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天臺賭局，包公上崗
斬桃花行動，卒。
唐笑笑坐在半島咖啡廳最角落的位置，看著對面那位口若懸河、唾沫星子橫飛、三句話不離“我家油田”、“我爸董事局”的“油田闊少”，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在瘋狂蹦迪。
攪局的姐妹D呢？！說好的蟑螂道具呢？！放鴿子放到她頭上了？！
“……所以說笑笑小姐，你這個工作吧，聽起來體面，其實就是個高級媒婆嘛！不穩(wěn)定！不如辭職跟我回老家，油田邊上空氣好，我讓我爸在后勤給你掛個閑職，一個月兩三萬輕輕松松，主要任務(wù)就是給我生兒子！最好生倆，一個繼承家業(yè)，一個……”
唐笑笑忍無可忍，啪地放下咖啡杯，杯底與碟子碰撞出清脆的響聲，打斷了對方的“宏圖偉業(yè)”。
“張先生，”她扯出一個極其核善的微笑，“打斷一下。首先，我不是媒婆，我是金牌婚戀策劃師。其次，我對油田后勤沒興趣。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她身體微微前傾，目光銳利如刀，“大清早亡了！生兒子繼承家業(yè)這種夢話，建議您留著晚上說給自己聽。”
說完，她利落地抽出幾張鈔票拍在桌上，抓起包起身：“咖啡我請了。另外，建議您下次相親前，先百度一下‘尊重女性’四個字怎么寫。告辭！”
不顧對方瞬間漲成豬肝色的臉和“哎你這人怎么說話呢”的嚷嚷，唐笑笑踩著高跟，如同打了勝仗的女戰(zhàn)士，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咖啡廳。直到拐進旁邊無人的小巷，她才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蔫了下來，背靠著冰冷的墻壁，長長地、憋屈地吐出一口濁氣。
累。心累。
口袋里的手機還在嗡嗡震動，不用看也知道，是母上大人追魂奪命Call和姐妹群里關(guān)切的詢問。她煩躁地直接關(guān)機。
夕陽的余暉將高樓切割成明暗交錯的幾何體。
唐笑笑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怎么就走回了自己住的豪華公寓樓下。她沒有上樓，鬼使神差地走進了旁邊的便利店。
十分鐘后，她拎著一打罐裝冰啤酒，熟門熟路地刷開頂樓天臺的密碼門。
天臺空曠，夜風(fēng)帶著都市特有的喧囂和微塵拂過面頰。遠(yuǎn)處霓虹初上，車流如織，匯成一條條光的河流。
唐笑笑走到天臺邊緣的矮墻邊，一屁股坐下，也不嫌臟。
“嗤啦——”她拉開一罐啤酒，冰涼的液體帶著苦澀的泡沫涌入喉嚨，稍稍澆滅了心頭的煩躁和那該死的委屈。她仰頭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天幕，那輪模糊的月亮像個無情的看客。
“泡妞宗師…情場廢鐵…”她自嘲地嘟囔，又灌了一大口，“懂妞兒有個屁用！武藝再高也怕菜刀，月老不牽線，一切全白搭！”
她越說越氣，酒精開始上頭，對著空曠的夜空和那輪模糊的月亮悲憤控訴：
“月老！你出來！我知道你在看！你業(yè)務(wù)能力是不是體育老師教的？啊？我唐笑笑！從業(yè)八年！成就姻緣無數(shù)！隨份子的錢都能捐座希望小學(xué)了！我的呢？我的姻緣被你拿去喂哮天犬了嗎？！”
“那個金月老是不是你派來嘲諷我的？還有陸安石那個移動冰山！是不是你派來克我的？！”
“什么天作之合，什么金玉良緣…都是狗屁！老娘自己就是最大的笑話！”
她越吼越激動，手里的空啤酒罐被捏得變形，狠狠砸向地面，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脆響。
“呵…笑話…”她頹然地靠在冰冷的墻上，額頭抵著粗糙的水泥面，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濃重的鼻音和醉意，“全世界我最懂妞兒，可惜啊…空有一身泡妞武藝，自己卻是個妞兒…連個像樣的桃花劫都沒有…只有爛桃花…還有冰山…”
夜風(fēng)吹過，帶著一絲涼意。
四周安靜下來，只有遠(yuǎn)處城市的背景噪音。
“丫頭，背后罵神仙，小心真被雷劈哦。”
一個蒼老、帶著點戲謔和酒意的聲音，突兀地在唐笑笑頭頂響起。
唐笑笑一個激靈，猛地抬頭！
只見天臺那個巨大的圓柱形水箱頂上，不知何時竟然坐了個白胡子老頭！
老頭穿著一身灰撲撲、樣式古怪的對襟褂子，翹著二郎腿，手里拎著個油光水亮的暗紅色大酒葫蘆，正低頭瞅著她，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月光落在他臉上，紅撲撲的，眼神迷離又透著股洞悉一切的狡黠。
“你誰啊？！”唐笑笑酒醒了大半，警惕地站起來，后退一步。
物業(yè)？流浪漢？這樓頂安保什么時候這么差了？
“你怎么上來的？趕緊下去！不然我叫保安了！”
唐笑笑急赤白咧的喊道。
“叫保安？”老頭嘿嘿一笑，滋溜抿了一口葫蘆里的酒，砸吧砸吧嘴，“保安管不了我。老夫管的東西，可比保安寬多了。”他晃了晃酒葫蘆，渾濁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驚人，“專管人間姻緣，人稱……月下老人。”
“月老？！”唐笑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指著老頭，哭笑不得，“大爺，您這碰瓷兒也挑個靠譜點的神仙啊！月老？您這造型，說您是土地公我都嫌您不夠接地氣！”
“嘿！小丫頭片子不識真神！”老頭也不惱，反而來了興致，從水箱頂上一躍而下。那動作輕飄飄的，落地?zé)o聲，看得唐笑笑眼皮一跳。
老頭湊近幾步，一股濃郁醇厚的酒香撲面而來，他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不信？那敢不敢跟老夫打個賭？”
“賭？賭什么？”唐笑笑酒勁加憋屈，杠精之魂熊熊燃燒，雙手叉腰，“賭您這葫蘆里裝的是二鍋頭還是老白干？”
“膚淺！”老頭不屑地撇撇嘴，慢悠悠地從他那寬大的袖子里摸出一樣?xùn)|西。
那東西在昏暗的天臺光線和月光下，散發(fā)著柔和溫潤的白色光暈，形如彎月，約莫拇指大小，像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
“喏，瞧見這月牙兒沒？”老頭托著那枚小小的月牙，像個推銷劣質(zhì)產(chǎn)品的江湖騙子，“你把它按在你腦門兒上，然后松手。它要是掉下來了，算老夫輸，無條件答應(yīng)你一件事！它要是沒掉下來……”老頭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渾濁的眼睛里精光一閃，“嘿嘿，那你就算輸了，得接老夫的班，當(dāng)這掌管姻緣的月老！”
月牙？按腦門？接班月老？
唐笑笑瞪著那枚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小東西，再看看老頭那張寫滿“我是騙子快來上當(dāng)”的臉，酒精混合著“老娘今天諸事不順破罐破摔”的悲壯感，還有內(nèi)心深處那點對“月老”這個讓她又愛又恨職業(yè)的微妙情緒，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
“接就接！怕你啊！”她一把奪過那枚觸手溫涼的月牙，入手竟有些沉甸甸的質(zhì)感，“輸了你就得立刻、馬上、原地給我變出個完美老公！要一米八八！八塊腹肌！年入千萬！溫柔專一！還得會做滿漢全席！少一樣都不行！”
“成！沒問題！”老頭答應(yīng)得極其爽快，笑得見牙不見眼，活像偷到雞的黃鼠狼。
唐笑笑借著酒勁和滿腔悲憤，也不管什么形象了，踮起腳尖，用盡全身力氣，把那枚月牙狠狠地、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按在了自己光潔的額頭正中央！
沒有膠水，沒有磁鐵，甚至沒有一絲粘膩感。
就在月牙接觸到她皮膚的剎那，異變陡生！
那枚原本溫潤的白色月牙，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白光！
邊緣瞬間軟化、延展，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又像是燒紅的烙鐵，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霸道力量，“歘”地一下，深深地嵌了進去！嚴(yán)絲合縫地“長”在了她的額頭中央！
一股冰涼刺骨、仿佛要鉆進腦髓深處的劇痛瞬間襲來！
“嗷——！”唐笑笑慘叫一聲，觸電般猛地松開手，踉蹌著后退好幾步，捂住額頭。
痛！冰冷徹骨的痛！還有一股詭異的、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她顱骨里扎根的吸力感！
她驚恐地看向老頭。
老頭抱著酒葫蘆，一臉“無辜”地攤手：“看，老夫沒騙你吧？掉了嗎？”
掉？掉個鬼啊！
唐笑笑顫抖著松開捂住額頭的手，也顧不上疼痛了，慌忙從包里掏出手機，哆哆嗦嗦地打開前置攝像頭。
屏幕亮起，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模樣：頭發(fā)凌亂，妝容半花，因為疼痛和驚嚇而臉色慘白，眼神驚恐欲絕。
而最最恐怖的，是額頭正中央！
那枚瑩白的月牙，已經(jīng)不再是外物，而是如同一個活生生的烙印，深深地嵌在她的皮肉之中！
邊緣與皮膚完美融合，散發(fā)著幽幽的、冰冷的白光！
在手機屏幕的光線下，那光芒甚至穿透了她額前的碎發(fā)，清晰可見！
活脫脫一個行走的、女版的、青春限量款的——包！青！天！
“啊——！！！老騙子！你陰我！！！”唐笑笑徹底瘋了，發(fā)出比剛才被陸安石嘲諷時凄厲十倍的尖叫，手機差點脫手砸在地上，她張牙舞爪地?fù)湎蚶项^，“把它弄下來！快給我弄下來！”
老頭卻像腳下抹了油，動作快得只剩殘影，輕松躲開她的“九陰白骨爪”，還抱著酒葫蘆嘖嘖搖頭：“丫頭，愿賭服輸啊！月老印記已認(rèn)主，從今往后，你就是新任月老啦！恭喜恭喜！老夫熬了兩千多年，終于可以退休享清福咯！”
“享你個頭！我跟你拼了！”唐笑笑氣得渾身發(fā)抖，再次撲上。
“別激動別激動！”老頭趕緊安撫，生怕她真跳樓，“印記剛上身是有點顯眼，等你正式接任，完成入職流程，它就能隱藏起來啦！會變成一個項鏈吊墜，低調(diào)奢華有內(nèi)涵！”
“隱藏？入職流程？”唐笑笑停下追殺，捂著還在隱隱作痛的額頭月牙，眼中燃起一絲希望，“快說！怎么弄？”
老頭捋著胡子，一臉嚴(yán)肅（如果忽略他紅撲撲的酒糟鼻的話）：“流程很簡單。你需促成百萬對有情人終成眷屬，成就圓滿姻緣。屆時，不僅月老印記可隨心隱藏顯化，你也將功德圓滿，卸下職責(zé)，更重要的是……”老頭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拋出一個誘餌，“屬于你自己的那份天定良緣，自會降臨！保證比你剛才要求的那個‘滿漢全席’老公強百倍！”
“百……百萬對？！”唐笑笑掰著手指頭，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一天成就一對？那也得兩千七百多年！你耍我呢老頭？！你自己干了多久才退休？”
老頭滄桑地抬頭望月，長長地、長長地嘆了口氣，語氣里充滿了血淚控訴：“老夫……還不是被別人坑了兩千多年！丫頭，前路漫漫，任重道遠(yuǎn)啊！我看好你！”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開始閃爍、變得透明。
“喂！死老頭！別跑！說明書呢？KPI考核標(biāo)準(zhǔn)呢？五險一金怎么算？喂——！”唐笑笑急得跳腳，伸手去抓。
“《月老新手指南》在印記里……丫頭，百萬姻緣，加嘞個油！”老頭最后的聲音帶著解脫的歡快和濃濃的幸災(zāi)樂禍，徹底消散在夜風(fēng)中。
夜風(fēng)吹過，天臺空寂。只剩下唐笑笑一人，呆若木雞地站著。額頭上，那枚月牙印記幽幽散發(fā)著冰冷白光，像個永不熄滅的迷你探照燈。
她緩緩地、僵硬地再次舉起手機。屏幕里，那個“女包公”額頭上的月牙，在夜色背景下，亮得驚心動魄，刺眼無比。
“百萬對……”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絕望的悲鳴在喉嚨里滾動，最終化為一聲凄厲的、響徹天臺的哀嚎：
“頂著這玩意兒……別說百萬……一個都夠嗆啊！！！月老！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