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別院，工部尚書嚴(yán)世蕃身著墨色錦袍，正垂首檢視廊下一排排黑色陶罐。陶罐半埋在土里，罐口用紅布封著，隱約能聞見硫磺的刺鼻氣味。

院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帶著金屬甲葉的碰撞聲。

“老爺，不好了！”一名侍衛(wèi)連滾帶爬闖入，膝蓋在青石板上磕出悶響，頭盔歪在一邊，“阮月……阮月沒死！還、還入宮面圣了！”

嚴(yán)世蕃原本舒展的眉頭猛地擰起，無瑕的面容瞬間扭曲，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里炸開戾氣：“廢物！一群廢物！”他抬腳踹翻身邊的木架，陶罐滾動的脆響里，他厲聲嘶吼，“提前行動！讓外面的人動手！”

最后一個字還沒落地，院外突然爆發(fā)出震天殺聲！“哐當(dāng)”一聲巨響，兩扇朱漆大門被生生撞開，木屑飛濺中，阮月一身紅色衣裙立于門首，身后羽林衛(wèi)舉著長刀，甲胄在夕陽下閃著冷光。她臉上沾著些許塵土，鬢邊發(fā)絲被汗水打濕，握劍的手穩(wěn)如磐石，目光直直射向嚴(yán)世蕃。

“工部尚書嚴(yán)世蕃，”阮月的聲音清亮如鐘，穿透雜亂的聲響，“皇上口諭：爾勾結(jié)貪官，私造火器，禍國殃民，著即刻拿下！”

嚴(yán)世蕃先是一愣，隨即仰頭狂笑，笑聲在院子里撞得嗡嗡響：“晚了！”他猛地轉(zhuǎn)身，從侍衛(wèi)手中奪過一支火把，火苗在他掌心跳動，映得他眼底一片猩紅，“看見這些‘霹靂火’了嗎？只要我松手，半個京城都得炸成灰燼！阮月，你是塊好料，何必為那老不死的賣命？”他向前一步，火把的光在他臉上明明滅滅，“跟我干，將來封侯拜相?！?/p>

阮月握劍的手緊了緊，指節(jié)泛白：“我阮家三代忠良，受圣上恩寵入仕，只知忠君愛民?！彼齽馕⑽⑻穑敝竾?yán)世蕃胸口，“尚書若還有半分體面，就束手就擒，莫要連累這滿院無辜！”

“無辜？”嚴(yán)世蕃獰笑一聲，將火把猛地擲向最近的陶罐，“那你就陪著他們一起死吧！”

火把在空中劃過一道橙紅弧線，眼看就要落在紅布上。千鈞一發(fā)之際，“嗖”的一聲輕響，一支袖箭破空而來，精準(zhǔn)射滅火苗。眾人抬頭，只見崔婉一身青衣立于東墻墻頭，夜風(fēng)掀動她的衣擺，手中弩機還冒著淡淡青煙，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又是你這丫頭片子！”嚴(yán)世蕃怒極，猛地拔出身側(cè)長劍，劍身在暮色里閃著寒芒，“找死！”他腳尖一點，身形如貍貓般竄起，長劍直刺崔婉心口。

阮月見狀，足尖在地面一蹬，紅色衣裙在風(fēng)中飄蕩著，人已如離弦之箭般飛身攔截。“當(dāng)”的一聲，兩劍相交，火星四濺。嚴(yán)世蕃的劍法狠戾刁鉆，招招直取要害，阮月卻守得密不透風(fēng)，劍光里帶著一股剛勁。兩人在廊下纏斗，劍影交錯中，嚴(yán)世蕃忽然變招，手腕翻轉(zhuǎn)，劍勢陡沉，竟避開阮月的劍鋒，直刺她左肩。

阮月瞳孔一縮，倉促間側(cè)身，左肩仍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瞬間染紅衣衫。她咬牙不退，借著轉(zhuǎn)身的力道，長劍反撩，也刺中了嚴(yán)世蕃的右肩。“噗嗤”兩聲悶響，兩人各退三步，都捂著傷口喘息。

嚴(yán)世蕃肩上的血順著手指往下滴，他卻咧開嘴，露出森白的牙齒：“你以為贏了？”他笑得猙獰，“告訴你，你身上的‘青絲繞’，無色無味，無藥可解，你活不過今日！”

阮月心頭一沉，只覺左肩傷口處又傳來一陣麻癢，正順著血脈往上爬。就在這時，崔婉突然高喊：“阮月，閉氣！”話音未落，她從懷中摸出一枚褐色藥丸，用力擲向嚴(yán)世蕃。藥丸在半空炸開，一團紫色煙霧彌漫開來，帶著刺鼻的甜香。

嚴(yán)世蕃猝不及防，猛吸一口，頓時咳嗽不止，臉色漲得通紅，握劍的手也開始發(fā)顫。阮月趁機屏住呼吸，足尖點地向前疾沖，長劍如白蛇出洞，“哐當(dāng)”一聲挑飛嚴(yán)世蕃的劍，緊接著手腕一送，劍尖穩(wěn)穩(wěn)刺入他胸口。

“不……可能……”嚴(yán)世蕃低頭看著胸口的劍，眼中滿是難以置信，“龍涎香……全被我換了……”他捂著胸口跪倒在地，血沫從嘴角涌出，“你們……怎么會有解藥……”

崔婉從墻頭躍下，落地時輕得像片葉子。她走到嚴(yán)世蕃面前，聲音沒有一絲波瀾：“你總以為解藥非用龍涎香不可，卻忘了曼陀羅花也能解毒?！彼唛_嚴(yán)世蕃手邊的劍，“雖療效減半，但對付你這‘青絲繞’，足夠了。你太依賴那些珍稀藥材，反倒忘了最尋常的法子。”

嚴(yán)世蕃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么，最終卻頭一歪，徹底沒了聲息。

阮月拔出劍，鮮血濺在她的紅色衣裙上，倒也多添了一抹紅色色彩。她喘了口氣，目光掃過地上的尸體和那些黑色陶罐，忽然想起什么，轉(zhuǎn)身走到嚴(yán)世蕃身邊，伸手在他衣袍里翻找起來。她的動作有些急促，指尖劃過嚴(yán)世蕃腰間時，忽然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形狀像塊令牌。

阮月心頭一動，伸手將那東西從腰帶里摸了出來——果然是枚令牌，黑檀木做的，正面刻著一個“李”字，邊緣鑲著一圈黃銅，摸上去冰涼。她盯著令牌上的字，眉頭微微蹙起，眼神里閃過一絲困惑，又很快沉了下去，握著令牌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阮將軍，”崔婉走過來，見她對著令牌出神，輕聲喊了一句，“是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阮月猛地回過神，迅速將令牌攥在手心，抬頭時臉上已恢復(fù)平靜：“沒有?！彼龘P聲對身后的羽林衛(wèi)道，“把嚴(yán)世蕃的尸體和剩下的人犯都帶走，仔細(xì)搜查別院，所有火器立刻封存，交由兵部處置！”

羽林衛(wèi)齊聲應(yīng)是，開始有條不紊地清理現(xiàn)場。阮月轉(zhuǎn)身往外走，崔婉跟在她身邊，見她左肩的傷口還在滲血，忍不住道：“你的傷……”

“不礙事?！比钤麓驍嗨?，腳步?jīng)]停，“先回府處理。”

出了別院，暮色已濃，街道上燈籠次第亮起。阮月翻身上馬，崔婉也跨上一匹棗紅馬，兩人并排在石板路上前行。夜風(fēng)掀起阮月的衣袍，她悄悄松開手心，借著燈籠的光又看了一眼那枚令牌——“李”字的刻痕很深，像是用極鋒利的刀一筆一劃鑿出來的。她指尖在字上摩挲片刻，終究還是將令牌揣進(jìn)了貼身處的衣衫里。

馬蹄聲噠噠響著，一路往阮府而去。街邊的攤販正在收攤，酒肆里傳來猜拳聲，尋常百姓的煙火氣漫在夜色里，與方才別院里的刀光劍影仿佛是兩個世界。阮月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只覺得那枚令牌在衣衫里沉甸甸的，像塊石頭，壓得人心頭發(fā)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