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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金階36式

第32章:關鍵時刻看保險

晨曦,還帶著幾分清冷的薄光,艱難地穿透摩天大樓群冰冷的玻璃幕墻,最終落在林峰辦公桌上那只磨得發亮的黑色馬克杯邊緣。杯里,廉價速溶咖啡的褐色液體微微晃動,倒映著他眼底清晰可見的血絲,像蛛網般蔓延。他無聲地吸了口氣,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出穩定而略顯疲憊的節奏,如同某種隱秘的儀式。面前的銀行客戶管理系統屏幕上,一行行數據飛速滾動,跳躍、篩選、最終定格——姓名、年齡、資產、負債、賬戶活躍度……一串串冰冷的數字在他眼中,卻如同蘊藏著寶藏的密碼地圖。

他需要一個目標,一個此刻最需要、也最可能接受他手中那幾張薄薄保單的人。

指尖一頓,屏幕中央清晰地定格住一個名字:張建國。四十八歲。賬戶余額顯示著一種近乎枯竭的拮據。一條刺眼的記錄躍入眼簾:三個月前,一筆金額不小的房貸月供被系統自動劃扣后,余額幾近歸零。更關鍵的是,系統內部備注欄里,一行小字標注著:“職業狀態變更:待業(內部推薦渠道無效)”。

林峰的目光在那行備注上停留了幾秒,身體向后靠進椅背,轉椅發出輕微的呻吟。窗外的城市正喧囂著蘇醒,車流在腳下織成流動的光河,寫字樓玻璃幕墻反射著刺目的光。他閉上眼,手指無意識地按壓著發脹的太陽穴。昨晚女兒那微弱斷續、如同小貓嗚咽般的咳嗽聲,又一次固執地鉆入腦海,與妻子眼底那抹藏不住的憂慮重疊在一起。生活的重擔,無聲無息地懸在頭頂,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需要簽單,需要傭金。越快越好。

屏幕上“張建國”那三個字,此刻在他眼中,仿佛被某種微光籠罩,不再僅僅是一行數據,更像是一個明確的信號,一次命運的邀約。

隔日下午,銀行的貴賓理財室里彌漫著一股刻意營造的淡雅香氛。門被輕輕推開,張建國走了進來。他身上的藏青色舊西裝顯然精心熨燙過,但肩頭處依舊殘留著一絲難以撫平的褶皺,領帶打得一絲不茍,卻透著一股被生活反復磋磨后的僵硬。他環顧四周,眼神里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局促,目光在那些象征財富的抽象裝飾畫和光可鑒人的深色實木家具上快速掠過,最終落在林峰臉上。

“林經理?”他的聲音不高,帶著點試探性的沙啞。

“張先生,快請坐!”林峰立刻起身,笑容溫和而富有感染力,那是千百次職業歷練后刻入骨髓的本能。他繞過寬大的實木辦公桌,主動伸出手,“百忙之中抽空過來,真是非常感謝您的信任。”他引著張建國在柔軟舒適的客戶沙發上坐下,自己則坐在側面的單人位,姿態放松又不失專業。

“哪里哪里,”張建國擺擺手,動作略顯拘謹,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林峰放在茶幾上的平板電腦屏幕——那上面正顯示著他名下幾個賬戶的概覽,余額的數字實在算不上體面。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掠過他疲憊的臉龐,他下意識地挺直了微駝的背脊。

林峰捕捉到了這細微的變化。他端起精致的骨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鏡片后的視線一瞬。“張先生,”他放下茶杯,聲音低沉清晰,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誠懇,“您的情況,系統這邊有些基礎提示。冒昧問一句,最近工作上…是不是有些變動?”

張建國放在膝蓋上的手猛地蜷縮了一下,指節微微發白。他沉默了幾秒鐘,仿佛在積攢開口的勇氣,最終只是短促地、帶著點自嘲地“嗯”了一聲,算是承認。

“這個年紀,上有老下有小,肩膀上的擔子確實不輕。”林峰的語氣里沒有廉價的同情,只有一種深諳世事的理解,“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收入暫時中斷,但房貸、孩子的學費、老人的醫藥費,這些剛性支出,一分錢也少不了。”他微微前傾身體,目光坦誠地直視著對方,“說實話,我接觸過不少像您這樣處于事業轉型期的客戶。暫時的困難誰都會遇到,關鍵是,我們如何在這段過渡期里,把家庭這座‘房子’的根基,保護得更穩固一些?不讓風浪輕易就沖垮了它。”

這番話像一把鑰匙,精準地打開了張建國心中那扇緊閉的、充滿了焦慮的門。他緊繃的肩膀似乎塌陷了一絲,一直努力維持的體面外殼裂開了一道縫隙,流露出深藏的疲憊和憂懼。“是啊,”他長長地、無聲地呼出一口氣,聲音帶著點壓抑的顫抖,“每天睜開眼,就想著錢。房貸……像把刀懸在脖子上。孩子今年高三,補習班、資料費……哪樣不是錢?老母親血壓一直不穩……唉……”他搖搖頭,后面的話哽在喉嚨里,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那雙因長期伏案工作而略顯渾濁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對未來的茫然和對重擔的恐懼。

林峰安靜地聽著,適時地點點頭。當張建國提到“老母親”時,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眼底一閃而過的、更深沉的憂慮——那是一種超越自身困境、關乎血脈延續的責任感。時機到了。

“張先生,您對家庭的責任感,讓人敬佩。”林峰的聲音放得更緩,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意味,“我們做資產規劃,其實說到底,就是做‘責任規劃’。現在手頭緊,開源節流自然重要。但有些風險,不是靠省錢就能躲過去的。”他拿起平板電腦,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滑動幾下,調出一份精心設計過的方案演示圖,將屏幕轉向張建國。“您看,比如這個。”

屏幕上,一份終身壽險的保障計劃清晰地呈現出來。林峰的指尖落在核心條款上:“核心在這里,身故保險金。”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再次聚焦在張建國臉上,語氣變得格外鄭重,“這筆錢,是指定受益人的。它最大的意義,不是錦上添花,而是在最不可預料的風浪襲來時,它能穩穩地托住您最在乎的人,讓他們不至于瞬間被生活的巨浪拍入深淵。”

他微微前傾,聲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想象一下,萬一……我是說萬一,您有什么不測,這筆錢會直接、確定地交到您指定的受益人手里。它不會被用來償還您個人名下的任何債務,包括您擔心的房貸。”他清晰地吐出最后兩個字,“房貸。”然后,他指向方案中一個醒目的數字——一個足以覆蓋張建國剩余房貸本金并綽綽有余的金額。“這筆錢,能立刻把壓著您全家的那座‘山’搬走。您的妻子,不必在失去您的痛苦中,還要為銀行催款單日夜煎熬。您的孩子,不會因為房子被銀行收走而中斷學業,顛沛流離。您的母親,也能得到妥善的照顧和贍養。”

林峰的目光深邃而坦誠,如同能看進張建國的靈魂深處:“這不是普通的保險,張先生。這是您用今天的決策,為您所愛的每一個人,筑起的一道跨越時間、對抗命運無常的護城河。是您在生命的盡頭,依然能守護他們安穩生活的、最確定的承諾。這是資產,更是責任的傳承。”

“責任傳承”四個字,像重錘般敲在張建國心上。他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個醒目的保障金額,眼神劇烈地閃爍著,嘴唇微微翕動,喉結上下滾動。那個數字,像一道堅固的堤壩,瞬間在他腦海中洶涌翻騰的焦慮洪流中矗立起來。他仿佛看到妻子不再需要深夜對著賬單垂淚,看到女兒能在熟悉的房間里安心復習,看到老母親病床前依舊有人悉心照料……這份“確定”,對他而言,重逾千斤。

林峰敏銳地感知到對方內心的堤壩正在松動,但他沒有催促。他安靜地等待著,給張建國消化這份沉重承諾的空間。整個貴賓室陷入一片寂靜,只有空調出風口細微的嘶嘶聲,以及張建國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空氣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壓在兩人之間。

良久,張建國終于抬起頭,眼眶微微發紅,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那……林經理,這個……每年得交多少?”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孤注一擲的詢問。

林峰心中了然,最關鍵的堡壘已經攻破。他沉穩地報出一個數字,一個經過精密計算、恰好卡在張建國當前經濟承受能力極限邊緣的數字。接著,他拋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籌碼:“考慮到您目前的情況,作為銀行尊貴的潛力客戶,我們可以為您申請首年保費特別減免政策。”他操作著平板,屏幕上立刻顯示出減免后的首年金額,以及后續年份的標準保費。“另外,繳費方式非常靈活,支持季度繳、半年繳,最大程度減輕您當下的現金流壓力。”

張建國緊繃的身體明顯松弛了一些,那筆減免似乎為他緊繃的神經提供了一絲喘息的空間。他拿起方案資料,手指有些發顫地翻動著,目光在密密麻麻的條款和誘人的數字間反復逡巡。林峰適時地補充道:“當然,任何投資都有風險,保險也不例外。它的核心價值在于‘確定性’的保障,而非短期的回報。您需要仔細權衡這份‘確定性’對您家庭未來的意義。”

張建國沉默了。他不再看資料,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洞而遙遠。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林峰耐心地等待著,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他知道,此刻的沉默,是客戶內心激烈搏殺的最后戰場。

終于,張建國緩緩地、極其沉重地點了一下頭,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帶著塵埃落定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解脫:“行……林經理,就按這個辦吧。”他頓了頓,眼神復雜地看向林峰,“希望……希望這東西,真像你說的那么‘確定’。”

林峰心中一塊巨石落地,面上卻依舊是那份沉穩的專業:“張先生,我理解您的顧慮。這份合同,就是法律賦予的確定性。我幫您準備文件。”他起身,動作利落地開始操作打印機,紙張吞吐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簽字的筆尖劃過紙面,留下沙沙的輕響。當張建國在投保人簽名處寫下自己名字時,林峰清晰地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那筆跡,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沉重,也帶著一絲卸下千斤重擔后的虛脫。

送走張建國略顯佝僂的背影,林峰回到辦公桌前,看著系統里剛剛生成的、狀態為“待核保”的保單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傭金即將入賬的預期像一劑強心針,暫時驅散了女兒病容帶來的陰霾。他拿起手機,給妻子發了條簡短的信息:“搞定一單,萱萱的藥費有著落了。”屏幕的光映著他疲憊卻帶著一絲成就感的側臉。

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的咖啡,仰頭灌了一大口。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種真實的刺激感。窗外的城市華燈初上,霓虹閃爍,將冰冷的玻璃幕墻染上變幻的色彩。在這片璀璨而疏離的光影里,無數個張建國正在為生存奔波,而林峰,就是那個在數字海洋中精準撒網的人。他需要更多的“張建國”。

日子在忙碌與焦慮中翻過一頁又一頁。女兒的咳嗽并未如期望般好轉,反而在入秋后添了氣促的新癥候。醫院白色的走廊、消毒水刺鼻的氣味、檢查單上那些令人心驚膽戰的術語,成了林峰生活里揮之不去的背景。每一次抱著女兒走進診室,看著妻子強忍的淚光和醫生嚴肅的面孔,簽單成功的短暫喜悅便會被更深重的陰霾吞噬。傭金像流水般投入醫院的收款機,賬戶的數字剛有起色便迅速干涸。

那筆來自張建國保單的傭金,如同沙漠里的一捧水,瞬間蒸發了。

三個月后一個沉悶的下午,銀行理財區的空氣仿佛凝滯了。林峰正對著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著給另一位潛在客戶的資產配置建議書。屏幕右下角,銀行內部的即時通訊軟件圖標突然急促地閃爍起來,發出“嘀嘀”的蜂鳴音,在一片安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他點開。是核保部門的同事周倩發來的消息,言簡意賅,卻像一道無聲的驚雷炸響在他眼前:

“峰哥,緊急!你名下客戶張建國(保單號:BJ******781),剛提交理賠申請。附診斷證明:胃Ca晚期(印戒細胞癌),已擴散。情況非常危重!速聯系!”

林峰盯著屏幕上那幾個冰冷的字母縮寫和括號里的字眼——“Ca晚期”、“擴散”、“非常危重”。指尖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三個月前那個下午,張建國穿著舊西裝、帶著沉重憂慮簽下名字的畫面,無比清晰地撞回腦海。那微微顫抖的手,那孤注一擲的眼神……“希望這東西,真像你說的那么‘確定’。”他最后那句話,此刻像帶著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林峰的心上。

一種混雜著震驚、職業性的緊迫感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感瞬間攫住了他。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銳響。周圍的同事紛紛側目。林峰顧不上解釋,抓起桌上的手機,快步走向相對安靜的消防通道。他需要立刻聯系張建國。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了,快得有些出乎意料。聽筒那邊傳來一個極度虛弱、氣若游絲的聲音,夾雜著粗重艱難的喘息:“喂……林……林經理?”

是張建國的聲音,但已經完全變了調,沙啞、干澀,每一個音節都像是用盡最后力氣從破碎的風箱里擠出來。

“張先生!是我,林峰!”林峰的心猛地一沉,聲音不由自主地拔高,帶著急切,“我剛收到消息!您現在在哪里?情況怎么樣?”

“醫……醫院……腫瘤科……7樓……”張建國斷斷續續地說,劇烈的咳嗽聲猛地打斷了他的話,那聲音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聽筒里傳來一片混亂的背景音,有儀器單調的滴滴聲,有護士模糊的喊話聲,還有壓抑的、令人心碎的啜泣——那應該是他的妻子。咳嗽聲好不容易平息,他的聲音更加微弱,帶著一種瀕臨枯竭的絕望:“林經理……錢……那筆錢……還能……還能……”

“能!一定能!”林峰斬釘截鐵地打斷他,聲音因用力而顯得有些發顫,卻又無比清晰,“張先生您聽著!您買的這份保險,現在就是派這個用場的時候!理賠程序我立刻啟動!您只管安心治療!其他的,交給我!”他幾乎是在對著話筒吼,仿佛要用聲音穿透那層層病痛和絕望的阻隔,將一絲力量傳遞過去,“把您具體的床位告訴我,我馬上過來!”

拿到具體信息,林峰掛斷電話,胸腔里像塞了一團灼熱的炭火。他沒有絲毫猶豫,沖回工位,抓起公文包和車鑰匙,對旁邊的同事匆匆丟下一句“急事,出去一下!”,便旋風般沖出了銀行大門。午后的陽光依舊刺眼,車流喧囂,但他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骨蔓延上來。

驅車趕往醫院的路上,城市的景象在車窗外飛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動的光斑。林峰緊握著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張建國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和妻子壓抑的哭泣聲,像魔咒一樣在他耳邊反復回響。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撥通了公司理賠專線,語速快而清晰,報出保單號,確認理賠材料清單,強調情況的極端緊急性和客戶的危重狀態,要求啟動綠色通道,最大程度縮短流程時間。電話那頭的理賠專員顯然也意識到了事態嚴重,快速記錄著,承諾立刻處理。

腫瘤科七樓。濃烈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藥物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生命流逝的衰敗氣息,沉甸甸地壓迫著人的神經。走廊里光線昏暗,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林峰快步走著,皮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空洞的回響,像是在為某種無聲的倒計時打著節拍。

他很快找到了那間病房。門虛掩著。透過門縫,他看到了張建國。

僅僅三個月,那個曾經只是略顯疲憊、脊背微駝的男人,已經徹底被病魔摧毀了。他深陷在慘白的病床里,瘦得脫了形,顴骨高高凸起,眼窩深陷,皮膚是蠟紙般的灰黃色,薄薄地繃在骨頭上。手臂上插著留置針,連接著旁邊懸掛的幾袋藥液。床邊的心電監護儀屏幕上,綠色的線條微弱地起伏跳躍著,發出規律而冰冷的“嘀、嘀”聲,像在宣讀一份無情的判決書。一個頭發凌亂、雙眼紅腫、看起來同樣憔悴不堪的中年女人——應該是他的妻子,正用一塊濕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干裂的嘴唇,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仿佛在對待一件極其易碎的珍寶。病房里安靜得可怕,只有儀器的聲音和女人壓抑著的、細微的抽噎聲。

林峰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滯澀感,輕輕敲了敲門。

女人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門口這個西裝革履、與這絕望病房格格不入的男人,眼神里充滿了迷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嫂子您好,”林峰放輕腳步走進來,聲音壓得很低,“我是銀行的林峰,張先生之前的客戶經理。”他走到病床邊,彎下腰,讓自己的視線與張建國渾濁的雙眼處于同一水平線,“張先生,我來了。”

張建國的眼皮極其緩慢地掀開一條縫隙,眼神渙散,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聚焦在林峰臉上。看清是他,那雙深陷的眼睛里驟然迸發出一絲微弱卻極其明亮的光彩,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最后的跳動。他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起來,枯枝般的手指極其艱難地、顫抖著抬起,似乎想抓住什么。

“林……林經理……”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氣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砂礫中擠出來,微弱得幾乎被儀器的滴答聲淹沒,卻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急切,“錢……錢……下來……了嗎?我老婆……孩子……房貸……”他說得斷斷續續,語不成句,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焦慮和恐懼,如同實質般彌漫在空氣中。他的妻子再也忍不住,猛地別過臉去,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壓抑的哭聲終于沖破了喉嚨的封鎖,在寂靜的病房里低低地回旋。

林峰只覺得心臟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幾乎無法呼吸。他立刻俯下身,更靠近張建國,用自己最清晰、最沉穩的聲音,蓋過那令人心碎的哭聲:“張先生,您放心!理賠款,批下來了!銀行直付通道已經啟動!錢,會直接付到醫院賬戶!您后續的治療費用,有著落了!”

他一邊說,一邊迅速地從公文包里取出那份蓋著鮮紅理賠專用章、銀行電子簽章確認的理賠通知書,還有一份銀行出具的、用于安撫院方的預付款函(雖然正式流程還在走,但他動用了所有關系爭取到了這個臨時憑證)。他小心翼翼地將文件展開,盡量湊近張建國模糊的視線范圍,指著上面關鍵的數字和銀行的公章:“您看,流程已經走完了!銀行擔保,錢馬上到位!您安心治療,什么都別想!”

張建國渾濁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那份文件,尤其是那個足以覆蓋他所有恐懼的理賠金額數字。他看了很久很久,枯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胸膛在劇烈地起伏。然后,他那雙深陷的、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積蓄已久的、渾濁的淚水,終于決堤般洶涌而出。滾燙的淚水順著他深陷的顴骨滑落,浸濕了慘白的枕套。那不是悲傷的淚水,而是一種在無邊絕望的深海掙扎了太久,終于抓住唯一一塊浮木后的、巨大的、幾乎能沖垮靈魂的宣泄和解脫。

他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像是破舊的風箱在鼓動。他拼盡全身殘存的所有力氣,抬起那只插著針頭、瘦骨嶙峋、青筋暴突的手,用盡生命最后的熱度,死死地、死死地攥住了林峰的手腕!那力量大得驚人,冰冷而僵硬,像一把冰冷的鐵鉗,傳遞著一種瀕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全部渴望和感激。

“林……林經理……”他死死地盯著林峰,淚水在臉上肆意橫流,聲音嘶啞破碎,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震撼力量,“你……你賣給我的……不是保險……是命啊!……是我老婆孩子的……活路啊……”

“是我老婆孩子的活路啊……”

這嘶啞的、泣血的控訴,或者說是最沉重的感謝,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千鈞之力的重錘,狠狠砸在林峰的耳膜上,穿透皮肉,直擊靈魂深處。他僵在原地,手腕被那只冰冷枯槁的手攥得生疼,卻感覺不到一絲反抗的力氣。張建國那渾濁瞳孔里爆發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激烈光芒,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顫抖。

病房里只剩下張建國粗重艱難的喘息、心電監護儀單調冰冷的“嘀嘀”聲,以及他妻子再也無法抑制的、撕心裂肺的慟哭。那哭聲在充斥著消毒水味道的狹小空間里回蕩,撞擊著墻壁,也撞擊著林峰的心房。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穩住聲音,又對張建國和他的妻子說了些什么安撫的話——大概是“安心治療”、“銀行全程跟進”、“后續有專人服務”之類的職業承諾。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將那份具有臨時效力的預付款函交給護士站,確保醫院不會因費用問題中斷治療的。他的身體像設定好程序的機器在運轉,但意識卻仿佛飄離了軀殼,懸在半空,冰冷地俯瞰著這人間地獄般的一幕。

他幾乎是逃離了那間病房。電梯下行時金屬摩擦的噪音,醫院大廳里熙熙攘攘的人聲,外面街道上汽車尖銳的鳴笛……所有聲音都變得遙遠而模糊,被張建國那句“你賣給我的不是保險,是命啊!”死死地壓在了下面,反復轟鳴,震耳欲聾。

坐進車里,密閉的空間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卻將那沉重的死寂和靈魂深處的拷問放大了無數倍。他雙手緊緊抓著方向盤,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微微顫抖著。冰冷的皮革觸感傳來,卻絲毫無法驅散他身體里那股從骨髓深處滲出來的寒意。

就在這時,口袋里的手機瘋狂地震動起來,嗡嗡的聲音在死寂的車廂里顯得格外驚心動魄。屏幕上跳動著妻子的名字。

林峰幾乎是麻木地劃開接聽鍵,將手機放到耳邊。

“阿峰!阿峰你在哪兒?!”妻子的聲音從未如此尖利,帶著一種徹底崩潰的哭腔和深入骨髓的恐懼,像一把生銹的鋸子狠狠拉扯著他的神經,“萱萱……萱萱她不行了!剛才……剛才突然就喘不上氣,臉……臉都紫了!醫生說……說必須立刻手術!是……是心臟上的大問題!不能再拖了!要……要馬上交錢!二十萬!最少二十萬押金!阿峰!我們哪來的錢啊!怎么辦……怎么辦啊!”

妻子語無倫次的哭喊聲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林峰最后的防線。女兒紫紺的小臉、張建國枯槁絕望的面容、妻子崩潰的哭嚎、那冰冷的“二十萬”……所有的畫面和聲音交織在一起,在他腦中轟然炸開!

“我……我馬上到!等我!馬上!”林峰對著話筒嘶吼著,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完全變了調。他猛地發動車子,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叫,車子像離弦之箭般躥了出去,匯入洶涌的車流。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每一次搏動都帶來窒息的痛感。汗水瞬間浸透了襯衫的后背,黏膩冰冷。他死死盯著前方擁堵的道路,每一個紅燈都像在凌遲他的神經。張建國那句泣血的話——“你賣給我的不是保險,是命啊!”——此刻像淬了毒的荊棘,緊緊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帶來尖銳的、無法忍受的劇痛。

他賣了一輩子“命”。

他為無數個張建國構筑了對抗命運風浪的堤壩,用精密的計算、動人的話術、法律的契約,兜售著這份名為“保障”的商品。他以為自己洞悉了風險,掌控著規劃。

然而此刻,當命運的風暴毫無預兆地、以最猙獰的姿態撲向他自己生命中最柔軟的腹地時,他才在巨大的恐懼和撕心裂肺的痛楚中,被一道冰冷的閃電劈中,看清了一個荒謬絕倫、殘酷到令人發笑的真相:

他自己的堡壘,是空的。

他翻遍所有為家人構筑的防護,里面空空如也。他賣了一輩子命,卻忘了給自己買命。那張空白的、本該屬于他和萱萱的保單,此刻像一個巨大的、無聲的嘲諷黑洞,將他連同疾馳的汽車,一起吞噬。

小彌河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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