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勝宇的公寓位于約翰內斯堡最高端的住宅區，頂層復式，視野開闊得能俯瞰整個城市。羅瀟瀟站在落地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玻璃杯邊緣，窗外璀璨的城市燈光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

鑰匙轉動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蔣勝宇走進門，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領帶松散，臉色比離開時更加疲憊。

“老爺子怎么樣？“羅瀟瀟迎上去接過他的外套。

“穩定了。“蔣勝宇松了松領口，倒在沙發上，“醫生說是輕微心梗，需要靜養。“

羅瀟瀟專業本能立刻被喚醒：“有高血壓病史嗎？冠狀動脈情況如何？“

蔣勝宇嘴角微微上揚：“這才是我的羅醫生。“他疲憊地閉上眼睛，“老爺子一直有高血壓，但拒絕規律服藥。這次...不全是身體原因。“

羅瀟瀟在他身旁坐下，保持一段謹慎的距離：“是因為我們？“

蔣勝宇睜開眼，轉頭看她：“部分是。主要是姑姑在他面前煽風點火，說我要放棄繼承權跟你去戰區。“

“什么？“羅瀟瀟瞪大眼睛，“你從沒說過這種話！“

“因為這不是真的。“蔣勝宇坐直身體，“我只是告訴他們，無論他們接受與否，你都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

羅瀟瀟的心臟漏跳一拍。共度一生...如此沉重的承諾從他口中說出卻如此自然。她站起身，走向窗邊，需要物理距離來保持清醒。

“小宇，你不必這樣。我們...我們之間的問題不僅僅是你的家庭。“

“那是什么？“蔣勝宇的聲音從身后靠近，“是因為你不能生育？還是因為你覺得配不上蔣家的地位？“

羅瀟瀟轉身，發現他已經站在咫尺之遙，眼中燃燒著她熟悉的倔強。“都是！“她脫口而出，“還有你的未婚妻，你的責任，你的...“

蔣勝宇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但不容掙脫。他翻過她的手腕，露出那個多年前他為她制作的防過敏手環，現在已經泛黃陳舊，但依然戴在她手上。

“五年了，“他低聲說，“你還戴著它。為什么？“

羅瀟瀟想抽回手，但他握得更緊了。“習慣而已。“她別過臉。

“撒謊。“蔣勝宇的另一只手撫上她的臉頰，強迫她看著自己，“就像你撒謊說不在乎我一樣。“

他的手掌溫暖干燥，帶著淡淡的松木香氣。羅瀟瀟能感覺到自己的防線在崩潰，就像陽光下的冰層，一點點融化。

“我給你看樣東西。“蔣勝宇突然松開她，走向客廳一角的一個古老保險箱。他輸入密碼，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冊。

“這是什么？“羅瀟瀟接過相冊，觸感沉重。

“我的過去。“蔣勝宇示意她打開，“五歲前的照片，車禍后爺爺保存下來的。“

羅瀟瀟翻開第一頁，呼吸一滯。彩色照片上，一對俊美的年輕夫婦站在歐式庭院里，中間是穿著小西裝的男孩，笑容燦爛如陽光。那眉眼，那酒窩，毫無疑問是幼年的蔣勝宇。

“我的父母，“蔣勝宇輕聲說，“蔣氏集團獨子蔣明輝和他的妻子，著名鋼琴家蘇雯。“

羅瀟瀟小心地翻動頁面，每一張照片都展示著一個幸福家庭的片段：生日派對、海邊度假、圣誕晚會...小蔣勝宇總是笑靨如花，與后來孤兒院里那個陰郁男孩判若兩人。

翻到中間時，一張被剪去一半的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殘留的部分是小蔣勝宇站在鋼琴旁，另一半被整齊地剪掉了，只露出一角淡藍色的裙擺。照片背面有一行褪色的字跡：“車禍非意外，但證據被...“

字跡到此中斷。羅瀟瀟抬頭看向蔣勝宇：“這是什么意思？“

蔣勝宇的表情變得復雜：“我父母的車禍。官方說法是剎車失靈，但爺爺一直懷疑是謀殺。這張照片是車禍前一天拍的，原本是和姑姑的合影。“

羅瀟瀟再次看向那角裙擺，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說...蔣明華？“

“沒有證據。“蔣勝宇搖搖頭，“但父母死后，姑姑成了集團實際掌權者。如果不是爺爺堅持尋找我，蔣氏早就完全落入她手中了。“

羅瀟瀟感到一陣寒意。豪門恩怨遠比她想象的更加殘酷。“所以你回到蔣家后...“

“爺爺保護我，但也利用我制衡姑姑。“蔣勝宇苦笑，“豪門生活，比你想象的戰區安全不了多少。“

他翻到相冊最后一頁，那里貼著一張泛黃的報紙剪報，日期是蔣勝宇父母車禍后一周。標題醒目：《蔣氏繼承人失蹤，疑被綁架》。

“我被父親的司機劉叔帶走了。他是我母親的遠親，也是唯一知道車禍真相的人。“蔣勝宇的聲音低沉，“他把我送到孤兒院，說等風波過去再接我，但三個月后他被發現死在郊外，官方說法是醉酒墜河。“

羅瀟瀟捂住嘴。她突然理解了為什么蔣勝宇剛到孤兒院時那么封閉自我，為什么對陌生人充滿戒備。一個五歲的孩子，目睹父母死亡，又被唯一信任的人拋棄...

“劉叔只告訴我兩件事，“蔣勝宇繼續說，“永遠不要吃豌豆，因為我對它嚴重過敏；還有，不要相信任何自稱蔣家的人。“

羅瀟瀟想起孤兒院里蔣勝宇對豌豆的恐懼，以及他對王素芳的疏遠。原來一切都有原因。

“所以當爺爺找到我時，我第一反應是拒絕。“蔣勝宇合上相冊，“但后來我意識到，只有變得強大，才能保護重要的人。比如你。“

羅瀟瀟的心跳加速。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保護者，原來被保護的從來都是她。

“現在你明白了嗎？“蔣勝宇靠近一步，“蔣家的財富、地位，對我而言只是工具。我想要的是查清父母死亡的真相，是保護我愛的人不受傷害。而你，羅瀟瀟，是我唯一想共度一生的人，不管有沒有孩子，不管姑姑和爺爺怎么想。“

他的眼神如此堅定，讓羅瀟瀟想起星空下那個許下約定的男孩。時間改變了許多，但有些東西從未變過。

“我需要時間...“她最終說道。

蔣勝宇點點頭，沒有逼迫：“你睡主臥，我睡客房。明天我要去醫院看爺爺，你可以在這里休息。“

那晚，羅瀟瀟躺在寬敞的主臥床上，輾轉難眠。蔣勝宇的坦白讓她看到了豪門背后的暗流涌動，也讓她更加確信自己不屬于這個世界。但離開的念頭不再那么堅決了，因為這次，她知道會傷到的不僅是她自己。

清晨，她聽到蔣勝宇輕聲出門的聲音。起床后，公寓里安靜得只有空調運轉的細微聲響。羅瀟瀟煮了咖啡，坐在露臺上翻閱醫學雜志，試圖分散注意力。

門鈴在上午十點響起。羅瀟瀟以為是蔣勝宇忘了帶鑰匙，開門卻看到一位陌生女子——二十出頭，穿著高定連衣裙，妝容精致，身后跟著兩個穿黑西裝的保鏢。

“你就是羅瀟瀟？“女子上下打量她，目光中的輕蔑毫不掩飾，“我是林雅，勝宇的未婚妻。“

羅瀟瀟僵在門口，咖啡杯在手中突然變得滾燙。“蔣勝宇不在家。“她盡量保持聲音平穩。

“我知道。“林雅徑自走進公寓，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聲響，“我是來找你的。“

保鏢守在門外，林雅在客廳中央轉了一圈，挑剔地打量著裝修。“品味不錯，可惜很快就要重新裝修了。“她意有所指地說。

羅瀟瀟放下咖啡杯：“林小姐，有話直說吧。“

林雅冷笑一聲，從手包里拿出一張支票，放在茶幾上：“一千萬蘭特。離開南非，永遠別再聯系勝宇。“

羅瀟瀟看著那張支票，突然想笑。這種電視劇里的橋段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你誤會了，“她平靜地說，“我和蔣勝宇只是...“

“舊情人？青梅竹馬？“林雅打斷她，“我不管你們是什么關系。蔣氏集團和林氏集團的聯姻勢在必行，勝宇現在只是被你的'戰地天使'形象迷惑了。等他清醒過來，還是會回到他的世界。“

羅瀟瀟握緊拳頭。林雅的話刺痛了她內心最深的恐懼——她和蔣勝宇終究屬于不同的世界。

“支票你留著，“林雅繼續說，“或者...“她突然拿起茶幾上的相冊，翻到那張被剪去一半的照片，“你對這個感興趣？“

羅瀟瀟心頭一震：“你怎么知道？“

“蔣明華姑姑告訴我的。“林雅得意地笑了，“她說勝宇一直癡迷于父母車禍的真相。但你知道嗎？有時候真相不如不知道的好。“

她湊近羅瀟瀟，香水味濃烈得令人窒息：“拿著錢走人，或者...我保證勝宇永遠查不到他想要的真相。選擇權在你。“

羅瀟瀟后退一步，大腦飛速運轉。林雅的話暗示她知道車禍內情，而且與蔣明華關系密切。這是威脅，也是線索。

“我需要考慮。“她最終說道。

林雅滿意地笑了：“聰明人。我給你24小時。“她轉身走向門口，又停下腳步，“對了，勝宇不知道我來。如果你告訴他...那些證據會永遠消失。明白嗎？“

門關上后，羅瀟瀟癱坐在沙發上，心跳如雷。她不是被金錢嚇到，而是林雅對車禍真相的暗示。如果蔣勝宇父母的死真有隱情，而她又成了阻礙他查明真相的原因...

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是蔣勝宇。

“爺爺想見你。“他的聲音有些疲憊，“你能來醫院嗎？“

羅瀟瀟握緊手機：“為什么？“

“他說...有些事要當面告訴你。“蔣勝宇頓了頓，“關于我父母的車禍。“

羅瀟瀟的血液幾乎凝固。這太巧合了，就在林雅提到車禍后不久...

“好，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羅瀟瀟迅速換好衣服。離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茶幾上的支票和相冊。無論蔣老爺子要說什么，她都必須面對。為了蔣勝宇，也為了那段他們共同走過的歲月。

蔣氏私立醫院的VIP樓層安靜得像與世隔絕。護士領著羅瀟瀟來到一間寬敞的套房，窗外是城市全景，室內醫療設備一應俱全。

蔣勝宇站在床邊，看到羅瀟瀟進來，明顯松了一口氣。病床上的老人比她想象中更加威嚴——即使臥病在床，白發稀疏，那雙銳利的眼睛依然讓人不敢直視。

“羅醫生，“蔣老爺子開口，聲音虛弱但不失威嚴，“久仰大名。“

羅瀟瀟禮貌地點頭：“蔣先生好。“

“爺爺，“蔣勝宇插話，“您答應過要好好談的。“

老人哼了一聲：“急什么？“他示意羅瀟瀟坐下，“聽說你救了我孫子兩次。一次在孤兒院，一次在非洲。“

羅瀟瀟有些驚訝蔣勝宇連這些細節都告訴了家人。“只是巧合。“她輕聲說。

“世上沒有巧合。“蔣老爺子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蔣勝宇連忙遞上水和藥片。老人吞下藥，喘息片刻，繼續說：“就像我兒子媳婦的車禍，表面看是意外，實際上...“

“爺爺！“蔣勝宇打斷他，“醫生說您需要休息。這些可以改天再說。“

老人擺擺手：“改天？我還有多少'改天'？“他看向羅瀟瀟，“年輕人，我直說了吧。我知道勝宇對你的感情，也尊重你們的過去。但作為蔣家繼承人，他有責任確保家族延續。“

羅瀟瀟的手指掐進掌心。又是生育能力的問題。“我理解。“她艱難地說。

“你不理解。“蔣老爺子突然從床頭柜拿出一個文件夾，“看看這個。“

羅瀟瀟疑惑地打開文件夾，里面是一份醫學報告——關于她的傷勢評估，但結論與之前看到的完全不同：“...卵巢功能有望恢復...自然受孕幾率30%以上，配合輔助生殖技術可達60%...“

她震驚地抬頭：“這是...“

“真實的報告。“蔣老爺子冷笑，“之前那份是偽造的。我讓人替換了它，想測試你的反應。“

蔣勝宇猛地站起來：“什么？！爺爺，你怎么能...“

“安靜！“老人喝道，“我還沒說完。“他轉向羅瀟瀟，“你通過了測試。沒有拿錢走人，沒有大吵大鬧，而是默默準備離開，以為這樣對勝宇好。愚蠢，但真誠。“

羅瀟瀟的大腦一片混亂。測試？偽造報告？豪門的手段比她想象的更加復雜。

“現在，第二個測試。“蔣老爺子按了床頭的呼叫鈴，一個護士立刻推門而入，手里拿著一個金屬盒，“這是關于我兒子車禍的證據。如果你看了，就代表卷入蔣家的紛爭，可能面臨生命危險。如果不看，我可以安排你去瑞士靜養，保證你余生無憂。選擇吧。“

金屬盒在護士手中泛著冷光。羅瀟瀟看向蔣勝宇，他眼中滿是復雜的情緒——期待、擔憂、歉意...

沒有猶豫，羅瀟瀟接過金屬盒：“我選擇真相。“

蔣老爺子露出滿意的笑容，而蔣勝宇眼中的愛意幾乎要溢出來。

“好，“老人點點頭，“那么接下來，你們要面對的不只是我那個野心勃勃的女兒，還有整個林氏集團。準備好了嗎？“

羅瀟瀟打開金屬盒，里面是一份泛黃的行車記錄儀存儲卡，和一張照片——完整的合影，小蔣勝宇站在鋼琴旁，旁邊是年輕的蔣明華，她手里拿著一把車鑰匙，笑容詭異。

照片背面寫著：“剎車線被剪斷前的最后影像。鑰匙在她手中。“

羅瀟瀟倒吸一口冷氣。蔣勝宇湊過來看，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現在你明白了，“蔣老爺子疲憊地閉上眼睛，“為什么我堅持要勝宇繼承家業。只有他，能還他父母一個公道。“

羅瀟瀟握住蔣勝宇顫抖的手。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這一次，她不會再獨自逃離。因為他們之間的羈絆，早已超越了親情、愛情，成為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就像那首《星辰與微光》，無論相隔多遠，總能找到回響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