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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婉娥

《婉娥》第十三章

雒陽城的春意,是潑灑于人間的一幅錦繡圖卷。朱雀大街兩側,重樓飛檐在日光下暈出流金,雕梁畫棟間穿梭著香車寶馬,轆轆車輪碾過青石板,將市井的喧嘩一路播撒。束婉就在這綺麗畫卷深處,于一間名為“云鬢閣”的小樓里,潛心研習著挽發與調脂的幽微之道。

她的手指纖細而靈動,懸在銅鏡前,似春水撫過柳梢,又似蝴蝶棲落花枝。青絲在她指尖纏繞、盤結,時而挽作高聳入云的“望仙髻”,時而結成低垂婉轉的“墮馬妝”。師傅立于一旁,目光溫和如春日暖陽,不時頷首:“束婉,挽發非僅束縛青絲,更需挽住一縷時光的魂靈,那云鬢霧鬟里,藏的是女兒家對鏡時的心事。”調脂的案幾上,朱砂、珍珠粉、紫草根……各色珍物如同被揉碎的彩霞,在細膩的白瓷碟中交融變幻。束婉屏息凝神,指尖沾取一點嫣紅,輕輕點染在素絹上,那顏色便如朝霞初生,又似新桃含露,慢慢暈開一抹生命的微光。窗外,洛水河畔的垂柳正抽出嫩芽,絲絲縷縷拂過水面,攪碎一河浮光碎金,倒映著她俯身調色的側影,時光仿佛也在此刻放慢了腳步。

孟春時節,風也溫柔。束婉拜別師傅,深深一禮,眼中水光盈盈,似有萬千不舍浸潤其中。她踏出云鬢閣的門檻,門外佇立著的,是早已靜候的苒青。

他身姿如松,一襲月白長衫在微風中拂動,儒雅清朗的氣息撲面而來。那望向束婉的眼神,像春水初融的湖面,盛滿了溫柔與無聲的召喚。束婉雙頰飛起薄紅,如兩朵新綻的桃花,微微頷首,默然應允。兩人并肩而行,穿過喧嚷市集,車馬喧囂與人語嘈嘈漸漸隱去,最終停駐在城西一處幽靜的別院門前。推開那扇虛掩的柴扉,仿佛步入了一個被時光遺忘的桃源——滿園繁花似錦,芍藥艷若云霞,薔薇攀援在青磚墻上,幽香浮動;階下綠草如茵,露珠在草葉間滾動,映著初升的朝陽,如撒落一地的碎鉆。幾竿翠竹掩映著一方石桌,檐下風鈴輕響,叮叮當當,似在吟唱一曲靜謐的歌謠。

庭院深深,鎖住了紅塵紛擾。晨起時,苒青在竹影搖曳的書齋內展卷,束婉則于花窗下對鏡梳妝,玉梳滑過如瀑青絲,發簪輕顫,步搖微晃,光影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跳躍。午后的陽光慵懶地穿過雕花窗格,在書卷上投下斑駁光影,束婉研墨添香,苒青筆走龍蛇,墨香與花香在寂靜中纏綿交融。黃昏時,兩人常在庭院石桌旁對坐,看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苒青會指著天邊變幻的云霞,向束婉講述書卷中的山河壯麗、古今興替,束婉則含笑聽著,偶爾拈起一朵落花簪于鬢邊,眉眼彎彎,眼波流轉處,便是無聲勝有聲的應答。這段光陰如同精心釀造的蜜,甜得令人沉醉,卻也脆弱得不堪觸碰。

命運的寒流總在最溫暖的時分驟然襲來。變故起于一個尋常的午后。一位衣著華貴的女子帶著仆從,氣勢洶洶闖入別院,眼神如淬毒的冰刃,直刺束婉——那正是苒青的前妻。她未能釋懷的怨恨如同毒藤,最終纏繞至苒青為官的父親。不久,一道嚴厲的責罰如驚雷般落下:苒家被罰沒巨額的“五銖錢”。昔日涓涓流淌的富貴泉源,頃刻間干涸見底,生活的磐石驟然壓上兩人肩頭。

束婉默默地挽起衣袖,踏入苒府那座驟然顯得空曠而冰冷的大宅。她每日天光微熹便起身,在寒氣未消的井邊浣洗衣物,冰冷的井水刺得指節發紅僵硬;在廚房煙熏火燎中操持羹湯,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還要清理空落落庭院里日漸滋長的荒草。她纖細的身影在空曠的廳堂、冷寂的回廊間穿梭忙碌,試圖以一己之力填補那巨大的虧空。

然而杯水車薪。更添煩憂的是,苒青雖閉門謝客,往日那些江湖豪友卻常不請自來。他們高談闊論,推杯換盞,喧囂聲浪沖擊著四壁,酒香肉香彌漫不去,杯盤狼藉后的殘羹冷炙,如同無聲的嘲諷,嘲笑著束婉日復一日的辛勞。銀錢像指間的沙,無聲無息地快速流走。束婉撫摸著箱篋底層僅剩的幾串銅錢,指尖冰涼。她望向菱花鏡中的自己,昔日流溢著神采的眼眸深處,那點如星子般璀璨的光,正一點點被生活的塵灰所覆蓋、黯淡,最終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與迷茫,仿佛枯井。

“不能再這般坐困愁城了。”束婉看著空空的米缸,終于輕聲而堅定地對苒青道,“讓我出去尋些活計吧,縱是打雜漿洗也好。”

“不可!”苒青猛地站起,眼中交織著心疼與不容置疑的執拗,“我苒青再困頓,豈能讓你去受那等操勞之苦?你安心在家,生計之事,自有我去張羅!”可束婉看著他眉宇間揮之不去的沉重陰云,深知所謂“張羅”不過是鏡花水月。

幾番掙扎,束婉心一橫,聲音帶著決絕的微顫:“如此……不如我回東吳去吧。”

“束婉!”苒青臉色驟變,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力道之大令她微微一痛。他眼中是真切的恐慌,如同即將溺斃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別走!求你……是我無能,累你受苦。我發誓,自今日起,再不出去與他們吃酒胡混!束婉,留下,與我一同撐過這難關,可好?”他近乎哀求的語調,眼中灼灼的痛楚與承諾,終于融化了束婉眼底最后那層薄冰。她望著他,良久,一滴淚無聲滑落,終于緩緩點了點頭。

可命運的翻云覆雨手,從不給人喘息之機。深秋的寒意正濃,庭前梧桐葉落如金蝶紛飛,一封加急軍書便在這時送達。苒青被征召,即日啟程,奔赴滄州前線。

他捧著那冰冷的軍令,如同捧著一塊寒鐵,站在滿地枯黃的梧桐葉上,久久無言。朔風卷起他單薄的衣袂,獵獵作響。終于,他轉過身,望向廊下默默佇立的束婉。烽煙的氣息仿佛已透過紙背,彌漫在清冷的空氣里。

“束婉……”他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萬般不舍與歉疚,“滄州路遠,烽火連天……此去,生死難料。我……實在不忍留你獨守這空宅寒院。你可愿……隨我一同……”后面的話語哽在喉間,唯余深切的期盼灼灼燃燒在他眼中。

束婉靜靜地聽著。院中枯葉在風中打著旋兒,發出簌簌輕響,如同一聲聲微弱的嘆息。她抬頭,越過苒青的肩膀,目光落在遠方天際翻滾的鉛灰色云層上。戰鼓的悶響似乎正從那云層深處隱隱傳來。她想起云鬢閣中那溫潤如玉的梳篦,想起別院花窗下流淌的靜謐時光,也想起冰冷井水刺骨的寒意和米缸見底時心頭的空茫。前路是烽煙與血火,是未知的顛沛流離,如同深不見底的淵藪。

然而,當她的目光最終落回眼前這張寫滿憂慮卻依舊堅毅的面龐時,心中翻涌的驚濤駭浪竟奇異地平息下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塵土與遠方硝煙混合的凜冽氣息。她向前一步,輕輕握住苒青冰冷的手,仿佛握住命運拋來的唯一浮木。

“好。”一個字,輕若塵埃,又重逾千鈞。她迎著他驟然亮起的目光,用力地點了點頭。

束婉輕輕解開綰發的玉簪,如瀑青絲瞬間散落肩頭,在風中飄拂,如同與過往的寧靜歲月無聲訣別。她毅然抬手,將長發重新束緊,動作利落而堅定,束成一個簡潔得近乎凌厲的發髻——從此,菱花鏡前挽云鬢、調胭脂的女兒心事,將悉數塵封于記憶深處。

她望向北方滄州的方向,目光穿透院墻與天際的陰霾,仿佛已看見沙場之上彌漫的烽煙,聽見金戈鐵馬踏破山河的轟鳴。那征塵滾滾的前路,荊棘叢生,血火交織,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淵。但此刻,她的手被另一只溫熱而熟悉的手緊緊回握,那力道傳遞著無聲的誓言。

原來人間至美的胭脂,并非調于瓷碟,而是以血性與相守的丹砂,在命運的粗糲畫布上研磨;最堅韌的云髻,亦非纏繞青絲,乃以亂世風雨為簪,綰住兩顆心共赴劫灰的孤勇。

她挺直脊背,宛如一株柔韌而倔強的蘆葦,迎向那席卷而來的時代狂瀾。前方是鐵與血的修羅場,也是兩顆靈魂在絕境中彼此熔鑄的唯一熔爐——那屬于他們的光芒,注定要穿透戰火的濃煙,在廢墟之上,重新倔強地綻放。

莫路來客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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