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課的下課鈴剛響，江祈安就從筆袋里抽出熒光粉的膠帶。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桌面上，她把膠帶拉直，在課桌中央貼出一條筆直的分界線。

“哇，這么嚴格？“

陸之燼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他不知何時倒坐在了她前面的椅子上，兩條長腿跨在椅子兩側，下巴懶洋洋地擱在椅背上。陽光在他發梢跳躍，將棕褐色的頭發染成琥珀色。

“連胳膊肘過界都要管？“他歪著頭笑，左耳的黑色耳釘閃著微光。

江祈安沒有抬頭，繼續整理桌上的筆記：“你的東西總是越界。“她指了指他桌上那堆亂七八糟的書本，其中一本《高等物理》已經侵占了她的桌面三分之一。

陸之燼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掌寬大溫熱，輕松就將她的手腕圈住。江祈安下意識要抽回手，卻被他輕輕按在了桌面上。

“可是你的手比我小這么多。“他將自己的手掌貼上去，指尖正好超出她手指一小截，“按比例來說，我的領地應該更大才對。“

他的掌心有薄繭，摩挲著她細膩的皮膚時帶來微妙的觸感。江祈安感到一陣莫名的燥熱，猛地抽回手，卻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保溫杯。

“嘩啦——“

紅棗茶傾灑而出，在她淺色的校服裙上洇開一片暗紅的水漬。茶水順著裙擺滴落，在她白皙的小腿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對不起！“陸之燼手忙腳亂地從口袋里掏出紙巾，直接按在了她大腿被茶水浸濕的位置，“我幫你......“

“我自己來！“江祈安搶過紙巾，兩人的手指在空中相碰。那一瞬間，她仿佛被電流擊中，指尖微微發麻。她慌亂地擦拭著裙擺上的水漬，動作太大導致衣領微微敞開，露出了鎖骨下方一小片雪白的肌膚。

陸之燼突然不說話了。

江祈安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到自己胸前若隱若現的一道淺色疤痕。那是去年手術留下的痕跡，像一條細細的銀線，橫亙在鎖骨下方。她猛地拉緊衣領，這個動作太過突然，導致胸前的藥盒從口袋里滑落，“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幾粒白色藥片滾了出來，在陽光下閃著微光。

“這是......“陸之燼彎腰要去撿。

“普通的維生素。“江祈安迅速蹲下身，卻和同時彎腰的陸之燼撞了個正著。他的額頭重重磕在她的眉骨上，發出一聲悶響。

“嘶——“兩人同時痛呼出聲。

江祈安捂著眉骨，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陸之燼也捂著額頭，卻第一時間伸手來查看她的傷處：“讓我看看。“

他的指尖輕輕撫過她泛紅的眉骨，眉頭皺得緊緊的：“都怪我......“聲音里帶著罕見的自責。

江祈安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混合著一絲薄荷的清涼。他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頰，讓她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陽光從側面照過來，給他挺拔的鼻梁鍍上一層金邊，睫毛在眼下投下細密的陰影。

“陸之燼！“

一個尖銳的女聲打破了這微妙的氛圍。學習委員林妍站在教室門口，胸前的學生會徽章閃著冷光。她走近時，目光落在散落的藥片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江同學又低血糖了？“

陸之燼直起身，不動聲色地擋在江祈安前面：“林妍，物理老師找我什么事？“

林妍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彎腰撿起一粒藥片，在指間輕輕轉動：“這種維生素......“她拖長了音調，“我好像在醫院的藥房里見過呢。“

教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幾個好奇的同學已經圍了過來，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江祈安感到一陣眩暈，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裙擺。

就在這時，陸之燼突然笑了。他伸手從林妍指間拿過藥片，隨手拋進嘴里：“味道不錯。“他嚼了兩下，看向江祈安，“明天能再分我幾粒嗎？“

林妍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你......“

“不是要去找物理老師嗎？“陸之燼打斷她，一只手已經搭上江祈安的肩膀，“走吧，我陪你去。“

走出教室時，江祈安聽到身后傳來林妍咬牙切齒的聲音：“裝什么裝......“

走廊上，陸之燼突然停下腳步。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灑進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他轉過身，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紙包：“給。“

江祈安打開一看，是幾顆裹著金箔的松子糖。

“補充血糖。“他眨了眨眼，“比維生素管用。“

江祈安捏著糖紙，突然注意到他手腕內側有一道新鮮的劃痕，還在微微滲血。

“你的手......“

“實驗室不小心劃的。“他漫不經心地甩了甩手，血珠甩在地上，像幾朵小小的梅花。

江祈安從藥盒里取出一片創可貼，拉過他的手仔細貼上。他的手掌溫暖干燥，指節修長有力，讓她想起鋼琴家的手。

“謝謝。“陸之燼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不過下次，記得先照顧好自己。“

上課鈴響了，走廊上的學生開始往教室里涌。人群中，江祈安感覺到陸之燼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松開，轉身走進了教室。陽光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像一條無聲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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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鈴撕裂黃昏的寂靜時，江祈安正把藥盒藏進袖口。金屬邊緣刮擦著校服內襯，發出細微的沙沙聲。母親今早的電話里的警告還在耳邊：“別讓任何人看到你的病歷。“

“這么著急？“

陸之燼倚在門框上，黑色書包帶松松垮垮地掛著，小指上的尾戒“不渡“二字泛著冷光。他指尖轉著枚硬幣，銀光在夕陽下劃出危險的弧度。

“有人來接我。“江祈安低頭系鞋帶，一縷碎發垂落，遮住她輕顫的睫毛。

硬幣突然停住。陸之燼彎腰撿起從她口袋滑落的紙片：“京都中心醫院...“他念出抬頭時，硬幣“當啷“掉在地上。

江祈安撲過去搶，卻被他舉過頭頂。她踮起腳，聞到他領口殘留的薄荷煙味，混合著體育課后淡淡的汗濕。身高差距讓她像只徒勞的貓，幾次跳躍間，發絲掃過他滾動的喉結。

“還給我！“她第三次起跳時，鞋帶突然松脫。

陸之燼接住栽倒的她。沖擊力讓兩人撞在儲物柜上，金屬柜門發出巨響。江祈安的臉頰貼著他胸膛，聽見里面傳來急促的震動——不知是誰的心跳。

“低血糖？“他聲音沙啞，呼吸噴在她發頂。展開的病歷上赫然寫著：血糖值2.8mmol/L，伴有暈厥史。

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江祈安掙扎著要起身，卻被陸之燼單手扣住后腰。他另一只手迅速折好病歷塞回她口袋，動作流暢得像變魔術。

“你...“她抬頭，正對上他垂下的目光。黃昏的光線里，他琥珀色的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像是發現獵物的貓科動物。

林妍的聲音突然插進來：“教務處找你，陸之燼。“她皮鞋踏在地面的節奏噠噠噠的像倒計時，“關于昨天實驗室的...意外。“

江祈安感到腰間的手驟然收緊。陸之燼后頸的荊棘紋身隨著肌肉繃緊而扭曲，但聲音卻出奇平靜：“知道了。“

他松開手，從褲兜掏出個錫紙包：“吃了。“里面是裹著糖霜的山楂球，表面撒著細碎的桂花，“比你的藥管用。“

林妍的冷笑從身后傳來：“這么關心轉學生？她給你下蠱了？“

陸之燼轉身時，硬幣不知何時又回到了他指間。銀光一閃，精準地擊中林妍胸前的學生會徽章，金屬碰撞聲驚飛了窗外棲息的麻雀。

“走吧。“他突然握住江祈安的手腕，指腹按在她跳動的脈門上，“送你去醫院。“

走廊的燈光次第亮起。江祈安看著兩人交疊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一條黑色的臍帶。陸之燼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她腕間淡青的血管，那里剛剛測出的脈搏是每分鐘118次。

“為什么幫我？“在拐角處她終于開口。

陸之燼停下腳步。暮色中他的側臉線條鋒利，耳釘反射著最后一縷天光：“因為...“他從她發梢摘下一片桂花，“你撒謊時會摸藥盒。“

校門口停著的黑色轎車按響了喇叭。江祈安把山楂球塞進嘴里，酸甜瞬間在舌尖炸開。她轉身前最后看到的，是陸之燼彎腰撿起那枚滾落的硬幣，而林妍正把病歷照片發進班級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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