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善意回響;
滇南的夜濃稠得像浸透墨汁的棉被,潮濕的山風裹著青苔的氣息壓下來。花奶奶往火塘里添了塊帶樹脂的松柴,火苗“噼啪“竄起,火星子濺上她布滿溝壑的臉。她磕了磕煙桿,指著隔壁黑黢黢的屋檐:“趙老頭那次遇著老虎,要不是心善,早喂了山大王。“沙啞的嗓音里,藏著跨越生死的感慨。
那些年,花奶奶獨自拉扯幾個孩子,日子過得像篩子盛水……,處處漏風。多虧了隔壁趙伯伯夫婦,像兩棵相依的老樹,總在風雨里伸出枝椏。春播時,趙伯伯的老牛總要多馱兩袋種子,牛鈴叮當穿過晨霧;秋收后,趙阿婆蒸的苞谷粑總要分半籃過來,熱氣掀開粗布巾,甜香漫過兩家屋檐。最讓花奶奶念叨的,是那個火把搖曳的深夜......
那晚,趙伯伯趕著馱滿玉米的牛隊去磨坊。月光被密林撕成細碎的光斑,在泥地上投下詭譎的影子。突然,牛群猛地炸開,韁繩從他粗糙的手掌中滑脫。他舉起火把照向路邊,渾身血液瞬間凝固……一只斑斕大虎正臥在荊棘叢中,碗口粗的尾巴一下下拍打著地面,枯葉簌簌掉落,空氣中彌漫著野獸特有的腥氣。趙伯伯握緊防身的鐵棍,喉結上下滾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腦海里只剩一個念頭:“你討吃食,我掙活路,各不相犯吧!“
虎目在火光中泛著幽藍,像兩盞鬼火。尾巴拍打地面的節奏越來越急,趙伯伯硬著頭皮與老虎對視,汗水浸透了粗布衫,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濕。時間仿佛凝固,不知過了多久,老虎突然甩了甩頭,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轉身消失在密林深處,只留下一串踩碎枯枝的聲響。等趙伯伯找回受驚的牛群,磨盤轉動時,他的雙手還在止不住地顫抖,連玉米粒灑落都渾然不覺。
“人在做,天在看。“花奶奶總把這句話嚼得鏗鏘,煙袋鍋在青石板上敲出有力的節奏,“趙老頭平日幫人掏井、修屋,連討飯的都要留碗熱湯,老虎能聞見他身上的善氣!“在那個野獸時常出沒的年代,這樣的故事成了寨子里最生動的教材。孩子們幫老人背柴火時,總愛念叨“要做老虎不咬的好人“;大人們夜路相逢,也會互相提醒“行得正,不怕山魈野鬼“。這些樸素的道理,隨著山間的晨霧暮色,融進了每個人的血脈。
如今,水泥公路蜿蜒上山,攝像頭將夜晚照得亮如白晝,可花奶奶講述的故事仍在記憶里發燙。那些關于善意與敬畏的教誨,就像深山里不滅的火把,在歲月長河中始終提醒著我們:真正的智慧不在書本里,而在人心與天地萬物的對話中。當趙伯伯與老虎對峙的身影,遇上趙阿婆遞來的熱飯、花奶奶分享的偏方,便織成了那個年代最溫暖的生存哲學……,你只管善良,命運自有回響。這份來自山野的智慧,永遠在時光深處,閃爍著人性最本真的光芒……。
《:席架上的“稀罕物”》
:秋后的苞谷林東倒西歪,野豬拱過的泥坑還冒著熱氣。小龍叔把獵槍往肩上一扛,吆喝:“走!今黑家非得逮住這些‘偷糧賊’!”我們幾個小娃偷偷跟在后面,看大人們在林子里下扣子、設陷阱,月光把槍管照得泛著冷光。
也不知是哪日破曉,窩棚區突然炸開了鍋。“快來看稀奇!”狗蛋兒邊跑邊喊,草帽歪在腦袋后頭。我擠進人堆,就見花奶奶家院里的席架上,吊著個灰撲撲的大家伙……,鹿角短得像小樹枝,蹄子卻比野兔大上好幾圈,深灰色的毛沾著泥,眼睛直勾勾盯著天。
“這是麂子吧?”王阿爹撓著后腦勺。張二叔湊過去撥拉兩下:“扯犢子!麂子哪有這大個頭?莫不是駝鹿?”人群里炸開了鍋,七嘴八舌的爭論聲驚飛了屋檐下的麻雀。花奶奶突然一拍大腿:“快把村頭那倆‘老神仙’請來!”
兩個拄著拐棍的老人被攙來了。李爺爺耳朵背得厲害,問啥都“啊?啊?”地反問;趙爺爺說話漏風,含糊不清地比劃。大伙湊在他倆耳邊喊啞了嗓子,才從唾沫星子里聽出個大概:“獐子……是獐子!”老人們渾濁的眼睛突然發亮,枯樹枝似的手指顫巍巍指著獵物,“早些年……山里頭還有……”
確認了稀罕物的名號,男人們抄起彎刀開始剝皮。血腥味混著草灰味,在院子里彌漫開來。花奶奶踮著腳往竹筐里塞肉:“給李趙兩家多留些!”肉塊分到各家,當晚窩棚區飄起陣陣肉香,混著老人們講古的聲音:“獐子肉補得很……往后怕是見不著咯……”
果然如老人們所言,沒幾年獵槍全被收了上去。再后來漫山遍野的“禁獵”告示一貼,山林里的獸影徹底成了傳說。直到前些年回村,偶然瞅見玉米地邊閃過灰影……竟是只小獐子!它耳朵抖了抖,轉眼消失在密林里,驚起的落葉打著旋兒,像是替歲月補上了當年那頓野味的余味……。
《牛背上的生死劫:一頭黃牛改寫的命運傳奇》
滇南的夜霧像浸透寒氣的薄紗,裹著潮濕的涼意漫進窩棚。花奶奶枯瘦的手指摩挲著油亮的煙桿,火塘里迸濺的火星映得她眼角皺紋忽明忽暗:“趙老頭能活下來,全靠他家那頭通人性的大黃牛。“話音未落,圍坐的孩子們齊刷刷往前湊,呼吸聲與火塘的噼啪聲交織,仿佛能穿越時空,看見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月光被密林撕成碎片,暗處的槍口正泛著幽藍的寒光。
那年,趙伯伯為幫寡婦王嬸爭回被霸占的田地,在祠堂里當眾頂撞了村里的惡霸劉三。劉三氣得臉色鐵青,當晚就拍著桌子放狠話:“敢壞我好事,定要他好看!“打聽到趙伯伯總在深夜趕牛去磨坊,他便買通幾個混混,在必經的鷹嘴崖下埋下土槍。漆黑的槍管裹著油布,像蟄伏的毒蛇,只等獵物走進致命的陷阱。
出事那晚,趙伯伯往牛背上捆糧袋時,大黃牛突然打響鼻,渾濁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主人,粗壯的蹄子不安地刨著地面。往常溫順的它,剛走上山道就開始躁動,韁繩在趙伯伯手中繃得筆直,喉間發出低沉的嗚咽。當山路拐向鷹嘴崖,大黃牛突然人立而起,驚得趙伯伯踉蹌后退。馱著的糧袋“嘩啦“散落,金黃的玉米粒滾進草叢,它卻發瘋似的掉頭狂奔,尾巴掃過灌木叢發出“簌簌“聲響,四蹄踏碎滿地月光。
“站住!你這孽畜!“趙伯伯追得氣喘吁吁,粗布衫很快被露水浸透。正當他又急又惱時,砍柴晚歸的陳老漢舉著松明火把趕來:“老趙,咋回事?“兩人一前一后圍住大黃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給它套上韁繩。重新裝好糧袋時,陳老漢望著遠處黑黢黢的山崖嘟囔:“怪了,平日里最聽話的牛,今兒個怎么就......“他話音未落,趙伯伯的后頸已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而鷹嘴崖下,劉三攥著冰冷的槍管,聽著山道上漸遠的人聲,氣得一腳踢翻石塊。月光照亮他藏身的荊棘叢,不遠處的草葉上還沾著新鮮的牛蹄印……,距離槍口不過十步之遙。若不是大黃牛突然發瘋,此刻趙伯伯早已倒在血泊中,溫熱的血會滲進冰冷的泥土,染紅崖邊的野杜鵑。
消息傳開后,寨子里議論紛紛。趙阿婆摸著黃牛汗濕的脊背直抹眼淚,粗糙的手掌撫過它脖頸的勒痕;花奶奶則敲著煙桿感嘆:“積善之家必有余慶!趙老頭平日里幫人修房鋪路,連野貓野狗都舍不得打,老天爺派黃牛來報恩哩!“此后,大黃牛成了寨子里的“救命英雄“。孩子們路過牛棚,總要塞把帶著晨露的嫩草;老人們嘮嗑時,總愛指著鷹嘴崖的方向勸誡晚輩:“做人要學趙老頭,舉頭三尺有神明。“
歲月流轉,土槍早已銹成廢鐵,鷹嘴崖下的灌木依舊瘋長。但每當夜幕降臨,花奶奶講述的故事總會在火塘邊響起。那些看似巧合的生死瞬間,那些通人性的牲畜,都成了山里人代代相傳的生存信條。善良或許不會立刻開花結果,卻能在命運的轉角,為你擋住暗處的子彈。正如寨子里老人們常說的:“人在做,天在看,善念就是最好的護身符。“這來自山野的智慧,像永不熄滅的火塘,溫暖著一代又一代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