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來到后院,墻角的幾株臘梅正抽著新芽,細碎的綠芽裹在暗紅的枝椏間。鐘承文左右望了望,寬大的袍袖輕輕一擺,從懷里掏出個牛皮紙封好的信封,指尖沾著些他將信遞到阮月手中,低聲道:“剛收到的密報,你看看。”
阮月接過信時指尖微頓,信封邊角被磨得有些毛糙,封口處蓋著小小的“承”字火漆。她拆開信,目光掃過紙上蠅頭小楷,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握著信紙的手指漸漸收緊,指節泛白。方才還帶著幾分從容的神色瞬間沉了下來,眼底掠過一絲凝重。
“怎么回事?”阮月疑惑道。
鐘承文聲音壓得更低:“李國的探子來報,說李國皇帝似乎在研究什么有危險的東西。”他抬手理了理鬢邊的碎發,指尖卻有些發涼。
“危險?”阮月轉身望向院外的柳樹,枝條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她沉思了一會兒,“是新式兵器,還是別的什么?”
鐘承文搖頭:“探子沒說清,只說守衛比往日嚴了十倍,連靠近都難。”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哦,對了,探子還說太子十幾日前去佛堂了,好像是太后拉去的。都在佛堂抄經,沒踏出過宮門半步。”
阮月眉峰微挑:“李國太子的樣貌幾乎從沒有外人見過。連出使的使臣都只遠遠見過個背影,這次突然閉門抄經,倒像是故意避開什么。”
“是啊,這個太子真是神秘莫測。”鐘承文靠在廊柱上,指尖敲擊著柱身,“三年前立為太子后就沒露過幾次面,朝中連他的畫像都找不到。”
阮月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刀:“鐘將軍,還望你多注意一下李國的動作。尤其是邊境的糧草調動和軍營動向,有任何異常立刻報給我。”
“放心。”鐘承文站直身子,抱拳行禮,“我已加派了人手,定不會出紕漏。”
第二日清晨,薄霧還未散盡,鐘府門前已備好了車馬。阮月身著一身鵝黃衣衫,發間綴著幾顆圓潤的白色珍珠,走動時輕響細碎。阿七身著一襲素白長衫,衣料雖好,卻沒半點多余的裝飾,腰間只系著根簡單的玉帶。
阮月踩著馬凳踏上棗紅馬,身姿挺拔如松。阿七翻身上了另一匹白馬,落后她半個身位。阮月勒住韁繩,對站在門前的鐘承文說:“鐘將軍,我等先回京了。若有要事,可讓親信快馬傳信。”
“一路順風,阮將軍。”鐘承文拱手相送,看著阮月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晨霧中,才轉身回了府。
阮月揚鞭輕喝,馬蹄踏過坑坑洼洼的路,發出清脆的聲響。這一路曉行夜宿,行了三天,終于抵達玉京。此時的玉京已處處透著春闈將至的熱鬧,街頭巷尾隨處可見背著書篋的舉子,茶館里滿是討論經義的聲音。
阮月回到阮府時,已是傍晚。她換下衣衫,換上一身輕便的湖藍色常服,便徑直去找葉紀之。走到書房外,她輕輕敲了敲門,指節叩在木門上,發出篤篤的輕響。
“表弟,我可以進來嗎?”
屋內傳來少年清朗的聲音:“進來吧。”
阮月推開門,一股淡淡的墨香撲面而來。只見葉紀之正坐在案前,手里握著毛筆,宣紙上已寫滿了工整的小楷。他面前堆著好幾摞書,硯臺里的墨汁還冒著熱氣。
“表弟,這幾日我不在,功課可都學好了?”阮月走到案邊,拿起他寫的字紙翻看,嘴角噙著笑意。
葉紀之放下筆,臉上帶著少年人的自信:“放心吧,表姐。先生布置的策論和經文我都背熟了,春闈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怕。”他挺了挺胸膛,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期待。
阮月放下字紙,揉了揉他的頭頂:“那就行,你好好學。如果你能考上前三名,表姐定會給你一個驚喜。”
葉紀之眼睛瞪得更大了:“真的嗎?是什么驚喜?”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阮月故意賣了個關子,眼底閃過一絲溫柔,“真的,表姐什么時候騙過你?”
“好!我一定會好好學習的!”葉紀之重重點頭,拿起毛筆又開始練字,筆尖在紙上劃過,留下清晰的墨跡。
阮月在一旁給他指點了幾句筆法,又叮囑了幾句答題的注意事項,見天色漸暗,便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坐在榻邊,剛端起筆女遞來的茶,就見冬柔從門外走進來。
“冬柔,葉怡最近有沒有什么動靜?”阮月呷了口茶,溫熱的茶水滑入喉嚨,卻沒驅散心底的寒意。
冬柔垂手站在一旁,低聲回道:“沒有,她最近一直在府內,除了去后院散步,就是在房里看書刺繡,沒見過外人。”
“行,你先下去吧。”阮月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
冬柔屈膝行禮,正準備出房門,卻被阮月叫住:“等一下。”
冬柔腳步一頓,轉身問道:“小姐可是還有什么事?”
阮月抬眸看向她,眼神沉靜:“確實有。你去庫房里拿三千兩銀子,再去戶部憑我的令牌領三十萬袋糧食,拿到以后立刻派可靠的人送去臨安縣令府,交給董縣令。”
“是,奴婢這就去辦。”冬柔應聲退下,輕輕帶上了房門。
屋內只剩下阮月一人,她躺到榻上,望著頭頂的帳幔,思緒漸漸飄遠。李國皇帝到底在研究什么?
她輕輕嘆了口氣,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衣角:“這李國究竟要干什么……”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阮月閉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盤算:等春闈過后,無論如何,計劃都得開始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