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媽媽那聲嚎，活像被人捅了十刀又踩了脖子，尖利得能震碎暖閣頂上的琉璃瓦！她像座移動的肉山，帶著一股子劣質香粉混合血腥氣的狂風，直撲我而來！蒲扇般的手掌高高揚起，指甲縫里還沾著瓜子皮！
“賠錢！賠老娘的損失！扒了你的皮——”唾沫星子跟下雨似的。
我抱著我的琵琶，腳底板抹油，“哧溜”一聲就往那唯一散發著“安全”氣息的角落陰影里鉆！動作快得像只受驚的耗子，精準地把自己塞到了那尊沉默的黑衣殺神背后，只探出半個腦袋和那雙賊亮的眼睛。
“金媽媽！”我扯著嗓子，聲音在殺神背后顯得甕聲甕氣，但字字清晰，“冤有頭債有主！那手指頭又不是我切的！您找錯人啦！要賠錢，得找這位…這位手快的大俠！”我伸出根手指頭，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前面那堵紋絲不動的黑色“墻壁”。
金媽媽的巴掌硬生生停在半空，離我腦門就差三寸！她那張涂脂抹粉的臉，表情精彩得像開了染坊，憤怒、驚恐、心疼（主要是心疼錢）攪和在一起。她肥碩的身軀肉眼可見地哆嗦著，死死瞪著陰影里那個模糊的身影，又氣又怕，愣是不敢再往前挪一步。
那尊“殺神”像是完全沒聽見背后的雞飛狗跳。他依舊低著頭，大半張臉藏在陰影里。一只骨節分明、異常穩定的手，正慢條斯理地用一塊看不出本色的粗布，擦拭著那柄剛切過手指頭的長劍。動作專注、細致，仿佛在對待什么稀世珍寶。劍身殘留的血跡，在那緩慢而穩定的擦拭下，被一點點抹去，露出底下冰寒刺骨的鋒刃。那細微的摩擦聲，在死寂的暖閣里，比金媽媽的嚎叫還瘆人。
“再吵，”冰冷的聲音毫無起伏，像冰珠子砸在青石板上，“割舌頭。”
五個字，輕飄飄的。
金媽媽渾身的肥肉猛地一顫！像是被無形的冰錐子捅了個對穿！那張開的大嘴瞬間死死捂住，只從指縫里漏出幾聲壓抑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母雞發出的“咯咯”聲。眼珠子驚恐地轉動著，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混合著粉底往下淌，沖出一道道溝壑。
暖閣里只剩下王崇文那斷斷續續、有氣無力的哀嚎，還有角落里瘦高個秀才尿褲子的騷味頑強地擴散著。
【叮！檢測到‘極致恐懼（金媽媽）’情緒！才情點+15！檢測到‘強烈威懾（多人）’情緒！才情點+20！…】
玉玲瓏扭著水蛇腰，像朵移動的芍藥花，裊裊婷婷地飄了過來。她手里捏著個油汪汪的紙包，隔著老遠就飄出一股勾魂奪魄的肉香——燒雞！絕對是燒雞！我肚子里的饞蟲瞬間造反，咕嚕聲震天響。
她看都沒看地上那攤爛泥似的王崇文，也沒理會抖成篩糠的金媽媽，徑直走到我面前。那雙勾魂眼在我和黑衣殺神之間溜了一圈，紅唇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帶著點看穿一切的狡黠和幸災樂禍。
“小豁牙，”她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一股子慵懶的甜膩，把手里的油紙包往我懷里一塞，“拿著。姐姐疼你，送你份‘跑路套餐’。”她頓了頓，眼波流轉，又瞥了一眼那擦劍的黑影，意有所指，“再磨蹭…某些人的‘劍’，可沒姐姐的‘嘴’快。”
油紙包入手溫熱，沉甸甸的，濃郁的肉香直沖天靈蓋！我下意識地抱緊了，口水差點決堤。但腦子里的算盤珠子打得噼啪響。
“跑路套餐？”我仰起豁牙臉，笑得那叫一個“天真無邪”，“好姐姐！這‘套餐’…光有雞，沒盤纏，跑不遠呀？您看我這小胳膊小腿兒的，萬一跑半道餓暈了，被野狗叼了去…您不心疼？”我眨巴著大眼睛，伸出空著的那只手，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做出個宇宙通用的“加錢”手勢。
玉玲瓏先是一愣，隨即“噗嗤”一聲笑得花枝亂顫，差點把頭上的金步搖甩飛。她伸出染著蔻丹的手指，用力點了點我的額頭：“你呀！小冤家！小財迷！閻王爺那兒走一遭都不忘討價還價！”
話雖這么說，她還是飛快地從自己鼓囊囊的袖袋里摸出個小小的、沉甸甸的繡花荷包，看那形狀，里面至少是碎銀子！她沒好氣地往我懷里一丟：“拿去！省著點花！別還沒出錢塘就被人搶了！”
“謝姐姐！姐姐長命百歲！貌美如花！”我一把攥緊荷包，塞進破麻衣最里層，動作快如閃電。燒雞！銀子！安全感瞬間飆升！
就在這時——
“少爺！少爺您怎么了？”暖閣大門被“砰”地撞開！兩個穿著家丁短打、滿臉橫肉的壯漢沖了進來。一看到地上捂著斷指、哀嚎翻滾、渾身血污的王崇文，兩人眼珠子瞬間紅了！
“哪個天殺的敢傷我家少爺？”為首那個疤臉家丁目眥欲裂，眼神像刀子一樣掃過全場，最后狠狠釘在抱著琵琶和燒雞的我身上，“是你這個小賤人？給我拿下！”
兩個壯漢像兩頭被激怒的蠻牛，帶著一股腥風，惡狠狠地朝我撲來！蒲扇大的巴掌帶著勁風，眼看就要把我這小身板拍成肉餅！
我頭皮一炸！剛捂熱的燒雞和銀子啊！
跑！往哪跑？
我幾乎是本能地，再次發揮耗子鉆洞的本事，抱著我的“財產”，一個矮身，又想往黑衣殺神背后那片唯一的“安全區”里縮！
“滾開！”疤臉家丁見我躲，更是暴怒，另一只大手直接朝擋在前面的黑衣身影抓去，想把他扒拉開，“不長眼的東…”
他的“西”字還沒出口。
唰！
又是一道冷光！
比剛才切斷手指更快！更冷！更無情！
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割裂厚布的“嗤啦”聲。
疤臉家丁那只抓向黑衣人的手，還保持著前伸的姿態。手腕處，一道細細的血線慢慢浮現。
下一秒——
噗！
整只手掌，齊腕而斷！像塊爛木頭般掉在地上，手指頭還神經質地抽搐了兩下！
時間，仿佛又停滯了一秒。
疤臉家丁臉上的暴怒瞬間凝固，變成了極致的茫然。他呆呆地看著自己光禿禿、正在狂噴鮮血的手腕斷面，仿佛無法理解發生了什么。劇痛延遲了一瞬，才像海嘯般席卷他的神經。
“啊——我的手！”比王崇文凄厲十倍的慘嚎炸裂開來！他抱著噴血的斷腕，像根被砍倒的木樁，直挺挺地向后栽倒，瘋狂地在地上翻滾、嚎叫。鮮血像小噴泉似的，濺得到處都是。
他身后那個剛沖進來的同伴，臉上的橫肉瞬間僵住，前沖的姿勢硬生生剎住，驚恐地看著地上翻滾的同伴和那只斷手，又看看陰影里那個依舊低著頭、仿佛從未動過的黑影，一股寒氣襲身！他渾身篩糠似的抖了起來！
整個暖閣，徹底成了屠宰場加茅房！哀嚎、血腥、騷臭、恐懼…玉玲瓏皺著眉，嫌棄地用帕子死死捂住口鼻，后退了好幾步。金媽媽直接翻著白眼，喉嚨里發出“咯咯”的怪響，眼看就要暈過去。
那尊殺神，終于擦完了他的劍。
他手腕一抖，那柄寒光凜冽的長劍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精準無比地滑入他背后那柄古樸的劍鞘之中，嚴絲合縫。
直到這時，他才緩緩抬起頭。帽兜的陰影依舊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他的目光，第一次，透過這片混亂血腥，落在了我身上。
冰冷，銳利，像兩把剛剛淬過寒泉的匕首，直直地刺過來。
我抱著我的燒雞、琵琶和銀子，剛劫后余生的小心臟還撲通撲通亂跳，被他這眼神看得后脖頸子一涼。下意識地，我把懷里的油紙包抱得更緊了點。
他薄唇微啟，聲音不高，卻像冰錐子鑿進每個人的耳膜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
“走。”
走？當然走！這鬼地方一秒都不想多待！
我如蒙大赦，抱著我的“跑路三件套”——燒雞、琵琶、銀子，撒丫子就往暖閣外沖！動作快得像只被狼攆的兔子！
剛沖出那令人窒息的血腥騷臭包圍圈，沖到翠微樓燈火通明、但同樣一片死寂狼藉的大堂，身后那冰冷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再次追了上來，清晰地鉆進我的耳朵：
“油壁車。青驄馬。”
我腳步猛地一頓，豁然回頭。
只見那黑衣身影如同鬼魅，不知何時已悄無聲息地跟在我身后幾步遠的地方。他依舊隱在斗篷的陰影里，看不清面容，只有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如同實質。
油壁車？青驄馬？
我腦子里瞬間閃過西市口風雪中，那輛精致的小車和那個念酸詩的少年郎！
“愣著等死？”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的催促。
我猛地回神！管他油壁車還是青驄馬！管他殺神還是酸詩郎！只要能離開這鬼地方，龍潭虎穴也闖了！
“走就走！”我豁牙一齜，抱著我的家當，扭頭就朝著翠微樓后門停放車馬的方向，亡命狂奔！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腳下生風。
身后，那冰冷的腳步聲，如同索命的鼓點，不緊不慢，卻如影隨形。
風雪不知何時又大了。
冰冷的雪粒子砸在臉上，生疼。
翠微樓后巷狹窄幽暗，堆滿了雜物和散發著餿味的泔水桶。一輛通體漆黑、沒有任何紋飾、看著就異常結實沉重的油壁馬車，靜靜地停靠在最深的陰影里。拉車的，正是那匹神駿非凡、通體雪白無一根雜毛的青驄馬！此刻，它正不耐煩地用前蹄刨著地上的積雪，鼻孔里噴出兩道白氣。
車轅上，空無一人。
我抱著燒雞琵琶銀子，一頭撞進后巷，差點被泔水桶絆個跟頭。一眼就看到了那輛黑沉沉的車和那匹顯眼的白馬。
“是…是他...不對...不是他？”我喘著粗氣，驚疑不定地看向身后跟上來的黑影。
黑影沒理我。他徑直走向馬車，動作利落地一把拉開厚重的黑色車門。
里面黑洞洞的，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進去。”依舊是毫無情緒的命令。
我看看那黑黢黢的車廂，又看看旁邊那匹刨著蹄子、眼神桀驁不馴的大白馬，再看看眼前這尊渾身散發著“不進去就送你進去”氣息的殺神…
咕咚。我咽了口唾沫。
“那個…大俠，”我抱著我的琵琶和燒雞，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那匹青驄馬，試圖討價還價，露出一個自認為無比乖巧（實則極其諂媚）的豁牙笑，“我…我能騎在那馬上嗎？我能騎！”
讓我鉆這黑棺材似的車廂？跟這尊殺神關一起？我怕半路就被凍成冰雕！
回應我的，是“鏘”的一聲輕響。
他背后的長劍，劍鞘里滑出一寸寒芒。
冰冷的殺氣瞬間鎖定了我。
我頭皮一炸！
“進去就進去！里面暖和！”我立刻改口，動作麻溜得像條泥鰍，“哧溜”一下就從殺神旁邊鉆了過去，抱著我的寶貝們，一頭扎進了那黑沉沉的馬車廂里。
車廂內意外的寬敞，鋪著厚實的皮毛墊子，隔絕了地面的寒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冷冽的松木混合著皮革的味道，意外的好聞，瞬間沖淡了后巷的餿臭味。只是光線極其昏暗。
我剛在柔軟的皮毛墊子上坐穩，還沒來得及喘勻氣，車門就被“砰”地一聲從外面重重關上！隔絕了外面最后一點風雪和光線。
緊接著，車轅微微一沉。
駕！
一聲短促的輕喝，伴隨著清脆的馬鞭破空聲。
唏律律——
青驄馬發出一聲高亢的嘶鳴，四蹄猛地發力！
轟！
沉重的馬車如同離弦之箭，毫無征兆地沖了出去！巨大的慣性把我狠狠摜在車廂壁上，后腦勺“咚”地一聲磕了個結實，眼前金星亂冒！
“哎喲喂！”我痛呼一聲，懷里的琵琶差點脫手飛出去，油紙包里的燒雞也滾了出來。
馬車在狹窄的后巷里瘋狂顛簸、急轉，速度快得嚇人！我感覺自己像個被塞進罐子里的骰子，被瘋狂地搖晃、撞擊！屁股根本沾不到墊子！
“慢…慢點啊大俠！”我死死抓住車廂壁上一條凸起的皮革帶子，才勉強穩住身形，扯著嗓子哀嚎，“謀殺啦！救命啊！我的燒雞——”
車轅外，風雪呼嘯中，似乎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帶著點不屑的冷哼。
車廂顛簸得更厲害了！像是在回應我的抗議。
黑暗顛簸的車廂里，我手忙腳亂地摸索著滾落的燒雞，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刷屏：
這他娘的到底是跑路…還是投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