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運河起了濃霧。

偽裝成晚棠商社的糧船剛轉過蘆葦彎，船尾突然傳來“咔“的斷裂聲。

掌舵的老周剛要回頭，一支弩箭擦著他耳朵釘進桅桿——黑船從霧里竄出來，二十多個蒙面人舉著刀跳上甲板。

“把糧艙鑰匙交出來！“為首的刀疤男踹翻糧袋，刀尖抵住押船的李二脖子。

李二抖著手去摸腰間，鑰匙串“當啷“掉在地上。

艙門一開，刀疤男的臉色瞬間煞白——半艙泥沙混著零星糧粒，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中計了！“他揮刀砍斷纜繩，黑船卻突然被鐵鉤勾住。

岸上亮起火把，沈知行的親兵從蘆葦叢里沖出來：“魏家的狗東西，跑哪去？“

刀疤男掉頭就跳河，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沈知行的官靴。

他捏著從船底搜出的半塊碎布，布角繡著“晚棠“二字——正是蘇晚棠慣用的商標。

“蘇姑娘！“沈知行撞開晚棠樓的門時，蘇晚棠正就著油燈核對賬本。

青竹端來的參茶還冒著熱氣，她指尖在算盤上撥得飛快，仿佛根本沒聽見外面的動靜。

“假船被劫了。“沈知行把碎布拍在桌上，“可底下人說...那船裝的是泥沙。“

蘇晚棠停了手，指節抵著下巴笑：“魏大人盯著漕運七日，能看不出真假？“她抽出張路線圖甩過去，“他要的是真船動向，所以故意放風說假船是真糧。“

沈知行后頸發涼：“那真船？“

“寅時三刻就走了長江支流。“蘇晚棠翻開賬本第二頁，“李掌柜帶著暗倉的鑰匙，每過三個碼頭換船牌——跟我前日說的一樣。“

沈知行抹了把汗：“那您讓我查的田產賬冊...“

“不急。“蘇晚棠合上賬本，“先讓魏大人嘗嘗甜頭。“

次日辰時，江南商會門口圍了一圈糧商。

趙文淵舉著告示牌，聲音洪亮：“晚棠商社即日起暫停西北供糧！“人群炸開鍋，米鋪的王老板拽住趙文淵袖子：“這要斷了邊軍糧，咱們都得吃官司！“

“我也不想啊。“趙文淵嘆氣，“可這月已經沉了三艘糧船，再運下去商社得賠光。“

消息像長了翅膀，晌午就飛到魏府。

未時三刻，穿青衫的管家就叩響晚棠樓的門：“我家大人說了，只要蘇姑娘肯把西北運輸權讓出來，黃金千兩，外加揚州三十畝糧田。“

蘇晚棠捏著茶盞轉：“魏侍郎這么急？“

“邊軍撐不過半月。“管家往前湊了湊，“到時候皇上要議和，您這糧運得再多也是白費。“

蘇晚棠垂眼抿茶，茶盞擋住嘴角的冷笑。

等管家走后，她沖里屋招招手：“翠蘭。“

翠蘭從梁上翻下來，手里攥著半封密信：“他寫在袖口夾層里的，說'三日內務必截斷邊軍糧道'。“

蘇晚棠把信塞進檀木匣，轉身對青竹道：“去碼頭。“

月上柳梢時，真正的十萬石軍糧正順著長江支流北上。

李掌柜站在船頭，摸著藏在衣襟里的暗倉鑰匙——那是蘇晚棠昨日塞給他的，說“若遇劫，就把鑰匙丟進江里“。

江風卷著潮聲撲來，李掌柜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船影，突然明白蘇姑娘為何總說“商戰如戰場“。

而此刻的魏府，刀疤男正跪在地上發抖：“那船裝的是泥沙！“

魏懷義捏著茶盞的手青筋暴起，突然聽見外院通報：“江南商會送來急件。“

他撕開信封，里面掉出半頁密信——正是他寫的“三日內截斷糧道“。

信角還壓著張紙條，字跡剛勁：“魏大人要的糧，晚棠商社已送西北。

至于這信...“

魏懷義猛地抬頭看向窗外，月光下，一艘掛著“晚棠“商旗的糧船正順流而下，船舷上的“十萬石“三個大字，被月光照得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