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雪泠一時愣住。

那鬼嬰的怨氣竟如此之大，都已經被桃木符重傷，還是能結下如此毒咒。

她一時無言，是以垂下眸子默不作聲。

“師尊…”虞寧寧囁嚅兩聲。

“師尊，我們要幫無憂鎮的人解開毒咒嗎？”方明溪緊跟著開口。

“不必了。”

“此次到人間捉妖，本就當以凡人自居，更何況凡間不比修真界，萬物生存自有法則。”

“下靈山前，師兄便告誡過我，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使用靈力。”

虞寧寧登時恍然大悟：“怪不得昨日除妖，師尊只許我們用符紙和桃木劍。”

“凡間講究因果輪回，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黎回生無聲重復一遍。

他隱約覺得，鶴雪泠的確不想幫無憂鎮解開那鬼嬰下的毒誓。

并非是因為無法催動靈力的緣故，是發自內心厭惡那些人。

“其實吧…我倒是覺得，他們品行敗壞，貪得無厭，害死那么多無辜的人。”

“也的確挺該死的。”

虞寧寧攪了攪手上的帕子，低垂著腦袋囁嚅出聲。

結果倒是出乎她意料，鶴雪泠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沒有開口斥責。

轉而又想起昨晚出祠堂時周圍人對她們的稱呼，不由皺了皺眉，低聲囑咐起方明溪：

“明溪，往后我們便以某個道觀的弟子為身份，往后除妖便說是方才下山的道士。”

“師尊，我記住了。”方明溪忙不迭點頭。

“凡間妖物鋸多，我們也不便在此耽擱太久，今日你們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們便離開無憂鎮。”

幾人聞言散開，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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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鶴雪泠靠著院子正中央的桃花樹，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天上那輪彎月。

那婦人家前院便是糖糕鋪子，后院倒是極大，有好幾間略顯簡陋的土坯瓦房，正中央種了棵梨花樹。

四周寂靜無聲，偶有風聲掠過，銀白色的月光透過樹梢縫隙，將那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照的格外清晰。

她呆呆望著天上那皎潔的月亮，思緒也漸漸飄遠，是以未曾聽見遠處傳來的開門聲。

直到少年走近，清瘦的身影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身上的傷好全了。”

她并沒有看他，視線還是定定落在月亮上。

黎回生淺淡的“嗯”了一聲。

空氣有一瞬詭異的沉靜。

半晌后，似是為了打破這股莫名的沉默，鶴雪泠輕聲開口解釋：

“昨日我并非有意將你一人留在祠堂，當時火勢漸大，我以為你跟在后面。”

黎回生垂在一旁的手陡然握緊。

她聽見他那晚昏迷前的話了。

今晚的月亮格外亮堂。

人間的月亮不似靈山的月亮，是有溫度的，彎彎的，黃澄澄的，連落下清輝也不似靈山上那般泛著冷意，反倒是帶著股淡淡的暖意。

不知是不是因著這幾分暖意，柔和了面前人清冷的眉眼。

“我知曉師尊不是故意的。”少年垂下眼睫，連上揚的眼尾都落下了些，聲線竟是帶了幾分委屈。

“可當時我真的好怕，怕就那般孤零零死在火里，連死都不會被注意到。”

“我也看見小櫻，即使變成鬼嬰都有陳娘子護著，我自小便沒有母親，自然不知被人拼命護著的滋味。”

鶴雪泠聽著他帶著委屈的話，眸光動了動，神情有幾分復雜。

一時也不知該作何感想，雖不知黎回生究竟是如何與親眷走散的，但自幼四海為家，顛沛流離卻是真的。

鶴雪泠視線終于收了回來，轉而落在少年白皙的面容上。

頓了頓，輕聲開口：“往后，我不會再拋棄你們任何一個。”

少年濕漉漉的眼睫輕顫了一下。

下一瞬，一只玉白色的鐲子出現在視線中。

握著鐲子的手的很漂亮，白皙修長，瑩潤的指尖帶著淺淡的粉。

下一刻，清冷的聲音響徹耳畔：

“贈你一只照雪，此后便可保你平安。”

他呆呆的看著鐲子，怔愣之際竟一時忘記伸手去接。

那手又將鐲子往前送了送，不忘冷聲提醒道：

“碧清峰不收廢物，別忘了你在仙門大比同我說過的話，日后若是無法結丹，便將照雪還與我，自行離開玄霄宗。”

黎回生整個人仿佛身處云端，暈乎乎的，什么都聽不真切，只是憑著本能接過照雪。

*********

次日一早，幾人就重新收拾好了東西。

鶴雪泠笑著同那婦人道了謝，便跟著虞寧寧他們往無憂鎮的出口走去。

一路上打量的目光倒是沒停，鬼嬰一事解決，壓在無憂鎮鎮民身上的陰霾終于將將散開了些。

見她們要離開，倒是有諸多疑問，只是礙于祠堂那晚的事，不敢出聲開口詢問。

先前想一把火燒死她們的幾個男子更是怕被報復，索性關門躲了起來。

幾人走出了鎮口，鶴雪泠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她想起來了，從前被無虛仙尊帶走時也是在無憂鎮，不曾想過去百年，這里的民風竟也變成這般。

想起從前的故人，她不動聲色的垂下眸子。

待回頭打算繼續趕路時，卻見一扎著小辮子，約莫七八歲的小姑娘猛地朝她撲了過來，將幾人都嚇了一跳，連鶴雪泠也差點被撲倒。

偏她卻渾然不覺，笑彎了眉眼，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甜甜的叫著：

“阿姐阿姐！”

這般熟悉的語氣，熟悉的稱呼，鶴雪泠猛地怔住。

好像阿昭！

是她的阿昭回來了嗎？

她眼圈霎時紅了，蹲下身子將白嫩的臉頰捧在手里，仔仔細細端詳起她的面容。

彎彎的柳葉眉，葡萄似的杏眼。

她原本希冀的眸光黯淡下來。

這不是阿昭。

阿昭膚色沒有這般白皙，眉毛也不似柳葉彎彎，反而帶著幾分稚嫩的英氣，鼻尖挺翹，帶著點倔強的弧度，尤其是笑起來還有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她收斂了神色，站了起來，虞寧寧和方明溪還被這又沖出來的孩子發著愣。

黎回生基于小櫻那個邪物的前車之鑒，飛速抽出了劍，擰著眉頭，將那突然冒出的孩子與鶴雪泠隔開。

“師尊當心，這怕又不是突然冒出的邪物。”

其余幾人聞言也從怔愣中回過神來，紛紛警惕的望向她。

鶴雪泠恢復了往日那般清冷的神色，聽見黎回生那般說，立即感知了下腕上的照雪，發現沒有發熱的跡象后才堪堪放下心。

冷冷的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一臉委屈的女孩兒：

“你是誰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