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低語，鬼氣森森，像毒蛇貼著耳根子吐信。我豁然轉身，冷汗瞬間濕透后背！巷子里空蕩蕩，只有鮑仁抱著銀子一臉懵，小泥鰍警惕地縮著脖子四處張望。
“誰？誰在那！”我厲聲喝問，抱著琵琶的手攥得死緊，淬毒瓷片隨時準備出鞘。
死寂。只有穿堂風卷著幾片枯葉打旋兒。
【警告！精神鎖定已解除！目標消失！護體罡氣停止消耗！當前才情點：744！分析：目標疑似使用‘傳音入密’高階技巧！威脅等級：極高！】
傳音入密？是阮郁那王八蛋？還是謝家那條老狗派來的更陰的玩意兒？這他娘的神出鬼沒，還讓不讓人活了！
“閣…閣主？”鮑仁抱著銀子，聲音有點飄，“剛…剛才好像有人說話？”
“風大！聽岔了！”我強壓下心頭驚悸，豁牙一咧，努力擠出點“一切盡在掌握”的鎮定，“走！回去數銀子！給兄弟們加雞腿！”
---
剛回耗子洞…呸！西泠閣總舵，屁股還沒在米袋上坐熱乎，地道里那串預警銅鈴又“叮鈴鈴”響了起來！這次節奏不急不緩，帶著點…熟悉的慵懶調調？
“玉玲瓏姐姐？”我眉頭剛松開，小泥鰍連滾帶爬地從地道口鉆進來，綠豆臉上表情活像見了鬼。
“閣…閣主！不是玲瓏姐！”小泥鰍喘著粗氣，“是…是那個姓阮的瘟神！在…在翠微樓！指名道姓，要見…要見‘西泠先生’！”
西泠先生？我頭皮瞬間又炸了！這馬甲才捂熱乎幾天？阮郁這狗鼻子屬蒼蠅的吧？
“見我？他算哪根蔥？”我抱著琵琶，心里直罵娘，“就說閣主日理萬機，忙著給錢塘城的耗子精做窩呢！沒空！”
小泥鰍哭喪著臉：“說…說了！那瘟神…他…他說…”小泥鰍學著阮郁那溫潤帶毒的調調，拿腔拿勢：“‘告訴西泠先生，阮某此番攜禮而來，非為尋釁，實乃慕名拜會。車馬已備，靜候于樓前。若先生懼見生人，阮某…亦可在此等到華燈初上。’”
攜禮？車馬？等到華燈初上？這王八蛋！擺明了是堵門加威脅！不去？他真能在翠微樓耗一天！玉玲瓏姐姐的生意還做不做了？西泠閣的“第一單”剛掙來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大佬…”我苦著臉看向角落那片陰影，“要不…您再去把他嚇跑？”
蕭翊抱著劍，帽檐紋絲不動。只有搭在劍柄上的食指，極其輕微地、帶著點嫌棄意味地，敲了一下。
篤。
意思很明白：自己惹的麻煩，自己解決。
行！算你狠！我蘇小小能屈能伸！不就是裝神弄鬼嗎？誰不會啊！
“小泥鰍！”我一咬牙，“去！回話！就說西泠先生片刻便到！讓他把車馬…呃…備好了！”我倒要看看，這姓阮的能送出什么幺蛾子！
---
翠微樓前，人聲鼎沸。金媽媽涂著厚粉的臉笑得比哭還難看，捏著帕子在門口轉圈，活像只熱鍋上的老母雞。樓前停著的那玩意兒，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
一輛油壁車。
但絕不是當初那輛被蕭翊改裝過的破爛！眼前這輛，通體漆黑，卻泛著一種深沉內斂的烏光，車壁厚重，看著就異常堅固。車轅是上好的紫檀木，雕著繁復的云紋，還他媽鎏了金！拉車的兩匹青驄馬，通體雪白，神駿非凡，馬鞍都是鑲銀邊的！車廂四角垂著細密的流蘇，風一吹，叮當作響，仔細一看，竟是小巧的金鈴！
整個車，就透著一個字——貴！貴得能閃瞎人眼！跟旁邊翠微樓的脂粉氣一搭，活像個暴發戶逛窯子，格格不入又扎眼至極。
阮郁一身月白錦袍，負手立在車前，嘴角噙著那副萬年不變的溫雅淺笑，活像尊玉雕的門神。看到我…呃…看到小泥鰍領著一個穿著寬大灰布袍子（臨時從鮑仁那扒的）、臉上扣著個猙獰青銅鬼面具（耗子洞倉庫翻出來的鎮邪舊物）、連頭發絲都裹得嚴嚴實實的身影出現時，他眼底的探究之色一閃而逝。
“西泠先生？”阮郁拱手，聲音溫潤，“久仰大名。今日得見，幸何如之。只是先生這面具…倒也別致。”
我藏在寬大的袍袖里，捏著嗓子，用系統灌注的、刻意模仿出的中年文士那種低沉沙啞的腔調開口，聲音透過面具的孔洞，帶著嗡嗡的回響：“阮公子見笑。在下貌丑，恐驚擾貴人。不知公子大駕光臨，指名要見在下，所為何事？”心里瘋狂吐槽：裝！接著裝！你丫就是沖著老娘來的！
阮郁仿佛沒聽出我聲音里的戒備和刻意，笑容依舊無懈可擊：“無他。前番在先生那‘聽潮地’外，偶聞鈴音清越，心向往之。后又聞先生初掌西泠閣，便顯雷霆手段，助宋老板解了‘家務’之憂，實乃大才！”他話鋒一轉，意有所指，“阮某不才，在吳郡亦有幾處產業。近來風波不斷，王別駕府上更是焦頭爛額，似有‘賬目不清’之憂患，牽連甚廣啊。”
賬目不清？王別駕？吳郡？
我藏在面具下的眼皮狠狠一跳！這王八蛋果然是為賬冊來的！他在試探！
“吳郡之事，蘇某遠在錢塘，略有耳聞，卻不知其詳。”我聲音四平八穩，努力扮演一個“我只是個普通情報販子”的淡定，“王別駕位高權重，自有朝廷法度處置。蘇某一介布衣，不敢妄議。”
“先生過謙了。”阮郁輕笑，目光如同實質，穿透面具的孔洞，試圖看清我的表情，“這天下事，風云變幻，有時候，知道得太多是禍。但有時候…”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輛奢華到極致的油壁車，“一輛堅固的車馬，或許能在這風雨飄搖的路上，護得‘知音’一程平安？”
知音？我呸！誰跟你這笑面虎是知音！
他抬手，輕輕拍了拍那烏黑厚重的車廂壁，發出沉悶的“砰砰”聲。“此車，乃‘天工坊’新造，車廂夾層嵌有半寸精鋼板，車窗琉璃乃西域特供，可防尋常弩箭。車軸、輪轂皆用百煉精鋼加固，內藏機括，遇險可激發鐵蒺藜阻敵。駕轅之馬，更是千里挑一的神駒。”他看向我，眼神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施舍和不容拒絕的誘惑，“陳某觀先生出入之地，風波險惡。此車，便贈予先生，權當…結個善緣。望先生…善加利用。”
【叮！目標‘油壁車’深度掃描！材質：紫檀木車架+精鋼內嵌復合裝甲（防御力A）！琉璃：三層夾膠防爆（弩箭防御B+）！車軸：內置‘暴雨梨花’式鐵蒺藜激發機關（一次性）！馬匹：耐力/爆發力雙S！綜合評價：頂級豪華防彈（箭）版機關座駕！價值：無法估量！警告：接受饋贈可能觸發未知因果鏈！】
頂級座駕？防箭防弩還帶暗器？這他娘的是送禮？是送個移動的靶子加監視器吧？
我藏在鬼面具下的臉皮抽了抽。這車是好，好得燙手！收了，就等于在腦門上貼了“阮郁的人”的標簽，以后還怎么跟謝家斗？不收？那就是當眾打阮郁的臉，這笑面虎翻臉比翻書還快！
電光火石間，我捏著嗓子，發出幾聲干澀的“嗬嗬”怪笑，像是破風箱在拉扯：“阮公子厚愛，在下…愧不敢當！西泠閣小門小戶，立足未穩，實不敢受此重禮！況且…”我話鋒一轉，帶著點江湖人的粗嘎，“在下習慣了獨來獨往，兩條腿走路，踏實！這金貴玩意兒，怕是無福消受！公子美意，蘇某心領了！告辭！”
說完，我根本不給阮郁再開口的機會，寬大的灰布袍袖一甩，抱著我的破琵琶（藏在袍子里），轉身就走！動作快得像被狗攆！小泥鰍趕緊跟上。
“先生留步！”阮郁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依舊溫和，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我腳步不停，心里默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既如此，阮某也不強求。”阮郁的聲音追了上來，清晰地鉆進耳朵，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冰冷的警告，“只是…風雨將至，先生這西泠閣，樓臺初起，根基尚淺。望先生…好自為之。此車，阮某暫存于此。若他日先生改主意了，或…前路實在難行之時，此車或可…護君一程。”
他的聲音頓了頓，最后幾個字，輕飄飄的，卻像重錘砸在我心上：
“畢竟，有些路，一旦踏上…便難回頭了。先生珍重。”
我腳步猛地一頓！后背瞬間繃緊！藏在袍袖里的手死死攥著琵琶弦，勒得掌心生疼。
這王八蛋…是在威脅！赤裸裸的威脅！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賬冊的事！知道了我們盯上謝家！這輛油壁車，是餌！也是最后通牒！
【叮！檢測到‘阮郁極致威脅（隱晦）’情緒！才情點+50！目標意圖：逼迫站隊或清除障礙！警告！西泠閣已被列為重點觀察/打擊目標！】
我沒有回頭，只是用那沙啞的假聲，硬邦邦地甩下一句：
“路，是我自己選的。車，就不勞公子費心了！山高水長，后會有期！”
說完，我加快腳步，幾乎是逃也似的鉆進了翠微樓后巷的陰影里，將阮郁那溫潤帶毒的目光和那輛奢華得刺眼的油壁車，徹底甩在身后。
直到回到陰冷潮濕的西泠閣地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我才感覺那如芒在背的壓力稍稍退去。一把扯下那憋氣的青銅鬼面具，大口喘著粗氣，后背的冷汗冰涼刺骨。
“閣主…那車…”小泥鰍湊過來，綠豆眼里還殘留著對那豪華座駕的渴望。
“車個屁！”我沒好氣地打斷他，“那是催命符！誰碰誰死！”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豁牙在火光下閃著焦慮的光。
鮑仁抱著賬本，憂心忡忡：“閣主，阮郁此人心機深沉，今日拒車，怕是已將其徹底得罪。加上王家、黑虎堂、還有那神出鬼沒的窺探…我們…”
“怕什么！”我猛地站直身體，打斷他的喪氣話，聲音在空曠的地窖里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勁，“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想要老娘的命？也得看有沒有那副好牙口！”我目光掃過角落里沉默如山的蕭翊，掃過抱著賬本的鮑仁，掃過眼巴巴的小泥鰍。
“鮑先生！”
“在！”
“銀子！清點入庫！該加固的機關，立刻加固！該買的毒藥暗器，讓小泥鰍去黑市搞！別怕花錢！命沒了，銀子就是紙！”
“是！閣主！”
“小泥鰍！”
“在！”
“‘地聽’部所有耳朵，給我支棱起來！王家、黑虎堂、阮郁、還有建康城可能來的任何風吹草動！我要第一時間知道！重點！給我盯死那輛停在翠微樓門口的油壁車！看看都有誰靠近過！一只蒼蠅都不能放過！”
“得令！”
最后，我深吸一口氣，看向那片冰冷的陰影，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異常堅定：
“大佬…影衛大人…這耗子洞…不，這西泠閣…以后…怕是真的要風雨飄搖了…”
蕭翊緩緩抬起頭。帽檐陰影下，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穿透昏暗的光線，落在我身上。
沒有言語。
只有握著劍柄的手，穩定如山。
以及，那柄在鞘中，發出低沉渴望嗡鳴的古樸長劍。
劍鳴聲，在地窖里輕輕回蕩，像是對即將到來的風暴，最冰冷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