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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君念

落霞嶺

夜幕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慢悠悠地鋪滿天空,最后一絲霞光隱沒在遠山背后。車隊在塵土飛揚的路上行了整整一日,車輪碾過碎石的咯吱聲漸漸稀疏。阮月勒住馬韁,目光掃過前方一片開闊的谷地,這里草木稀疏,正好避開風口,她揚聲道:“就在此處休整,將士們輪流守夜,今夜好生歇息?!?/p>

將士們應聲忙碌起來,搭營帳的、喂馬匹的、生火做飯的,營地很快亮起點點火光。阮月跳下馬車,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走到不遠處一根被伐倒的木樁旁坐下。晚風帶著涼意吹過,她攏了攏衣襟,見林宇正指揮將士加固營帳,便揚聲喊他:“林宇,過來一下?!?/p>

林宇快步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拿起水囊喝了口水道:“將軍,可是在想明日過落霞嶺的事?”

“正是,”阮月眉頭微蹙,望著遠處黑沉沉的山嶺輪廓,“落霞嶺靠山臨崖,那條路本就狹窄,車隊若想過去,只能慢慢行駛,半點急不得,否則稍有不慎就可能遇到不測?!?/p>

林宇點點頭,神色也凝重起來:“確實,山路難行,速度肯定要慢下來??蛇@樣一來,我們可能要晚一點到達?!?/p>

阮月嘆了口氣,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木樁上的裂紋:“現(xiàn)在也沒有辦法了。我看過地圖,若是繞去其他地方,耗的時間只會更多。前線戰(zhàn)事吃緊,我們耽誤不起。”

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商量定了,便各自起身回到營帳。阮月剛掀開帳簾,就見帳內(nèi)昏黃的油燈下,阿七正筆直地站著,身影被燈光拉得很長。

她帶著幾分疑惑挑了挑眉,走進去問道:“你怎么在這?不去歇息嗎?”

阿七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側(cè)身讓開一步:“哦,看將軍這么晚還沒回帳,猜你定是沒吃飯,來給你送點吃食?!?/p>

阮月這才注意到他手中端著一個精致的木盒,盒蓋邊緣還雕刻著細碎的花紋。她接過木盒打開,里面是幾塊用油紙包著的桂花糕,還冒著淡淡的熱氣,甜香瞬間彌漫開來。阿七搬來一個小馬扎坐下,看著她拿起一塊糕點小口吃著。

阮月咽下口中的糕點,含糊著說:“明日天不亮就要啟程去落霞嶺,山路難走,你也早點睡,養(yǎng)足精神?!?/p>

聽到“落霞嶺”三個字,阿七臉上的笑容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像是擔憂,又像是別的什么。阮月正低頭吃糕,眼角的余光卻恰好捕捉到了這一閃而逝的異樣,她心頭微微一頓,抬眼看向阿七時,他眼中已恢復了平日的平靜。

“糕點很好吃,我吃飽了。”阮月將最后一塊糕點放進嘴里,把空盒遞給他,“你拿下去吧?!?/p>

“是?!卑⑵呓舆^木盒,起身時又看了她一眼,才低著頭輕輕掀開帳簾走了出去。

帳內(nèi)只剩下阮月一人,她走到掛在帳壁上的地圖前,借著油燈的光亮仔細看著。手指在“落霞嶺”三個字上反復摩挲,心中天人交戰(zhàn)——到底是繞遠路穩(wěn)妥些,還是冒險過落霞嶺?可她沒有選擇的余地,前線戰(zhàn)事吃緊,糧草不夠,否則前線將士就要斷糧了。只有過落霞嶺,才能趕在期限內(nèi)抵達。她長長地舒了口氣,吹滅油燈躺到榻上,卻怎么也睡不著,耳邊總縈繞著風聲,像是某種不祥的預兆。

第二日,天還沒亮,天邊剛泛起一絲魚肚白,營地就響起了急促的號角聲。阮月一骨碌爬起來,穿戴整齊走出營帳,見將士們已經(jīng)收拾好行囊,馬車也都套好了馬匹。她沉聲下令:“出發(fā)!過落霞嶺時務必小心,前后保持距離,不許喧嘩?!?/p>

車隊像一條長龍,在熹微的晨光中緩緩駛?cè)肷铰?。車輪碾過石子發(fā)出“咕嚕咕?!钡穆曧懀瑑膳缘纳奖谠絹碓蕉盖?,漸漸遮住了天空。走了半日,陽光爬到頭頂時,車隊終于抵達了落霞嶺。這里果然如傳聞中那般險峻,一側(cè)是刀削般的山壁,另一側(cè)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窄窄的小路僅能容兩輛馬車并排通過,離懸崖邊緣不過十米遠,底下云霧繚繞,看不清谷底。

浩浩蕩蕩的車隊小心翼翼地在山路上行駛,趕車的將士都繃緊了神經(jīng),時不時勒緊韁繩讓馬匹放慢腳步。阮月騎馬走在隊伍中間,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兩側(cè)的山坡。

此時,山頂?shù)拿芰掷?,一群黑衣人正貓著腰藏在巖石后,手中握著弓箭和繩索,繩索另一端系著幾塊磨盤大的巨石。他們死死盯著山下緩緩移動的車隊,眼中閃著冷光。

直到最后一輛馬車也駛?cè)肼湎紟X的狹窄路段,走在隊伍末尾的阿七突然停下腳步,飛快地抬起右手,對著山頂做了一個隱蔽的“OK”手勢。

山頂?shù)暮谝氯怂查g會意,領頭之人猛地揮下手臂?!胺?!”一聲低喝,黑衣人齊齊砍斷手中的繩索。

“轟隆——”幾聲巨響,幾塊巨石順著山坡滾落,帶著呼嘯的風聲,精準無誤地砸向最前面的幾輛運糧馬車。

“不好!”阮月心頭一緊,高聲喊道,“有埋伏!將士們快撤退!往回退!”

話音未落,又是幾塊巨石滾落,砸在車隊中間,馬車瞬間被砸得粉碎,裝著糧食的麻袋散落一地,很快就被后續(xù)滾落的石頭推著,連車帶糧一起滾入懸崖,只聽得見谷底傳來沉悶的撞擊聲,很快就被風聲吞沒。

阮月看著一車車糧食墜入懸崖,心口像是被巨石砸中一般劇痛,滿心都是悔恨。她不該心存僥幸,落霞嶺果然有危險!可現(xiàn)在后悔也來不及了,她強忍著心痛,指揮將士們:“快!都退到落霞嶺外的開闊地!快!”

將士們驚慌失措地調(diào)轉(zhuǎn)馬頭,趕著剩下的馬車往后退。許多人拼盡全力沖出了落霞嶺,可林宇因為走在最前頭,馬車被滾落的碎石攔住,根本來不及退出去。阮月一眼就看見他正站在懸崖邊,一塊巨石砸在他身旁的地面上,巨大的沖擊力讓他腳下一個趔趄,身體猛地向懸崖外倒去。

“林宇!”阮月尖叫一聲,想也沒想就策馬沖過去。

林宇反應極快,慌亂中一把抓住了懸崖邊的一根樹枝,身體懸在半空中晃蕩??赡菢渲毤毜?,被他的體重拽得“咯吱”作響,樹皮簌簌往下掉,眼看就要斷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阮月已經(jīng)沖到懸崖邊,她扔掉韁繩,趴在地上,伸出手大喊:“林宇!抓住我的手!快把另一只手也拉住,我把你拉上來!”

林宇咬著牙,騰出另一只手緊緊抓住阮月的手腕。阮月使出全身力氣往后拽,可就在這時,她身下的地面突然“咔嚓”一聲裂開一道縫隙,碎石不斷往下掉。

一直站在不遠處的阿七看到這一幕,臉色驟變,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他急忙對著山頂比劃了幾個手勢,示意黑衣人撤退。隨后快步?jīng)_過來,蹲下身抓住林宇的另一只手臂,和阮月一起用力:“快!用力拉!”

兩人合力將林宇往上拽,林宇也拼盡全力蹬著巖壁,終于在樹枝斷裂的前一刻被拉回了路面。三人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背后都被冷汗浸濕了。

危險暫時過去,林宇抬手抹了把臉上的血污,額角不知何時被碎石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順著臉頰往下流。他忍著疼痛,聲音帶著哭腔問阮月:“將軍,怎么辦?糧食……糧食都沒有了!現(xiàn)在回玉京調(diào)糧,肯定來不及了啊!”

阮月看著懸崖邊散落的麻袋碎片,又看了看林宇流血的額頭,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異常堅定:“我?guī)б魂爩⑹咳セI糧?!?/p>

“將軍你確定嗎?”林宇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震驚,“那可是整整十五萬袋糧食,怎么可能很快籌到?”

“我確定?!比钤抡酒鹕?,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語氣帶著自責,“如果不是我的疏忽,沒有提前探查清楚路況,大家也不會遭遇不測。這筆糧食,我一定想辦法籌到。”

林宇急忙也站起來:“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可以幫你。”

“不行,”阮月?lián)u搖頭,目光掃過周圍一些還未驚魂未定的將士們,“你留在這,清點人數(shù),照顧好受傷的弟兄們。等大家休整好,你就帶著剩下的人即刻去前線,告訴他們我會帶著糧食趕去的,讓他們再堅持幾日?!?/p>

林宇還想說什么,可看著阮月堅定的眼神,最終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將軍放心,我一定照做!你路上千萬小心!”

沐知遇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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