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樓今晚的燈火,燒得比王崇文他爹貪的銀子還晃眼。
空氣里糊著十幾種脂粉香,混著酒氣汗味,熏得人腦仁疼。金媽媽那張涂了三斤白粉的臉笑得像朵風干的菊花,扭著水桶腰滿場飛,活像只掉進油缸的老母雞。樓下大堂烏泱泱全是腦袋,公子哥兒的扇子,富商老爺?shù)亩请睿嵝悴诺羯拈L衫,擠得跟下餃子似的。幾家風月場的頭牌花枝招展坐在臺上,比著誰脖子仰得更高,眼神飛得更媚。玉玲瓏姐姐一身素凈的月白襦裙,反倒成了最扎眼的那一個。她端坐琴案后,指尖隨意撥弄著琴弦,眼神卻越過攢動的人頭,精準地落在我這個縮在后臺陰影里的“小琴童”身上,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看戲似的笑。
搞點動靜?行!動靜絕對夠大!
我低頭,用力裹緊身上那件灰撲撲、大了兩號的琴童短褂,臉上抹的炭灰估計能直接下地挖煤。懷里那把舊琵琶冰涼的木頭硌著肋骨,像揣了塊燒紅的烙鐵——燙的不是皮肉,是心尖上那點孤注一擲的瘋勁兒!才情點只剩88!護體罡氣還差500!七天倒計時像催命符在腦子里滴答響!黑虎堂的瘋狗指不定就蹲在哪個陰溝里呲牙!
“豁牙的!磨蹭什么?滾去給玲瓏大家捧琴!要是敢出半點岔子,仔細你的皮!”金媽媽尖利的嗓音像把錐子扎過來,順便甩給我一個白眼,仿佛我是坨礙眼的垃圾。
“哎!金媽媽放心!小的這就去!保管把琴捧得比祖宗牌位還穩(wěn)!”我點頭哈腰,豁牙在后臺昏暗的光線里閃著“純良無害”的光,抱著琵琶,小碎步挪到玉玲瓏姐姐身后那方寸之地。坐定,抬眼。
臺下是欲望橫流的汪洋。臺上是爭奇斗艷的修羅場。絲竹靡靡,鶯聲燕語。一個穿著桃紅、恨不得把“我很貴”寫在腦門上的花魁正扭著水蛇腰唱小調(diào),媚眼拋得臺下幾個老色胚骨頭都酥了二兩,叫好聲浪一陣高過一陣。
玉玲瓏姐姐的琴音清泠如水,像股清泉試圖滌蕩這片渾濁,卻終究被淹沒在喧囂里。
倒數(shù)第二個了。那花魁扭得越發(fā)賣力,嗓子尖得能戳破房頂。
【叮!檢測到‘庸俗表演’引動‘低級欲望’情緒!才情點+1(蚊子腿)…】
【叮!倒計時:2天13時07分…任務(wù)完成度:0/100!警告!才情點存量:88!黑虎堂威脅等級:高!】
蚊子腿?蚊子腿頂個屁用!我心一橫,手指無意識地在琵琶冰冷的弦上劃過。
“系統(tǒng)!”我在意識里咆哮,“灌注!【驚鴻照影】身法!融合《十面埋伏》戰(zhàn)舞!就現(xiàn)在!要最炸裂的!最唬人的!”
【叮!消耗88才情點!推演融合:琵琶曲《十面埋伏》(宗師級意境灌注)!身法‘驚鴻照影’(初級)同步協(xié)調(diào)!灌注中…】
嗡——
一股龐大、冰冷、精妙到匪夷所思的信息洪流瞬間沖垮我的意識!指尖的觸感、肌肉的發(fā)力、氣息的流轉(zhuǎn)、甚至每一個眼神的落點…無數(shù)畫面、韻律、軌跡碎片瘋狂重組!仿佛有千軍萬馬在血脈里奔騰,又似有凌波仙子的舞步刻入骨髓!腦袋像要炸開,身體卻本能地繃緊,每一寸肌肉都在陌生的韻律下微微顫抖!
“玲瓏大家的琴師?”臺上那桃紅花魁一曲終了,扭著腰肢退場,眼神掃過我這邊,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施舍,“壓軸了?別是上去丟人現(xiàn)眼吧?要不要姐姐我教你兩嗓子?”
金媽媽也捏著帕子,皮笑肉不笑:“玲瓏啊,這小豁牙…能行嗎?不行趕緊換人,別砸了咱翠微樓的招牌!”
玉玲瓏姐姐指尖在琴弦上輕輕一按,余音裊裊。她沒回頭,只淡淡丟過來一句,聲音不大,卻像投入油鍋的水滴:“小豁牙,該你了。”
轟——
體內(nèi)奔涌的洪流在這一刻達到頂點!88才情點瞬間清零!身體里某種枷鎖“咔嚓”碎裂!
我猛地站起身!
灰撲撲的琴童短褂被我一把扯下,隨手甩飛!露出里面早已備好的一身——不是羅裙!是束腰窄袖的烈烈紅衣!紅得像血,像火!長發(fā)早已拆散,只用一根簡單的紅綢高高束成馬尾!
“啊?”臺下瞬間死寂!所有目光像被無形的手扼住,愕然聚焦!
金媽媽涂著厚粉的臉瞬間裂開:“你…你干什么?”
我抱著琵琶,一步踏上琴案!足尖在光滑的漆面上借力,紅衣身影如同掙脫束縛的火焰,輕飄飄旋身,穩(wěn)穩(wěn)落在舞臺最中央!【驚鴻照影】!身隨意動!
錚——
指尖猛地劃過琴弦!不再是清泉,是金鐵交鳴!是裂帛穿云!
一聲裂帛般的琴音,如同九天驚雷,悍然撕裂了所有靡靡之音!狂暴、肅殺、金戈鐵馬的氣息如同實質(zhì)的沖擊波,瞬間席卷整個翠微樓!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殺伐決斷的開場震懵了!張大嘴巴,眼珠子瞪得溜圓!
“《十面埋伏》!”我清叱一聲,聲音帶著少女的脆亮,卻裹挾著千軍萬馬的煞氣,“請諸君——聽戰(zhàn)!”
錚錚!鏘鏘!
指尖在弦上狂舞!快!快如疾風驟雨!急!急似萬箭齊發(fā)!輪指如奔雷,掃弦似驚濤!琴音不再是樂,是號角!是戰(zhàn)鼓!是刀劍碰撞!是鐵蹄踏碎山河!
同時,融合了【驚鴻照影】的身法,將每一個音符化作了舞步!旋身,紅衣翻飛如血旗漫卷!踏步,足下仿佛踏著尸山血海!擰腰回眸,眼神銳利如淬火寒鋒!不再是柔弱的琴師,是披甲執(zhí)銳、浴血沖陣的女將!是十面圍困中,孤身破陣的絕殺!
琴音拔高!似霸王長嘯,氣吞山河!我足尖猛地一點,身體竟違背常理般凌空拔起!紅衣如火,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驚心動魄的弧線!驚鴻一瞥!翩若游龍!【驚鴻照影】初露鋒芒!
落地無聲!琴音驟轉(zhuǎn)低沉嗚咽,如垓下悲歌,四面楚歌!我旋身疾舞,馬尾飛揚,動作帶著不屈的悲壯與凌厲的殺伐!每一次頓挫,都仿佛刀鋒劈砍!每一次騰挪,都似在萬軍叢中閃避!
臺下一片死寂!
落針可聞!
扇子掉了。酒杯翻了。眼珠子快瞪出眼眶了!
金媽媽臉上的粉簌簌往下掉,嘴巴張得能塞進鴨蛋。
玉玲瓏姐姐端坐琴后,指尖懸在弦上,眼中異彩連連,嘴角的笑意終于真切地綻放開來。
錚——
最后一聲琴音,如同裂帛,又如寶劍歸鞘,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與余韻悠長的殺意,戛然而止!
舞停。
我單膝點地,懷抱琵琶,微微喘息。紅衣烈烈,馬尾垂落肩頭。額角滲出細汗,眼神卻亮得驚人,掃過臺下那一張張凝固的、寫滿震撼的臉。
死寂。
足足三息。
轟——
整個翠微樓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油鍋,瞬間炸開了!
“我的天老爺!”
“這…這是琴?這是舞?這是戰(zhàn)場啊!”
“玉玲瓏的琴師?這他媽是女羅剎吧!”
“絕了!老子活了四十年!頭回見!值了!值了!”
“賞!重重有賞!”
喝彩聲、驚嘆聲、拍桌子砸板凳聲幾乎掀翻了屋頂!無數(shù)銅錢、碎銀子、甚至玉佩、金錁子像暴雨一樣瘋狂砸向舞臺!叮叮當當響成一片!狂熱的目光幾乎要將我點燃!
【叮!檢測到‘極度震撼’情緒!才情點+50!】
【叮!檢測到‘狂熱傾慕’情緒!才情點+80!】
【叮!檢測到‘強烈嫉妒(其他花魁)’情緒!才情點+30!】
【叮!…+20!+15!+10!…】
系統(tǒng)提示音如同爆豆般在腦海里瘋狂刷屏!才情點的數(shù)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飆升!瞬間沖破200!300!直奔400大關(guān)而去!
成了!500點!護體罡氣!近在眼前!
我強壓住狂跳的心臟,撐著琵琶站起身。目光掃過臺下狂熱的人群,掠過金媽媽那張因狂喜和驚愕扭曲成調(diào)色盤的臉,最后,不經(jīng)意地,撞上了二樓雅間那道微掀的竹簾縫隙。
簾后。
阮郁一身月白常服,斜倚窗邊。他臉上的溫雅笑意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近乎灼熱的探究!那雙墨玉般的眸子穿透喧囂與距離,死死鎖在我臉上,仿佛要剝開那層烈烈紅衣與戰(zhàn)舞鋒芒,看清底下藏著的真容。
四目相對。
隔著沸騰的人海,隔著未散的殺伐琴音。
他薄唇無聲地開合,清晰地吐出三個字的口型: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