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說話。

殿內落針可聞。任誰都能聽出，太后這是動了火氣，正在質問，這個時候發出任何動靜，都是往槍口上撞。姜予年捋了捋袖子，往前走了兩步，未等開口，便被安向春給拉住了。

不帶豚豚來，是她的意思，而不是姜予年或者皇后的意思，她沒道理讓這兩個人替她承擔太后的責罵。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氣，往前走了兩步。

還沒等開口，殿外便傳來一陣老虎的低吼。安向春對這聲音十分熟悉了，一聽就知道這是豚豚養的那只老虎。

可其他人不知道，一聽見這動靜，各個都慌了神。若不是姜予年還在這，早就已經找地方躲起來了。

“這……御花園的老虎跑出來了？”一個安向春從未見過的妃嬪攥著手絹，顫著嗓子問。

安向春不動聲色，“我出去看看。”

那妃嬪馬上就拉住了她：“安娘娘，很危險，您還是別冒險了。”

安向春心里一陣暖意，雖然不知此人到底幾分真心，但被這么在意，她還是有些高興。

她輕輕掰開那妃嬪的手，剛走到殿門口，便被撲了個滿懷。

豚豚嘴里喊著娘親，一口氣沖了進來。

“娘親，今天出門怎么沒帶上我！還是小虎聞著你的味道把我送過來的。”

安向春下意識抱住她，拉進懷里，從小臉到小手摸過一遍。不出所料，冰涼。

她一路騎著老虎過來，被冷風吹著也不知道往大氅里縮一縮，不涼才怪。

安向春拉著豚豚進殿，見過太后和一眾妃嬪。太后的面色緩和幾許，冷哼一聲：“四公主好大臉面喲，讓所有人等你一個。”

豚豚晃了晃胳膊，奶聲奶氣說：“因為豚豚小呀，大皇兄跟豚豚說過，豚豚是小孩，跟你們大人不一樣。”

皇后趕緊出來打圓場：“是啊，小孩就要多些寬容才是。四公主還小呢，以后的日子長著呢，今日也不是立規矩的時候。”

她本能地偏向豚豚，雖說是勸，但對太后的態度卻沒那么恭敬了。

“司禮呢？”太后見這一個兩個都護著她，只是冷笑，借著皇后的臺階便下了。

見氣氛緩和不少，司禮松了一口氣，從人群中站出來。“回太后娘娘，一應事項皆備齊了，只需上香即可。”

太后一點頭，走到香案前，恭恭敬敬上了三柱香。

大殿內又安靜下去，此時的竊竊私語聲格外明顯。

不知是誰在咬耳朵。

“這么一個個上香，這得上到什么時候去。”

“誰說不是呢，還有那幾個小的，香都拿不穩吧？折騰這么長時間，有什么用啊？”

太后淡淡往身后瞥了一眼，那議論聲頓時沒了。但姜予年卻將那兩人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一個是太后的什么表親，當年大費周章弄進宮來的，可姜予年卻根本沒見過她幾次。

他憑著印象，喊了一聲：“順嬪。”

順嬪自知理虧，聞聲便一抖，“陛下，臣妾……”

太后見姜予年要當眾對自己的人發難，臉色當即難看起來。她清了清嗓子，剛要發話，“啪”的一聲，一個紅色的紙包被甩在了順嬪面前。

太后當即收聲，手下意識扶上了孫嬤嬤。

“這東西，你可認識？”

太后那柱香已經上完了，本來下一個是要到他了，但他恍如未覺，只一味板著臉質問順嬪。

順嬪看到那東西的第一眼，表情就徹底垮了。她癱坐在地上，慌不擇路地看向太后。太后緊緊閉上了眼：“哀家沒工夫聽你們在這過家家。”

姜予年巴不得她趕緊走，不等她話音落下，便已經躬身請退：“母后慢走，就恕兒臣不送了。”

太后一拂袖，經過豚豚時，用看什么物品一樣的視線將她上下打量一遍，而豚豚回了她一個鬼臉。

太后一走，莊妃也帶著二皇子走了。皇后招呼著安向春，讓她將所有的皇嗣都帶了下去。

安向春樂得清閑，轉眼就把幾個孩子帶回了自己寢宮。

豚豚早上沒睡醒，趴在貴妃榻上昏昏欲睡，手邊是只同樣昏昏欲睡的兔子。大皇子窩在暖閣看書，看兩眼，就要指使著三公主給他端茶倒水。三公主托著腮趴在桌前，一雙眼里全是對哥哥的崇拜。二公主和大公主貼在安向春身邊坐著，時不時便往她身上倒下去，然后捂著嘴笑成一團。

不多時，檐下的鳥啾啾叫了兩聲。大皇子挨得近，卻聽不懂，于是扯著嗓子喊：“豚豚，出來聽聽它在說啥呢？”

豚豚揉著惺忪的睡眼出來聽了一耳朵，對安向春說：“二皇兄嫌他們宮里無聊，讓人去接他來呢。”

大皇子撇撇嘴，不情不愿：“就這么幾步路，還得人接他，懶死他得了。”

即便這么說，他還是喊了宮人去備轎輦，還特意囑咐，把轎輦的簾子密密實實蓋好。

宮里的一切爭斗都與他們無關，對他們而言，這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冬日上午，要說與平日有什么不同，那也只是比平日多了幾許溫暖。

二皇子來后，安靜的氛圍徹底被打破。他上躥下跳，把每個人都騷擾了一遍。豚豚最后困得沒辦法，只能讓小虎坐在他身邊鎮著他，二皇子這才老實了片刻。

可惜沒老實多久，他又湊到大皇子身邊，一把摁住他的書，不許大皇子看，非要逼著大皇子聽他說話。

大皇子無奈，做了個洗耳恭聽的表情。

“皇兄，咱們什么時候能進山？”

大皇子一愣，想了許久才想起來所謂的“進山”。

那是不同于臘八上香的傳統，是正經祖輩傳下來的習俗。

皇子們的騎射拿得出手后，就會被送進山里待上一旬，所有的侍衛只會在危及生命的關頭出現，剩下的就要看皇子們自己的本事。

安向春也曾聽過這傳統，只是不甚了解，聽二皇子提起，她也有些好奇，不動聲色將頭往這邊轉了轉。

“進山？你的騎射已經到這個水平了？”大皇子在他肩頭錘了一拳。

二皇子得意洋洋點頭：“對啊，皇兄你總不能……”

大皇子最是不經激，他當即落入了二皇子的小圈套里。

“你等著，我明日便奏請父皇，讓他把咱倆送進山里去。你跟我一塊！”

豚豚睜開迷蒙的眼：“你們去哪玩，豚豚也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