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天，我就遲到了。

鬧鐘響起時，我正夢見自己站在奧斯卡領獎臺上，聚光燈打在身上暖洋洋的，臺下掌聲雷動。等我終于從美夢中掙扎著醒來時，時針已經無情地指向了七點四十。

“完了完了完了！“我胡亂套上校服，抓起書包就往外沖，連媽媽在身后喊“吃早飯“的聲音都顧不上回應。

陽光中學的校園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等我氣喘吁吁地跑到教學樓前時，早讀鈴聲已經響過，校園里靜悄悄的。我站在陌生的走廊上，徹底迷失了方向——昨天報到時只顧著和小學同學聊天，根本沒注意教室在哪兒。

“初一(3)班...初一(3)班到底在哪兒啊？“我小聲嘀咕著，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就在這時，一陣壓抑的悶哼聲從拐角處傳來。我循聲走去，看到三個高年級模樣的男生圍著一個瘦高的背影，那人被推搡到墻邊，書包掉在地上，書本散落一地。

“周大學霸，暑假作業借我們抄抄唄？“其中一個染了黃發的男生用腳踢了踢地上的課本，“反正對你來說小菜一碟。“

被圍住的男生沒有回答，只是彎腰想去撿書。

我的心猛地揪緊了。

“老師來了！“我不知哪來的勇氣，大喊一聲沖了出去。

三個男生明顯嚇了一跳，轉頭看見只有我一個人，黃毛立刻露出不屑的表情：“哪來的小丫頭片子？少多管閑事！“

我深吸一口氣，突然換上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指著他們身后：“張主任！就是他們！欺負初一新生！“

我的表演天賦在這一刻爆發——瞪大的眼睛，顫抖的手指，連聲音都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恐。三個男生果然上當，頭也不回地跑了。

被欺負的男生這才抬起頭。陽光從走廊的窗戶斜射進來，照在他的側臉上。那一瞬間，我愣住了。

他長得真好看。不是那種陽光燦爛的好看，而是像清晨薄霧中的白樺樹，清冷又干凈。他的皮膚很白，近乎透明，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管。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琥珀色的，在陽光下像融化的蜜糖，卻沒有任何溫度。

“謝謝。“他簡短地說，彎腰開始收拾散落的書本。

聲音也這么好聽，清冽得像山間的泉水。我蹲下來幫他撿書，注意到他的手腕很細，骨節分明，校服袖口洗得發白。

“我叫沈知島！今天剛轉學來。“我熱情地自我介紹，“你叫什么名字？“

“周敘白。“他接過我手里的書，動作很快，像是怕碰到我的手。

“周敘白...“我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覺得莫名適合他，“你知道初一(3)班在哪嗎？我遲到了，找不到教室。“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古怪：“我也是初一(3)班的。“

“真的嗎？太巧了！“我驚喜地跳起來，“那我們一起過去吧？“

周敘白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我們一前一后走在走廊上，他步伐很快，我幾乎要小跑才能跟上。路過一面儀容鏡時，我匆忙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這才注意到我們倆的對比有多鮮明——他一絲不茍，校服整潔得像剛熨過；而我，領結歪著，頭發因為狂奔而炸開，活像只受驚的麻雀。

“就是這里。“他在一扇門前停下。

我深吸一口氣，正準備敲門，門卻突然從里面打開了。戴著黑框眼鏡的女老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全班四十多雙眼睛齊刷刷投來好奇的目光。

“開學第一天就遲到，很有能耐啊。“老師冷笑一聲，“叫什么名字？“

“沈知島。“我低下頭，感覺臉頰發燙。

“周敘白。“他的聲音平靜得出奇。

老師的表情突然微妙地變化了：“周敘白？入學考試第一名的周敘白？“

周敘白輕輕點頭。老師的態度立刻軟化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難了？快進來吧。“

我們走向唯一的兩個空座位——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全班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我們，我能聽到小聲的議論。

“那就是周敘白啊...“

“聽說他小學連跳兩級...“

“長得真好看...“

坐下后，老師繼續講課，我卻忍不住偷偷打量我的新同桌。周敘白坐姿端正，目光專注地看著黑板，睫毛在陽光下投下細長的陰影。他身上有種若有若無的薄荷香氣，清清涼涼的，讓人想起雨后的清晨。

我撕下一張紙條，寫下“剛才那些人為什么欺負你？“推到他面前。

他看了一眼，沒有回復，繼續聽課。

我不死心，又寫：“他們經常找你麻煩嗎？“

這次他直接把紙條推了回來，連看都沒看。

課間，前排的女生轉過來自我介紹：“我叫林小雨，你們倆怎么第一天就遲到啊？“

我正要回答，周敘白已經起身離開了座位。

“他好高冷啊。“林小雨吐了吐舌頭。

“可能只是害羞吧。“我望著周敘白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不知為何很想替他辯解。

下午的數學課上，我實在忍不住偷偷看起了帶來的漫畫。正看到精彩處，突然感覺有人輕輕碰了碰我的胳膊。周敘白遞來一張紙條：“認真聽課。“

我撇撇嘴，把漫畫收了起來。就在這時，我不經意間瞥見他的課桌抽屜——里面赫然躺著一本《銀河系漫游指南》，已經翻到了一半的位置。

我驚訝地看向他，他顯然也意識到被我發現了秘密，耳尖微微泛紅。我們對視了一秒，然后同時移開視線。但就在那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放學鈴聲響起，周敘白迅速收拾好書包離開。我想追上去，卻被林小雨拉住問東問西，等我終于脫身時，他已經不見蹤影。

回家的路上，我特意繞道經過學校附近的小公園。夕陽西下，公園長椅上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周敘白獨自一人，手里拿著便利店飯團，小口小口地吃著。

我躲在樹后，看著他安靜的側臉。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顯得格外孤單。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里泛起一陣酸澀。

那天晚上，我特意讓媽媽準備了兩份便當。

“怎么突然要兩份？“媽媽好奇地問。

“新交了個朋友。“我笑著說，眼前浮現出周敘白那雙琥珀般的眼睛，“他好像...總是很餓的樣子。“

入睡前，我望著天花板，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周敘白身上有種特別的氣質，像薄荷一樣清冽，又像冬日陽光一樣疏離。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被欺負，為什么獨自在公園吃便利店食品，但我知道，我想成為他的朋友。

薄荷少年周敘白，明天見。我在心里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