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身后,隔著數(shù)道被風(fēng)雪模糊的巨大冰脊,另一群人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餓狼,無聲地潛伏著。
白熊族族長庫倫,裹在一件厚重得幾乎將他壓垮的純白巨熊皮裘里,只露出一張布滿深刻皺紋、凍得青紫的蒼老臉龐。
他站在一座相對平緩的冰丘頂端,渾濁的三角眼死死盯著遠方那兩個在風(fēng)雪中若隱若現(xiàn)的渺小身影,眼底交織著刻骨的怨毒和一絲揮之不去的忌憚。
“看到了嗎?那就是赤兀和他那個……怪物兒子。”
庫倫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冰面,帶著壓抑不住的恨意,“熾火族早就該被我們踩在腳下!葬雪原的統(tǒng)治權(quán),本該是我白熊族的囊中之物!都是因為赤兀……這個該死的熔巖雜種!
”他枯瘦的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抓緊了手中一只用某種兇獸腿骨雕成的酒杯,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杯中渾濁的、散發(fā)著濃烈腥氣的液體微微晃動。
“哼,老東西倒是謹慎,只帶了個紅毛青年出來,生面孔,沒見過,那是他的護衛(wèi)嗎?”庫倫身邊,一個身材格外雄壯、臉上涂著三道猙獰爪痕的白熊族勇士低聲嗤笑,“看來他也知道,部族里他那個好弟弟赤魯,快按捺不住了。”
“慎言!”庫倫渾濁的老眼閃過一絲精光,低聲呵斥,但嘴角卻勾起一抹陰冷的弧度,
“赤魯……哼,不過是條養(yǎng)不熟的狼崽子,哼,之前的交易,就算了,讓他占點便宜,這次的情報總還是準確,等收拾了赤兀,他蹦跶不了多久。現(xiàn)在,盯緊赤兀!他懷里揣著的‘燼骨羅盤’,才是我們此行真正的目標!沒有那東西,就算你們知道玄冰谷在西北,也是死路一條!”
他貪婪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風(fēng)雪和赤兀的獸皮,落在那件指引生死的古老信物上。
他不可能將自己的信物交給外人,就只能,伏擊赤兀,然后,奪其信物,指引方向。
若是不成,或者他們沒有信物,就只能放下族群,陪他們走一趟了。
他身邊簇擁著數(shù)十名白熊族最精銳的戰(zhàn)士。
他們個個身高體壯,披著厚厚的白色毛皮,手持打磨得異常鋒利的巨大骨矛或沉重的冰巖戰(zhàn)斧。
冰冷的金屬和粗糙的骨質(zhì)在風(fēng)雪中反射著幽光。這些戰(zhàn)士臉上涂著象征部族的白色油彩,眼神如冰原上的餓狼,兇悍而殘忍。
然而,當(dāng)他們的目光追隨著庫倫的視線,落在那兩個在絕境中跋涉的身影上時,不少人的眼中都難以抑制地流露出一絲恐懼。
赤兀的“熔巖之拳”,曾無數(shù)次將他們引以為傲的勇士砸成肉泥,那深入骨髓的威懾,并非一次伏擊就能抹去。
冰原的風(fēng)裹挾著細碎的雪粒,抽打在戰(zhàn)士們涂滿白色油彩的臉上,留下細密的紅痕,卻無人敢抬手擦拭。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了緊張、嗜血和隱隱不安的凝滯氣息。
在庫倫身側(cè)稍后一步,站著兩個與周遭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身影。
他們穿著材質(zhì)奇特、閃爍著微弱靈光的法袍,顯然并非霜燼遺民。
左邊一人瘦高得如同被拉長的竹竿,裹在一件灰撲撲、仿佛沾滿陳年油垢的法袍里。一張臉尖嘴猴腮,兩撇鼠須稀疏地貼在薄薄的嘴唇上方,一雙細長的眼睛閃爍著精明而貪婪的光芒,正滴溜溜地轉(zhuǎn)動著,打量著下方冰谷。
他手中把玩著一枚不知什么材質(zhì)的黑色骨笛,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笛身上陰刻的符文,嘴角掛著一絲勝券在握的陰冷笑意。
右邊則是個矮胖子,圓滾滾的身軀裹在厚厚的、繡著繁復(fù)火焰紋路的赤紅法袍里,活像一顆行走的土豆。
他一張圓臉油光光的,小眼睛瞇縫著,幾乎看不見眼珠,只透出兩點精光。
他雙手攏在寬大的袖子里,似乎很怕冷,圓滾滾的身體不時輕微地瑟縮一下,但臉上那份倨傲和對下方“蠻子”的不屑,卻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來。
“庫倫族長,”瘦高修士“陰風(fēng)子”的聲音又尖又細,像金屬刮擦,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不耐煩,
“你只管確認他們踏入‘焚魂絕域’的范圍即可。余下之事,自有我‘陰風(fēng)子’與‘火陀’道友料理。”
他掂了掂手中的黑骨笛,語氣輕蔑,
“區(qū)區(qū)兩個蠻力莽夫,縱有些古怪力氣,入了我這‘九幽煉魂陣’,便是大羅金仙也得脫層皮!管保叫他們精魂燃盡,肉身成灰,連渣滓都不剩!你心心念念的那塊破骨頭,自然會落到你手上。”
他身旁的矮胖修士“火陀”聞言,發(fā)出一陣沉悶如破風(fēng)箱般的笑聲,臉上的肥肉跟著抖動:“嘿嘿,陰風(fēng)道友所言極是。庫倫老兒,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等著收尸吧。這‘九幽煉魂陣’乃是我二人耗費百年心血,自大衍星尊一脈的殘篇中參悟修補而成,更以本命精魂日夜溫養(yǎng)祭煉,早已與我們魂魄相連。威能之強,足以困殺太一境修士!對付這兩個空有蠻力的土著,殺雞用了斬龍刀!若非你白熊族掌控著通往玄冰谷的秘徑信物……”
他小眼睛斜睨著庫倫,未盡之言里的輕蔑和施舍意味不言而喻。
庫倫布滿皺紋的老臉肌肉抽搐了一下,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屈辱的怒意,但很快又被更深的算計和貪婪淹沒。
他干癟的嘴唇嚅動了幾下,最終只是從喉嚨里擠出一個沉悶的“嗯”字,枯槁的手指將骨杯攥得更緊,指關(guān)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咯咯聲。
風(fēng)雪似乎更急了,嗚咽著掠過冰丘,卷起細碎的冰晶,撲打在每個人臉上,冰冷刺骨。
時間在死寂的風(fēng)雪中緩慢爬行。
終于,冰谷下方,那兩點移動的暗紅與赤紅,踏入了冰脊環(huán)繞的一處相對開闊的盆地中心。那里的冰面呈現(xiàn)出一種異樣的、帶著細微灰敗紋路的暗色。
陰風(fēng)子細長的眼中精光暴漲,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好!入彀了!”他猛地將手中那枚烏沉沉的骨笛湊到干癟的唇邊。
沒有預(yù)想中尖銳刺耳的笛音。
只有一股無聲的、帶著濃郁死寂與不祥氣息的墨綠色氣流,如同毒蛇吐信,從骨笛的孔洞中幽幽噴出。這股氣流瞬間融入狂暴的風(fēng)雪,竟詭異地沒有引起絲毫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