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那神識(shí)之力倏然收回。

頸間的冰冷壓力驟然消失！

蘇微如同脫力般，身體軟了一下，差點(diǎn)從矮榻上滑落。

她驚魂未定地喘息著，淚水依舊模糊了視線。

那道高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移動(dòng)，悄無聲息地轉(zhuǎn)到了她的面前。

這一次，蘇微終于看清了他。

九尺身姿，卓然而立，宛如一株生于萬(wàn)仞冰崖、傲視霜雪的孤絕寒松。

玄清門標(biāo)志性的素青道袍，穿在他身上，非但不顯寬大，反而被那寬肩窄腰、挺拔如槍的身形撐出一種凌厲而孤高的氣韻。

道袍的料子并非凡品，在斜射進(jìn)來的光線下，流淌著一種冰冷的、深水般的青色光澤，衣袂無風(fēng)自動(dòng)，袍角翻涌間，竟帶起一股實(shí)質(zhì)般的寒意，如同青冥深處的寒潮撲面而來，激得蘇微又是一個(gè)哆嗦，下意識(shí)地縮緊了脖子，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她怯生生地、淚眼朦朧地仰起小臉，望向那張近在咫尺的面容。

只一眼，便如同被無形的冰棱刺中了心尖，忘記了呼吸，連哭泣都停滯了。

那張臉……該如何形容？

它絕非溫潤(rùn)如玉的俊美，而是被天地間最冷冽、最鋒利的冰刃，以最苛刻、最無情的姿態(tài)，一點(diǎn)一點(diǎn)削鑿打磨而成。線條是絕對(duì)的冷硬、銳利，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完美。

左眼，被一道玄色的眼罩覆蓋，眼罩邊緣延伸出幾道細(xì)小的疤痕，如同冰原上猙獰的裂痕，為他平添了十分的煞氣與神秘。

僅剩的那只右眼，深邃得如同寒潭古井，瞳孔是極致的墨黑，邊緣卻泛著一圈奇異的、近乎透明的冰藍(lán)色，此刻正微微低垂，帶著一種審視獵物般的專注，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那眼神，像凝結(jié)了萬(wàn)載寒冰，沒有絲毫溫度，銳利得仿佛能洞穿一切偽裝，直刺靈魂深處。

高聳的顴骨如同陡峭的山崖，在光線下投下冷硬的陰影，更顯得鼻梁挺拔如刀削斧劈。緊抿的薄唇顏色極淡，唇線繃直，透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與疏離。整張臉，每一處棱角都透著生人勿近的寒氣，仿佛多看兩眼都會(huì)被凍傷。

然而……就在那極具壓迫感的冷硬輪廓之下，一道驚心動(dòng)魄的弧線，悄然滑落。

是他的下頜線。

那道線條從耳際延伸而下，干凈利落，沒有絲毫贅余，卻在收束至那墨色道袍衣領(lǐng)深處時(shí)，極其自然地勾出一道優(yōu)美至極、脆弱至極的彎弧。

那弧度如此流暢，如此精致，如同大師耗盡心血在冰面上雕琢出的最后一筆，帶著一種驚心動(dòng)魄的、易碎的脆弱感。仿佛那不是骨血，而是剛凝結(jié)在寒夜屋檐下的薄琉璃，剔透、冰涼，帶著晨曦微光，美麗得讓人屏息，卻又脆弱得似乎只需指尖輕輕一碰，便會(huì)“嘩啦”一聲，碎裂成無數(shù)璀璨而冰冷的星點(diǎn)，消失無蹤。

極致的冷硬與極致的脆弱，兩種截然相反的特質(zhì)，在他臉上以一種近乎悖論的方式完美融合。

那是一種極具侵略性、令人窒息、甚至感到疼痛的……美貌。

如同在絕境中盛開的冰晶之花，明知靠近會(huì)被凍傷，卻又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蘇微完全呆住了。

淚水還掛在長(zhǎng)長(zhǎng)的睫毛上，像清晨草葉上的露珠。

她忘記了恐懼，忘記了哭泣，小小的嘴巴無意識(shí)地微微張開，那雙小鹿般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一眨不眨地、近乎癡迷地凝望著眼前這張臉。

他太好看了。

好看到……讓她小小的心臟，在經(jīng)歷了極致的恐懼后，突然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失重的眩暈感。

那感覺，比她第一次嘗到芙蓉糕的甜味還要陌生，還要……讓她心慌意亂。

她甚至忘了自己剛才還在死亡的邊緣徘徊，只是本能地被這極致矛盾的美所捕獲。

沈寂（從此刻起，這個(gè)名字在她心底有了烙印）看著眼前這個(gè)小不點(diǎn)。

她臉上還掛著淚痕，鼻尖紅紅的，大大的眼睛里盛滿了驚魂未定，卻又在那驚懼之下，奇異地透出一種純粹的、近乎癡迷的呆愣。

像被猛獸嚇傻后，又被對(duì)方奇異皮毛吸引住的小兔子。

他那只深邃如寒潭的獨(dú)眼，不易察覺地微微瞇了一下。

似乎確認(rèn)了什么，眼底那層審視的冰霜悄然融化了一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玩味的探究？

他方才的神識(shí)探查得清清楚楚，這小丫頭體內(nèi)空空如也，一絲靈力也無，脆弱得如同凡間幼童。

那恐懼和委屈，更是真真切切，絕非偽裝。

他見過太多謊言，早已習(xí)慣在細(xì)微處判斷真?zhèn)危矍斑@雙清澈得能一眼望到底的小鹿眼，根本藏不住任何秘密。

“哼。”一聲極輕的、意味不明的鼻音從他喉間溢出，打破了凝固的空氣。

他微微俯身，那迫人的身高帶來的陰影再次籠罩了蘇微。

他低沉冷冽的聲音再次響起，雖然依舊沒什么溫度，但先前那刺骨的殺意和威壓已消散無蹤，只剩下純粹的疑問：

“你既然不是奸細(xì)，為何會(huì)留在此地？”

他環(huán)視了一下這間雖小卻處處透著精妙傀儡痕跡的木屋，目光又落回蘇微身上，

“此地乃玄清門內(nèi)院。”言下之意，此地非尋常人可居。

頸間的寒意雖去，但方才那瀕死的恐懼感依舊盤桓在蘇微心頭，讓她聲音依舊帶著濃重的鼻音和顫抖：“是……是玉衡師尊……把我放在這里的……”

她努力地吸了吸鼻子，試圖讓自己的話更清晰些，“師尊說……讓我在這里……等……等我好了……我……我好多天都沒有出去過了……”

她急切地解釋著，小手無意識(shí)地絞著衣角，仿佛這樣就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玉衡師尊？”沈寂那只冰藍(lán)色的獨(dú)眼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隨即了然。

他再次上下打量了蘇微一番，語(yǔ)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你就是師尊新收的小徒弟？”

頓了頓，他微微蹙起那如墨染般的劍眉，似乎覺得有些不合常理，

“怪了。師尊只收結(jié)丹期以上的天驕弟子，這可是祖訓(xùn)，寧缺毋濫。你……”他的目光掃過她毫無靈力波動(dòng)的身體，意思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