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蘇微滿腔的義憤填膺,被葉清羽這直指核心的問題猛地一戳,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了氣。那雙燃著火焰的小鹿眼,一下子蒙上了一層茫然無措的濃霧。
她張了張嘴,努力地想要從空蕩蕩的記憶深淵里撈出點什么,任何一點關(guān)于“紫寰女帝”的線索。
然而,回應(yīng)她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無邊無際的空白。
蘇醒之后的世界,只有玄清門這片陌生的天地,和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迷霧。
紫寰女帝……這個名字,剛才為什么會如此自然、如此激烈地從她口中沖出來?仿佛烙印在靈魂深處?她是誰?自己....自己,又是誰?
巨大的茫然和無助瞬間淹沒了她。
方才那股支撐著她的、近乎本能的激烈情緒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虛弱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羞窘。
她剛剛……好像對著這位看起來很好看、笑容很溫暖的二師兄,發(fā)了好大的脾氣?小臉瞬間漲得更紅,長長的睫毛慌亂地垂了下來,不敢再去看葉清羽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只小聲囁嚅著,聲音細弱蚊蠅:
“我……我不知道……我……我好像什么都想不起來了……之前的事情,一點印象都沒有……”她越說聲音越小,頭也越埋越低,幾乎要縮進沈寂冰冷的懷抱里,只露出一個毛茸茸的發(fā)頂,像一只做錯了事、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的小動物。
看著蘇微這瞬間從炸毛小獸變成羞怯小鵪鶉的可愛模樣,葉清羽眼中的笑意更深,也更暖了。
那笑容如同三月里最和煦的春風,帶著能撫平一切不安的奇異魔力。他周身那股揮之不去的病弱氣息,似乎也被這笑容沖淡了許多。
蘇微悄悄抬眼偷瞄他,只覺得這位二師兄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fā)光,像冬天暖閣里燒得旺旺的炭盆,讓人忍不住想靠近,方才那點尷尬也被這溫暖的笑意悄然融化。
“想不起來就不想了,沒事的。”
葉清羽的聲音放得更加輕柔,帶著一種哄孩子般的耐心和寵溺,“小小年紀,腦袋里裝那么多陳芝麻爛谷子做什么?徒增煩惱。重要的,是之后哦,之后,你的路要怎么樣去走。”
“之后的路.....”蘇微喃喃自語道。
他伸出手,寬大的、指節(jié)分明卻略顯蒼白的手掌,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輕輕地、無比自然地落在了蘇微柔軟的發(fā)頂上。
“來,小可憐兒,讓師兄好好瞧瞧。”他的語氣親昵又自然,帶著一種天生的、讓人無法抗拒的親和力,“瞧瞧我們玄清門新來的小仙苗,根骨如何,怎地一陣風就能吹倒了?”
葉清羽對懷中這玉雪可愛的小人兒,是真心實意地喜歡。
那濕漉漉的小鹿眼,那尚未長開卻已顯露出驚世之姿的五官輪廓,尤其是這從倔強到羞怯轉(zhuǎn)換間流露出的鮮活靈動,像一顆投入沉寂深潭的璀璨明珠,瞬間點亮了他眼底深處某種沉寂已久的東西。
太像了……
葉清羽的心湖深處,仿佛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蕩開了一圈細微卻清晰的漣漪。另一個模糊卻同樣鮮活的影子,隔著漫長歲月的塵埃,悄然浮現(xiàn)在記憶的水面之下。
那也是一個容易生氣、一點就著,像只驕傲又莽撞的小孔雀般的女孩。生氣時鼓著腮幫,眼睛瞪得溜圓,可轉(zhuǎn)瞬又會被一顆糖、一朵花哄得眉開眼笑,那變臉的速度和純粹的歡喜,也是這般……好可愛。
指尖觸碰到蘇微柔軟發(fā)絲的瞬間,一種奇異的、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細微的電流,順著指尖倏然竄入葉清羽的四肢百骸!
這感覺來得毫無征兆,卻異常清晰,帶著某種宿命般的牽引。
也就在這同一剎那——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沉悶得如同心臟被無形之手狠狠攥住、又似深埋地底的古老編鐘被無形之槌敲響的震顫,毫無預(yù)兆地、極其突兀地從葉清羽胸前驟然響起!
那聲音短促而壓抑,仿佛他心口緊貼著的那個純白無瑕的盒子內(nèi)部,在感知到氣息的瞬間,于永恒的禁錮中,發(fā)出了一聲痛苦而悸動的嘶鳴!
葉清羽臉上那如三月暖陽般和煦溫潤的笑容,瞬間凝固!
如同最完美的玉雕面具驟然被無形的冰霜覆蓋。他眼底深處,那如春日湖泊般溫潤的光芒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沈寂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極其深沉的驚疑!
那驚疑如同平靜的海面下驟然掀起的滔天巨浪,瞬間沖垮了所有陽光明媚的偽裝,暴露出其下深不可測的、幽暗冰冷的礁石!甚至,在那驚疑的底色中,沈寂幽藍的獨眼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轉(zhuǎn)瞬即逝、近乎……恐懼的漣漪?!
他那只正輕柔撫摸著蘇微發(fā)頂?shù)氖郑瑤撞豢刹斓亍O其僵硬地停頓在了半空!指尖微微蜷縮,仿佛觸碰到的不是柔軟的發(fā)絲,而是燒紅的烙鐵,又或是……打開了潘多拉魔盒的鑰匙。
葉清羽那只落在蘇微發(fā)頂?shù)氖郑┯驳萌缤馇甑目葜Α?/p>
“嗡——!”
那一聲源自胸前純白盒子的低沉嗡鳴,如同瀕死巨獸在棺槨深處的最后痙攣,帶著撕裂神魂的古老悸動,狠狠撞入他的四肢百骸!指尖下,女孩柔軟發(fā)絲的觸感依舊清晰,可此刻卻像燒紅的烙鐵,又似劇毒荊棘,帶來一種直抵靈魂的灼痛與驚悸。
“怎么了……?”蘇微怯生生的、帶著細微顫抖的聲音,像一根細針,刺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僵持。她微微仰起蒼白的小臉,眼眶里迅速蓄滿了晶瑩的水汽,如同清晨花瓣上滾動的露珠,搖搖欲墜。那雙濕漉漉的小鹿眼里,盛滿了全然的依賴與懵懂的無措,像只被獵人逼到懸崖邊的幼獸,“我……我不會真的沒救了吧?”淚珠終于不堪重負,沿著她細膩得近乎透明的臉頰滑落,留下一道冰涼的水痕。
這滾燙的淚滴,仿佛帶著奇異的力量,瞬間燙醒了葉清羽幾乎凍結(jié)的神魂!
他眼底深處那翻涌的、近乎恐懼的驚濤駭浪,被一股更強大的意志強行壓下、撫平,如同狂風暴雨后的海面被無形巨手瞬間抹去所有波瀾。那僵在半空的手,極其自然地、流暢地改變了軌跡——不再是落在發(fā)頂,而是順勢下滑,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溫和力道,輕輕拂去了蘇微臉頰上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