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東海之濱彌漫著鐵銹味的霧氣。浪濤拍打著布滿齒輪殘骸的沙灘,每一次沖刷都讓那些金屬碎片發出細微的嗡鳴,仿佛在回應遠方某種無形的召喚。云溯赤腳站在潮間帶,足底陷入冰冷的泥沙。他低頭凝視掌心——那里有一片正在融化的冰晶,晶體內封存著昨夜從妹妹體內抽離的最后一縷金芒。
“容器穩定度91.6%。“樞衡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機械特有的精準,“但云漪的悲憫儲備已低于臨界值。“他的機械左胸裝甲敞開,露出里面緩慢旋轉的齒輪心臟,幾根管線垂落在外,隨著海風輕輕擺動。
云溯沒有回頭。他收攏五指,冰晶刺入皮膚,帶出一絲銀藍血線。“還能撐多久?“
“常規消耗下,四十九天。“樞衡走到他身側,人類右眼的瞳孔在晨光中微微收縮,“但若再次使用冰翼...“
海浪突然反常地退去,露出大片潮濕的沙灘。那些嵌在泥沙中的金屬零件突然劇烈震顫,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云溯猛地抬頭,銀白瞳孔驟縮:“退后!“
下一秒,整片海域沸騰了!
方圓百丈的海水突然沖天而起,卻在達到最高點時詭異地凝固,形成無數懸浮在半空的水珠。每一顆水珠內部都包裹著一枚細小的金屬碎片,這些碎片正以驚人的速度重組拼合。海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沙灘在劇烈震動中裂開無數縫隙,更多的金屬殘骸從地底涌出!
“械靈境潮汐!“樞衡的機械眼閃過一串紅色警報,“母皇在定位我們!“
話音未落,一道直徑超過十丈的金屬洪流從海底噴涌而出!那是由無數齒輪、軸承、管線組成的銀藍色龍卷,所過之處連空氣都被電離出刺目的火花。洪流頂端,一個由純粹數據流構成的女人面孔緩緩成型——械靈母皇的投影!
“叛徒。“母皇的聲音讓方圓十里內的金屬物品同時共振,“你竟敢用械靈圣器保護人類。“
云溯背后的空氣突然凝結出細小的冰晶。他不動聲色地側移半步,將昏迷在礁石間的云漪擋在身后。“你的清掃者呢?“他冷笑,“又派這些廢鐵來送死?“
母皇的面孔扭曲了一瞬。那些懸浮的金屬碎片突然調轉方向,如同暴雨般射向三人!每一枚碎片都在飛行中延展變形,化作鋒利的刀刃!
“錚——!“
云溯背后的冰翼驟然展開!半透明的翼膜上銀紋流轉,輕輕一扇便掀起極寒風暴。襲來的金屬刀雨在風暴中凍結、減速,最終懸停在距離三人不足三尺的空中,折射出萬千道細碎的光斑。
“你忘了。“云溯的瞳孔完全轉化為銀白,聲音里帶著玄微特有的冰冷韻律,“這些廢鐵,曾經是誰的造物。“
他冰翼上的紋路突然暴亮!所有懸停的金屬碎片同時調轉方向,以更恐怖的速度反向射回母皇的金屬洪流!兩股金屬狂潮在半空相撞,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零件殘骸如煙花般四散飛濺!
“你以為靠這點伎倆——“母皇的投影在爆炸中晃動,卻突然詭異地停頓。她的數據流面孔轉向云漪所在的礁石,獨眼中閃過一絲精芒:“原來如此...悲憫本源衰竭了...“
云溯的冰翼猛地一顫。他意識到中計了——母皇的真正目標從來不是強攻!
“戍衛協議:終極指令。“母皇的聲音突然變成刺耳的機械音波,直接穿透冰翼防御,轟入樞衡暴露在外的齒輪心臟!“銷毀污染源!“
樞衡的身體瞬間僵直!齒輪心臟瘋狂旋轉,爆發出不祥的紅光!他的機械左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炮口凝聚起足以毀滅方圓百里的能量光束——瞄準的正是昏迷的云漪!
“樞衡!“云溯厲喝,冰翼急振前沖。
“快...走...“樞衡的人類右眼還保留著一絲清明,但機械軀體已經完全被母皇的指令控制,“我壓制不...住...“
能量光束轟然射出!
千鈞一發之際,云溯的冰翼合攏成盾擋在光束路徑上。足以凍結空間的極寒與械靈毀滅性能量相撞,爆發出令人致盲的強光!當光芒散去時,冰翼表面已出現蛛網般的裂痕,而樞衡的炮口正在重新充能!
“哥哥...?“微弱的聲音從礁石方向傳來。云漪不知何時已經蘇醒,正艱難地支起身子。她眉心的桂花印記暗淡得幾乎看不見,右臂上的齒輪契約紋卻在詭異發燙。
“阿漪別動!“云溯分神喊道的剎那,樞衡的第二發炮擊已至!這次光束精準繞過冰翼防御,直取云漪心口!
“砰!“
一道銀藍身影突然插入彈道!是樞衡的人類右半身強行扭轉了射擊角度!能量光束擦著云漪的發梢掠過,將她身后的整片礁石群汽化成虛無!
“矛盾指令...錯誤...“樞衡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機械與人類的兩半軀體在進行著肉眼可見的撕裂,“云漪...契約優先...母皇協議...沖突...“
母皇的投影發出刺耳的電子尖嘯:“不可能!械靈族不可能違抗核心指令!“她的數據流瘋狂涌動,更強的控制波頻轟向樞衡。
就在這生死一瞬,云漪做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動作——她踉蹌著撲向樞衡,染血的右手直接按在了他暴露的齒輪心臟上!
“樞衡,醒來!“她掌心的契約紋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金光,那些光芒如同活物般鉆入齒輪縫隙,“你說過...要帶我回家的!“
奇跡發生了。
樞衡瘋狂旋轉的齒輪心臟突然停滯了一瞬,緊接著開始逆向運轉!那些被母皇植入的紅色指令代碼在金光中如同遇到烈日的冰雪,迅速消融!他的機械眼閃爍幾下,逐漸恢復幽藍本色。
“情感...覆蓋協議...“他低頭看著胸前那只沾血的小手,機械音里第一次帶上明顯的顫抖,“這就是...你說的...家嗎...“
海底突然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母皇的投影因極度憤怒而扭曲:“你們竟敢——“她的威脅戛然而止,因為整片海域突然開始不自然地退潮,仿佛被某種更恐怖的存在震懾。
沙灘上的金屬殘骸同時發出刺目的銀光,不是械靈的藍,而是玄微的冰寒銀白!這些光芒匯聚成無數細流,滲入云溯破損的冰翼。翼膜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紋路變得更加繁復華麗。
“母皇。“云溯(或者說此刻主導的玄微)的聲音讓海面瞬間結出薄冰,“你越界了。“
海底傳來悶雷般的震動。八百丈外的海面突然隆起一個巨大的水包,緊接著轟然炸開!一具通體銀白的冰棺破水而出,棺槨表面的桂花樹浮雕正在滲血,那些血珠不是紅色,而是詭異的銀藍。
“師尊?!“云溯體內玄微的意志突然波動,導致冰翼上的紋路明滅不定。
冰棺懸停在海面上方,棺蓋緩緩開啟一道縫隙。一只蒼白到近乎透明的手從縫隙中伸出,指尖輕點虛空。
“咔——嚓——!“
母皇的金屬洪流瞬間凍結成冰雕!她的投影發出不甘的尖嘯,卻在下一秒被無形之力撕成碎片!更恐怖的是,所有懸浮在空中的水珠同時炸裂,里面的金屬碎片如子彈般射向海底深處——那里隱約可見一座正在運轉的巨型機械門!
“玄微!你竟敢攻擊械靈境通道!“母皇的本體聲音從海底傳來,卻帶著明顯的驚恐。
冰棺中的手輕輕一握。
“轟!!!“
海底傳來毀滅性的爆炸,沖擊波讓方圓百里的海面瞬間凹陷成一個巨碗!當海水回填時,無數械靈殘骸浮上水面,其中不乏完整的機械生命體——它們全都被某種極致寒意瞬間凍結,又在回溫時崩解成渣。
冰棺完成這一擊后,棺蓋緩緩合攏,表面的血跡更多了。它無聲地沉入海中,消失前最后傳出一道神識波動:
“容器...來海底...見我...“
云溯的身體猛地一晃,銀白瞳孔恢復成原本的黑色。他單膝跪地,冰翼無力地垂落,顯然剛才的遠程操控消耗巨大。
“哥!“云漪撲過來扶住他,卻發現自己右臂的契約紋正在劇烈發燙。她低頭看去,驚恐地發現那些紋路已經蔓延到肩膀,皮膚下隱約可見細小的齒輪狀凸起。
樞衡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機械眼快速掃描:“契約反噬...我的械靈本源在污染你...“
海風突然變得刺骨。三人不約而同地望向遠海——那里,一道接天連地的水龍卷正在形成,龍卷中心隱約可見冰棺沉沒的位置。更令人不安的是,天空開始飄落細小的冰晶,每一片冰晶內部都封存著一縷淡金色的光絲...
“是悲憫粒子。“樞衡的聲音沉重如鐵,“玄微在抽取天地間的悲憫之力...為最終儀式做準備。“
云溯艱難地站起身,冰翼上的裂痕已經愈合,但顏色變得更加蒼白透明。他望向妹妹右臂上蔓延的機械紋路,又看向海底冰棺消失的方向,黑眸深處閃過一絲決絕。
“阿漪。“他輕聲說,“這次換你在岸上等我。“
云漪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小臉上滿是淚痕:“不要...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
樞衡的齒輪心臟突然發出一聲異響。他低頭看著自己半機械半人類的雙手,突然單膝跪地,將云漪的小手按在自己心口:“契約者...我請求...重新定義協議內容。“
齒輪心臟的轉速突然加快,一塊面板彈開,露出里面精密的金色齒輪組——那是與云漪契約的核心部件。樞衡的人類右手毫不猶豫地插入自己心臟,硬生生扯下一枚刻滿符文的齒輪!
“樞衡!“云漪驚叫。
“情感模塊...分離。“他將齒輪按在云漪右臂的契約紋上,“從此...我的'心'...與你同在...“
齒輪與契約紋接觸的瞬間,爆發出耀眼的金光!云漪手臂上的機械紋路停止了蔓延,反而開始回縮,最終凝聚在手腕處,形成一個精致的齒輪手環。而樞衡的機械眼則徹底暗淡下來,僅剩的人類右眼還保留著微弱的光芒。
“你...做了什么?“云溯警惕地問。
“保險措施。“樞衡的聲音變得單調機械,“我的情感與記憶...已轉移到契約齒輪...若我再次被母皇控制...云漪可以...毀滅它...“
海面上的水龍卷越來越近,冰晶雪暴已經席卷海岸。云溯最后看了一眼妹妹和半機械人,冰翼完全展開:“照顧好她。“
“哥!不要——“
云漪的哭喊被淹沒在冰翼破空的尖嘯中。云溯化作一道銀光,義無反顧地沖向水龍卷中心。在他身后,沙灘上的金屬殘骸全部立起,如同朝圣般指向他離去的方向。
樞衡的機械眼突然亮起一絲微光,他望向遠方陰沉的天空,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呢喃:
“暴風雨...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