛,用劇痛和威嚴強行喚醒了三名意志最堅定的隊員。
“廢物!清醒點!殺了那個狼崽子,抓住雌性!”
刀疤隊長的眼中只有冰冷的殺意和任務目標。
他們組成了最基礎、也最致命的四角獵殺戰陣,無視了身邊混亂的同伴,如一柄鋒利的尖刀,直插凌夜!
戰局,瞬間逆轉!
凌夜的壓力陡增。
他正面擋住刀疤隊長的狂暴攻擊,側面卻要防御另外三人的協同絞殺。
“嗤啦!”
一柄淬毒的骨刃劃過他的臂膀,帶出一溜血花。
“噗!”
另一名豹人的利爪在他背后留下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他如同一頭被圍困的孤狼,身上瞬間傷痕累累,鮮血幾乎將他染成一個血人,腳下的石地都被浸染得濕滑。
他,快撐不住了。
“凌夜!接著!”
夏悠發出凄厲的尖叫。
她將鐵鍋里那塊剛剛出鍋、香氣最濃郁、效果最強的【狂暴增幅烤肉】,用一根削尖的樹枝插著,奮力扔向凌夜!
凌夜頭也不回,反手在空中精準地抓住那根滾燙的樹枝。
沒有任何猶豫,他直接將那塊還在滴著致命熱油的烤肉,塞進了自己的嘴里!
“唔——!”
他沒有發出力量暴漲的咆哮,反而是一聲壓抑到極點的痛苦悶哼。
全身的骨骼發出一連串令人牙酸的爆響,皮膚之下,一條條青筋如憤怒的虬龍般扭動、墳起!
他身后的那道銀狼虛影,在這一刻徹底凝為實質!
每一根銀色的毛發都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一雙血色的狼瞳猛然睜開,仰天發出一聲震懾神魂的無聲咆哮!
凌夜的氣息徹底變了。
堅不可摧的守護者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執掌生殺大權的戰場殺神!
他的金瞳邊緣,泛起一圈危險的血絲,那是力量與魅惑在他體內瘋狂交戰的證明。
但他死死地盯著眼前的敵人,用鋼鐵般的意志,守住了最后一絲理智。
他的身形,化作一道銀色的電光,主動沖入了那個獵殺戰陣!
那不再是戰斗。
是屠殺。
面對刀疤隊長的當頭一擊,凌夜不閃不避,任憑對方的利爪在自己肩頭抓出深可見骨的傷痕。
與此同時,他的右手狼爪以更快的速度,捏碎了對方的喉骨!
以傷換命!
他側身用肩甲硬生生撞開另一人的劈砍,反手一爪,從對方柔軟的腹部捅入,猛地一攪!
腸穿肚爛!
殘存的兩名豹人被他身上那股混合著血腥與狂暴的氣勢徹底嚇破了膽,開始崩潰逃竄。
就在這最后關頭,那名最為狡猾的刀疤隊長,在喉骨被捏碎、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并沒有倒下。
他用盡最后的力量,將藏在手中的、一柄淬過劇毒的匕首,陰狠地、無聲地,刺向凌夜毫無防備的后心!
“小心——!”
夏悠的瞳孔猛地縮成一個點,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
她離得太遠,凌夜又剛用盡全力,根本來不及回防!
情急之下,夏悠的大腦一片空白。
退無可退!
她發出野獸般的嘶吼,雙手猛地抱起身旁那口滾燙的、沉重的石鍋——她安身立命的最后家當。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自己所有的憤怒、恐懼和不甘,全部灌注在這一擲上!
“砰——!”
一聲沉悶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巨響。
石鍋狠狠砸在刀疤隊長的太陽穴上。
骨裂聲清晰可聞。
“滋啦——!”
滾燙的湯汁與烤魚糊滿了偷襲者的半邊臉,青煙冒起。
“嗷嗚——?。?!”
刀疤隊長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撕心裂肺的慘嚎,攻擊的動作瞬間變形。
凌夜抓住這零點一秒的空隙,反手一爪,精準地刺穿了他的心臟。
戰斗,結束了。
瀑布的水聲依舊轟鳴,卻再也掩蓋不住這片濃郁到化不開的血腥。
石壁、地面、水潭邊緣,到處都是殘缺的尸體和暗紅的血跡。
夏悠手中的石鍋早已掉落在地,碎成幾塊。
她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劇烈地喘息著,身體里的每一絲力氣都被榨干了。
一個高大的、渾身浴血的身影,一步一步,帶著沉重的腳步聲,走到了她的面前。
凌夜站在那里,他身上的傷口比所有敵人加起來都多,鮮血順著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匯成一小灘血泊。
但他依然站得筆直,像一桿永不彎折的血色長槍。
他彎下腰,向癱軟在地的夏悠伸出了那只沾滿敵人與自己鮮血的手。
夏悠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
然后,她將自己顫抖的手,放進了他的掌心。
凌夜用力一拉,將她從冰冷的地面上拽了起來。
下一秒,夏悠便落入一個堅實而滾燙的懷抱。
凌夜將她緊緊地、緊緊地抱在懷里,那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的骨頭勒斷。
血腥味、汗水味,還有他身上獨有的氣息,將她完全包裹。
“做得好?!?/p>
凌夜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沙啞,疲憊,卻充滿了從未有過的、最真切的肯定。
就是這三個字,像一道暖流,瞬間擊潰了夏悠所有的堅強。
她的眼淚,毫無征兆地決堤而出。
這不是因為害怕,不是因為絕望。
而是因為,她贏了。
他們,贏了。
……
兩人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將凌夜身上最致命的幾處傷口處理好。
夏悠在搜刮那名刀疤隊長尸體時,從他貼身的皮袋里,摸到了一塊冰涼堅硬的東西。
那是一塊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屬牌,不知是何種材質,入手極沉。
金屬牌上,用古老的工藝,雕刻著一個猙獰的、仿佛能吞噬天地的獸口圖案。
那圖案透著一股無法形容的邪異與貪婪,只是看一眼,就讓人心生寒意。
“凌夜,你看這是什么?”
夏悠將金屬牌遞了過去。
凌夜接過金屬牌。
當他的目光落在那猙獰的獸口圖案上時,他那張剛經歷血戰都未曾變色的剛毅臉龐,第一次,露出了劇變的、甚至可以稱之為驚駭的表情!
他手中的金屬牌,仿佛不是一塊死物,而是一個來自深淵的詛咒。
他的嘴唇翕動著,從牙縫里,一字一頓地擠出了三個字。
“饕餮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