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死!必須裝死!
在求生本能的瘋狂驅使下,我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意志力,才勉強控制住沒有當場彈起來或者尖叫出聲。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做出反應——脖子一軟,腦袋“咚”的一聲輕響,磕回冰冷堅硬的地面,眼睛死死閉上,呼吸……努力憋住!全身的每一塊肌肉都僵硬地維持著那個蜷縮的姿勢,一動不敢動,仿佛真的成了一塊沒有生命的門板裝飾物。
時間仿佛凝固了。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清冷如月華、卻又帶著難以言喻穿透力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掃描光束,在我這具“挺尸”的身體上緩緩掃過。從沾著灰塵的頭發絲,到蹭著門縫、可能還殘留著口水印的臉頰,再到蜷縮的四肢,最后落在我手中那根造型奇葩、此刻顯得無比扎眼的“寒冰玄鐵晾衣架”上。
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終于,那目光移開了。
雪白的錦靴無聲地向前邁了一步,從容地跨過我這塊“人形路障”,走向靜室中央。月白的袍角拂過地面,帶起一陣極淡的、仿佛雪后松林般的清冽氣息。
緊隨宗主身后進來的,是執法長老玄誠真人。當他看到門后地上“挺尸”的我,以及我手中那根冰樹枝時,那張本就古板嚴肅的臉,瞬間黑如鍋底,額角的青筋都隱隱跳動了一下。他身后的兩名執法弟子更是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
“宗主?!毙\真人躬身行禮,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和請罪的意味,“驚擾宗主清修,屬下失職!此女云晚晚,便是今日大比驚變之始作俑者!行為乖張,言語荒誕,更涉嫌以邪法重創首席弟子陸清羽根基!蘇小憐亦牽涉其中,撕毀其……攤位,當眾行兇未遂。相關人等及證詞,均已帶回?!?/p>
顧衍之并未立刻回應玄誠。他走到靜室中央那張冰冷的石桌前,修長如玉的手指隨意地拂過光滑的桌面,仿佛在感受其上流轉的禁錮符文。他的動作優雅而從容,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絕對力量感。
“陸清羽如何?”清冷如玉石相擊的聲音響起,平靜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
玄誠真人立刻回稟:“回宗主,藥塵長老已親自出手診治。陸清羽氣運根基遭受前所未有之重創,百年精純氣運幾乎被……抽空!雖性命無礙,但修為大損,境界跌落至筑基初期邊緣,且根基動搖,若無天大機緣,恐再難寸進!此等傷勢……聞所未聞!”他的語氣充滿了凝重和難以置信,目光再次銳利地掃向我,幾乎要將我洞穿。
抽空百年氣運!跌落境界!動搖根基!
玄誠真人的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靜室里,也砸在我緊閉的眼皮上。雖然知道系統抽得狠,但沒想到后果嚴重到這個地步!這下真是黃泥掉褲襠了!
“邪法?”顧衍之終于轉過身,目光再次投向門邊“挺尸”的我。這一次,他的視線似乎在我緊握的“寒冰晾衣架”上多停留了一瞬?!靶\,你執掌刑律多年,當知‘邪法’二字,不可輕言。證據?”
玄誠真人一窒,臉色更加難看:“回宗主,此女當時距離驚鴻臺甚遠,且靈力低微確鑿無疑?,F場亦無任何邪力殘留或施法痕跡。陸清羽氣運潰散之狀,前所未見,瞬間發生,毫無征兆。除……除卻此女當時正被蘇小憐攻擊,情急之下喊了一句‘系統救我’之外……”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和憋屈。堂堂執法長老,竟要依靠這種近乎荒謬的“口供”來推斷?
“系統?”顧衍之輕聲重復了一遍這個詞,尾音微微上挑,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興味。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這一次,仿佛穿透了我緊閉的眼皮,直接看到了我識海里某個正在瑟瑟發抖的金屬光球。
我緊閉的眼皮下,眼珠控制不住地瘋狂轉動。完了完了!被大BOSS盯上了!這破系統可千萬別露餡??!
【警告!警告!檢測到超高階神識掃描!啟動緊急偽裝協議!】
【偽裝方案:模擬低階法器器靈波動(咸魚限定版)?!?/p>
【偽裝中……偽裝成功!(暫時)】
識海里,系統的金屬音都帶上了一絲電流不穩的雜音。
顧衍之似乎并未察覺異樣,或者說,他察覺了卻并未點破。他只是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蘇小憐何在?”他問道。
“在隔壁靜室,情緒激動,已由專人看管。”玄誠答道。
“當眾毀人財物,意圖行兇,證據確鑿?!鳖櫻苤穆曇粢琅f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裁決力量,“依門規,毀損同門財物,視價值賠償,并罰禁足思過崖一年,抄錄《清心咒》千遍。意圖行兇傷人未遂,心性浮躁,戾氣深重,罰廢除當前修為,降至練氣期,于思過崖面壁三年,靜思己過。由你親自監督執行?!?/p>
廢除修為!降至練氣!思過崖面壁三年!
這懲罰,比玄誠真人預想的還要重得多!幾乎是斷了蘇小憐在青云宗的前程!玄誠真人心中一凜,立刻躬身應道:“謹遵宗主法旨!”
他心中對云晚晚的忌憚更深了。宗主如此重罰蘇小憐,固然是她咎由自取,但未嘗不是對云晚晚背后那未知“邪術”或“系統”的一種……忌憚?或者說,是對云晚晚本人的一種……另眼相看?
“至于她……”顧衍之的目光第三次落在我身上。
來了!我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裝死裝得更投入了,恨不得連呼吸都徹底停止。
“擾亂大比秩序是真,售賣之物……有傷風化亦是真?!鳖櫻苤恼Z調平緩,“念其……‘創新’之舉或有別解(他的目光似乎又瞥了一眼那晾衣架),且受攻擊在先,情有可原。罰沒今日所得所有‘攤位收入’,另罰清掃演武峰所有擂臺及廣場,為期一月?!?/p>
清掃演武峰?一個月?
這懲罰……聽起來似乎不重?比起蘇小憐的廢除修為面壁三年,簡直可以稱得上寬宏大量了!玄誠真人和兩名執法弟子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只有“挺尸”的我,心里在瘋狂吐槽:所有收入?我除了被撕爛的肚兜,就賣出去一個寒冰樹枝晾衣架嗎?!還是強買強賣的!而且清掃整個演武峰一個月?那不得累死我這咸魚?!
顧衍之似乎并不在意他人的驚愕,繼續道:“至于陸清羽氣運受損一事……”他微微停頓,整個靜室的氣壓仿佛都低了幾分,“查無實據,暫不予追究?!?/p>
不予追究?!
這下連玄誠真人都忍不住抬頭,臉上寫滿了震驚和不解。如此重大的事件,首席弟子幾乎被廢,就這么……輕輕揭過了?
“然,”顧衍之話鋒一轉,清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終于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落在了我身上。即使閉著眼睛,我也能感覺到那目光的穿透力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審視。
“云晚晚?!?/p>
清冷的嗓音如同玉石墜地,清晰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你身上疑點頗多,行止怪異。本座,會看著你?!?/p>
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告。不是威脅,卻比任何威脅都更讓人心悸。那是一種來自更高維度的注視,如同蒼鷹俯瞰草叢中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兔子。
“今日之事,到此為止。玄誠,帶她出去?!?/p>
顧衍之說完,不再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他轉身,月白的衣袂拂過冰冷的石桌,身影如同融入光中般,瞬間消失在了靜室內。只留下一縷極淡的、仿佛幻覺般的松雪清寒氣息。
靜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玄誠真人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滔天巨浪,目光復雜地看向還在地上“挺尸”的我,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忌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云晚晚,宗主法旨已下,還不起來?!”
【叮!檢測到超高階目標人物(顧衍之)離開。】
【被動防御壓力解除?!?/p>
【警告:宿主已被‘蒼天之眼’標記(長期關注狀態)。請謹慎言行?!?/p>
【支線任務‘在執法堂審訊室內躺平一刻鐘’因不可抗力中斷?!?/p>
【任務完成度:72%?!?/p>
【鑒于宿主在超高階威壓下成功維持‘裝死’姿勢(咸魚道變體),且任務中斷非宿主主觀意愿,判定為:部分成功!】
【發放補償獎勵:躺平點數+150,‘咸魚氣息隱匿術(初級)’x1。】
【新狀態:被宗主顧衍之標記關注。咸魚人生難度提升至:深淵級?!?/p>
顧衍之……蒼天之眼……深淵級難度……
我躺在地上,腦子里嗡嗡作響,系統的提示音和玄誠真人的呵斥交織在一起,一片混亂。
部分成功?隱匿術?深淵難度?
我艱難地、慢吞吞地從冰冷的地上爬起來,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在抗議。手里還緊緊攥著那根救了我一命(?)又害我社死的寒冰樹枝晾衣架。
玄誠真人看著我那副失魂落魄(實則被系統信息轟炸得懵逼)的樣子,皺了皺眉,只當她是被宗主嚇傻了,冷聲道:“隨我來!去辦手續,領你的處罰!”
我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渾渾噩噩地跟著玄誠真人走出靜室,穿過執法堂森嚴的回廊。陽光刺眼地照在臉上,卻驅不散心底那股被深淵巨獸盯上的寒意。
演武峰廣場上的人群早已被執法堂驅散大半,但仍有不少弟子在遠處探頭探腦,看到我被玄誠真人帶出來,頓時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看!出來了!”
“竟然沒事?蘇小憐呢?”
“聽說蘇小憐被罰廢除修為關思過崖了!”
“什么?!那云晚晚……”
“宗主親自下的令!只罰她打掃演武峰一個月!”
“嘶……宗主怎么會……”
“出來了!她出來了!”
“就是她!云晚晚!”
“把陸師兄害成那樣的妖女!”
“蘇師姐也被她害得被廢了修為關思過崖了!”
死寂瞬間被點燃!
如同滾燙的油鍋里猛地潑進一瓢冰水,巨大的喧囂和無數道飽含惡意、憤怒、驚懼、探究的目光,從廣場邊緣、從尚未散盡的弟子群中,轟然爆發!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密密麻麻地扎了過來!
我猛地抬頭。
只見黑壓壓的人群,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正從四面八方向執法堂門口這片空地急速圍攏!沖在最前面的幾個內門男弟子,個個目眥欲裂,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滔天恨意,周身靈力鼓蕩,顯然是陸清羽的鐵桿擁躉。他們身后,是更多被煽動起來、或是純粹想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弟子,人潮洶涌,喊殺聲震天!
“云晚晚!站?。 ?/p>
“給陸師兄償命!”
“拿下這妖女!交給長老發落!”
“撕了她那張妖言惑眾的嘴!”
那沖天的怨氣幾乎凝成實質的煞風,刮得我臉頰生疼,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幾乎要破膛而出!完了!剛從執法堂的虎口脫身,轉頭就掉進了憤怒同門的狼窩!玄誠真人那點執法堂的余威,在這群情激憤面前,屁都不是!
【警告!檢測到高強度群體惡意鎖定!】
【警告!物理攻擊風險極高!】
【建議:立刻啟動‘咸魚氣息隱匿術(初級)’!躺平裝死!】
【躺平是道!裝死是福!宿主快躺!】
躺平裝死?在這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
理智在瘋狂尖叫著荒謬!可求生的本能已經先一步接管了身體!腦子里那根名為“思考”的弦徹底繃斷,只剩下系統刺耳的警報和“躺平裝死”四個血紅大字在瘋狂閃爍!
沒有時間猶豫了!
沖在最前面的一個魁梧弟子,蒲扇般的大手帶著撕裂空氣的勁風,眼看就要抓到我的衣領!
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
“隱匿術!開!”我在心底嘶吼。
識海中,那個剛剛點亮的、形似一條咸魚干打盹的符文驟然爆發出微弱卻奇異的灰蒙蒙光芒!
嗡!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瞬間抽離了所有存在感的涼意,如同水流般瞬間覆蓋全身!沒有驚天動地的光影效果,沒有靈力波動,甚至沒有一絲風。就好像……我這個人,突兀地從這片空間里被“擦除”了!
在那些憤怒的弟子眼中,前一瞬還清晰可見、正一臉驚恐僵在原地的云晚晚,下一瞬,竟如同泡影般,憑空消失了!
“人呢?!”
“妖女!哪去了?!”
“剛才明明就在這里!”
“定是用了什么妖法遁走了!快搜!”
沖在最前面的魁梧弟子一把抓了個空,巨大的慣性讓他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后面洶涌的人潮也猛地撞在一起,驚呼、怒罵、推搡聲瞬間炸開!無數道目光驚疑不定地掃視著執法堂門口這片不大的空地,掃過每一塊地磚,每一寸陰影,卻再也找不到那個穿著普通外門弟子服飾的身影。
【叮!‘咸魚氣息隱匿術(初級)’激活成功!】
【存在感降低至:路邊碎石級?!?/p>
【當前狀態:完美躺平裝死(S級評價)!躺平點數+50!】
【請宿主保持姿勢,勿動勿念,呼吸放緩,心跳壓平……】
成了?!
巨大的荒謬感和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間淹沒了我!身體還維持著剛才僵直欲逃的姿態,可系統提示告訴我,我“躺平”了,而且效果拔群!
來不及細想,也顧不上什么姿勢優雅了。趁著那群人還在混亂地搜尋,我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像條真正的咸魚一樣,悄無聲息地、極其緩慢地,把自己“挪”到了執法堂大門旁邊,一處光線稍暗、堆著些清掃工具和廢棄雜物的角落。
然后,以一種極其符合“咸魚干”形象的姿勢——側身蜷縮,腦袋歪靠在冰冷的墻角石上,一手還死死攥著那根寒冰樹枝,另一只手無力地攤在地上,雙腿微微蜷起,整個人緊貼著地面,力求與陰影和雜物融為一體。
呼吸?壓到最緩最輕,細若游絲。心跳?瘋狂默念清心咒(雖然屁用沒有),試圖讓它別跳得那么驚天動地。念頭?放空!放空!腦子里只循環播放一句話:我是一塊石頭,我是一塊石頭,我是一塊沒人要的破石頭……
【躺平姿勢微調中……貼合度+10%……】
【環境融入度+15%……】
【心跳速率下降中……呼吸頻率優化……】
【躺平點數+1……+1……】
系統的提示音如同最精確的躺平指導手冊,冰冷中帶著一絲詭異的鼓勵。
外面的人聲鼎沸依舊。
“搜!她肯定沒跑遠!就在這附近!”
“用靈識掃!她靈力低微,藏不住的!”
“奇怪……真的一點氣息都感覺不到……”
“定是那邪法!連靈識都能屏蔽!”
“分開找!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來!”
雜亂的腳步聲在附近來回逡巡,甚至有人踢到了我藏身處旁邊的破掃帚。每一次腳步臨近,每一次靈識掃過的微弱漣漪掠過,都讓我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寒毛倒豎,攥著冰樹枝的手心全是冷汗。全靠系統那強行注入的“咸魚心態維穩程序”死死壓著,才沒讓我當場彈起來尖叫跑路。
時間在極度的緊張和硬邦邦的地面硌得骨頭生疼的雙重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我甚至能感覺到灰塵鉆進鼻孔的癢意,能聽到自己壓抑到極限的心跳聲在耳膜里咚咚作響。
就在我幾乎要被這漫長的“裝死”折磨得精神崩潰,開始懷疑這破隱匿術是不是已經失效的時候——
砰!
一只穿著精致軟緞繡花鞋、裹挾著風雷之勢的腳,毫無預兆地、結結實實地踹在了我的……腰眼子上!
“嗷——?。?!”
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被千斤重錘砸中腎臟的劇痛,如同火山般從被踹中的地方轟然爆發!瞬間席卷全身!什么隱匿術,什么裝死,什么系統提示,全都被這撕心裂肺的劇痛炸得粉碎!
我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又像一根被強力彈簧崩飛的咸魚干,伴隨著一聲凄厲到變調的慘嚎,整個人不受控制地、直挺挺地從地上“彈”了起來!足足離地三尺高!
“噗通!”
狼狽地摔回地面,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眼前金星亂冒,腰側那鉆心的疼痛讓我蜷縮成一團,眼淚生理性地狂飆而出。
“哼!裝死?裝得還挺像!”
一個清脆悅耳、卻充滿了驕橫與冷冽的女聲,如同冰珠子砸在玉盤上,在我頭頂響起。
我強忍著劇痛和眩暈,淚眼朦朧地抬頭看去。
只見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正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她穿著一身火紅的勁裝,裁剪極為合體,勾勒出初顯玲瓏的身段,衣料上用金線繡著繁復的火焰云紋,流光溢彩,華貴逼人。一頭烏黑的長發束成高高的馬尾,用一枚赤玉環扣住,隨著她叉腰的動作微微晃動,更添幾分張揚。她的容貌極美,眉眼間與驚鴻臺上那個光芒萬丈的身影竟有五六分相似,只是少了幾分清冷孤高,多了十分的嬌蠻與盛氣凌人。此刻,那雙漂亮的杏眼里,燃燒著熊熊怒火和毫不掩飾的鄙夷,如同在看一堆礙眼的垃圾。
是陸清羽的親妹妹,青云宗內門有名的驕縱小辣椒——陸清焰!
她怎么會在這里?!還精準地一腳踩中了我?!
“云晚晚?”陸清焰小巧的下巴高高揚起,紅唇勾起一抹冰冷又充滿惡意的弧度,“果然是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害了我哥,還敢在這里裝死躲清凈?”
她的話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過來。周圍的弟子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短暫的寂靜后,更大的嘩然響起。
“是陸師姐!”
“她怎么找到的?”
“云晚晚果然躲在這里!”
“陸師姐威武!”
我疼得直抽冷氣,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捂著腰,蜷在地上,像條離水的魚一樣徒勞地張著嘴。
陸清焰顯然沒打算聽我辯解,她嫌惡地瞥了一眼我手中那根造型古怪的寒冰樹枝,仿佛多看一眼都臟了她的眼睛。然后,她動作極其利落地從腰間一個繡工精致的儲物袋里一掏。
嘩啦啦!
十塊閃爍著柔和純凈光芒、靈氣氤氳的石頭被她隨手甩了出來,如同丟垃圾般,噼里啪啦地砸在我面前冰冷堅硬的白玉石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正是十塊貨真價實的上品靈石!那濃郁的靈氣波動,瞬間吸引了周圍無數道貪婪又震驚的目光。
“拿著你的破爛!”陸清焰的聲音拔高,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刻薄和不容置疑的命令,“這堆破銅爛鐵,還有你手里這根破樹枝,我買了!”
她的話擲地有聲,清晰地傳遍全場,帶著一種驕橫大小姐特有的、花錢買痛快的任性。
“???”我徹底懵了,連腰上的劇痛都忘了,傻傻地看著地上那堆散發著誘人光澤的上品靈石,又看看手里那根自己都覺得寒磣的“寒冰玄鐵樹枝晾衣架”。
買……買了?十塊上品靈石?!就為了這玩意兒?!陸清焰腦子被門夾了?還是說……這是她替她哥報仇的新花樣?
沒等我腦子轉過彎,陸清焰那淬了冰碴子般的聲音再次砸下,帶著赤裸裸的威脅:
“聽清楚了,賤婢!”她向前逼近一步,火紅的裙擺幾乎要掃到我的臉,那股驕橫的氣勢壓得人喘不過氣,“本小姐花錢,買的是你手里這根破樹枝!拿回去,就是晾褻衣的!若是……”
她刻意拖長了尾音,漂亮的杏眼危險地瞇起,里面閃爍著毫不掩飾的兇光。
“若是晾上去的褻衣,結!了!一!點!霜!花!”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徹骨的寒意。
“我就把你全身的骨頭,一根!一根!拆下來!掛在我哥的驚鴻臺上!風!干!”
狠戾的威脅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刺穿了我剛剛因“天降橫財”而升起的一絲恍惚。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凍結,所有嘈雜的議論聲戛然而止,只剩下陸清焰那充滿血腥味的宣言在死寂中回蕩。
我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在血管里!拆骨……風干……掛上驚鴻臺?!
這丫頭片子不是開玩笑!她是陸清焰!是陸清羽捧在手心、在青云宗橫行無忌的親妹妹!她絕對干得出來!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心臟,比剛才被憤怒人群包圍時更甚!我下意識地想把手里的“燙手山芋”扔出去,可那十塊上品靈石就明晃晃地躺在腳邊,如同十塊燒紅的烙鐵!拿?還是不拿?
陸清焰顯然沒興趣欣賞我的恐懼掙扎。撂下這句殺氣騰騰的話,她像完成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又像丟掉了一件礙眼的垃圾,無比嫌棄地撣了撣自己火紅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然后,看也沒再看地上蜷縮如蝦米的我一眼,更沒理會地上那堆價值連城的靈石,轉身,昂著她那驕傲的小腦袋,如同一只巡視完領地、踩死了只螻蟻的鳳凰,踩著那雙精致的軟緞繡花鞋,在無數道敬畏、忌憚、復雜的目光注視下,揚長而去。
火紅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內門區域的云霧繚繞的石階盡頭,只留下一地死寂,和那十塊散發著誘人又致命氣息的上品靈石。
我僵在原地,冷汗順著額角滑落,砸在冰冷的玉磚上。腰側的劇痛還在持續叫囂,提醒著我剛才那一腳的狠辣。手里那根冰涼的寒冰樹枝,此刻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幾乎要握不住。
十塊上品靈石……足以讓一個外門弟子省吃儉用幾十年!是巨大的誘惑,更是索命的符咒!
周圍的弟子們也被陸清焰這手“鈔能力”加“死亡威脅”的組合拳震得不輕,看向我的目光充滿了赤裸裸的嫉妒、憐憫和幸災樂禍。
“十塊上品靈石……就買根破樹枝?”
“陸師姐這是……替陸師兄出氣?讓她死得更難看?”
“那寒冰玄鐵樹枝……真能晾褻衣不結霜?騙鬼呢!”
“這下有好戲看了!云晚晚死定了!”
“撿??!十塊上品靈石啊!不要白不要!反正橫豎都是死!”
那些議論如同細密的針,扎在皮膚上。我死死咬著下唇,口腔里彌漫開淡淡的鐵銹味。目光在地上那堆亮晶晶的靈石和手中這該死的“禍源”之間來回掃視。
不撿?陸清焰的威脅言猶在耳,她不會放過我。撿了?這玩意兒根本就是個坑!別說晾褻衣不結霜了,它本身散發的那股寒氣,靠近點都能把人凍僵!拿回去掛褻衣?怕是褻衣沒掛上去,先把自己凍成冰雕了!
怎么辦?怎么辦?!
巨大的恐慌和無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手指因為用力攥著那冰涼的樹枝而指節泛白,微微顫抖著。就在這絕望的頂點,就在我幾乎要崩潰放棄,準備破罐子破摔撿起靈石等死的時候——
識海里,那個沉寂了片刻的冰冷金屬音,陡然以從未有過的、近乎尖嘯的頻率瘋狂炸響!
【警告!警告!檢測到超高強度本命劍氣波動!】
【波動源鎖定:宿主手中物品——‘寒冰玄鐵樹枝晾衣架’!】
【劍氣特征分析匹配:目標人物——陸清羽(99.99%)!】
【危險等級:致命!】
【緊急提示:該物品蘊含陸清羽本命精元劍氣!極度排斥非主接觸!強行激發可引動劍氣反噬!】
【宿主快扔掉它!立刻!馬上!原地銷毀!逃離現場!重復!立刻扔掉!逃離!】
陸清羽的本命劍氣?!
轟??!
仿佛一道九霄神雷在頭頂炸開!我整個人都被劈懵了!
本命劍氣!那是劍修性命交修、視若生命的本源力量!蘊含在劍器之中,與修士神魂相連!陸清羽的本命劍氣……怎么會在這根破樹枝里?!這明明是我用系統材料包里那幾塊凍死人的寒冰玄鐵,手忙腳亂搓出來的“晾衣架”?。?/p>
系統還在瘋狂尖叫:【宿主!快扔——!】
扔?往哪扔?!
我猛地看向陸清焰消失的方向,那個火紅張揚的背影早已不見,但系統最后那句提示如同冰水澆頭,讓我瞬間通體冰涼——
【……買主身份確認:陸清焰(陸清羽親妹)!】
陸清焰!陸清羽的親妹妹!她買了這根蘊含她親哥本命劍氣的東西……回去晾褻衣?!
想象一下那個畫面:陸清焰哼著歌,拿著這根蘊含她哥本命精元的“樹枝”,把她那些輕薄的、絲質的褻衣……一件件掛上去……
嗡!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比手里的寒冰樹枝還要冷上千百倍!那不是劍氣反噬的問題了!那是陸清羽知道了會發瘋!陸清焰知道了會……把我挫骨揚灰!不!挫骨揚灰都是輕的!她絕對會實踐剛才的威脅——拆骨!風干!掛驚鴻臺!
跑!
必須跑!
在陸清焰發現這“樹枝”的真相之前,在她哥緩過氣來之前,在執法堂或者宗主因為陸清羽本命劍氣異常而找上門之前!離開這里!離開青云宗!越遠越好!
什么十塊上品靈石!什么宗門處罰!什么深淵級難度!在“被陸家兄妹聯手追殺至渣”這個恐怖未來面前,統統都是浮云!
求生的欲望瞬間壓倒了腰間的劇痛、壓倒了被圍觀的羞恥、壓倒了對那十塊靈石的貪婪!我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動作快得甚至帶起了一陣風!
在周圍所有弟子驚愕、茫然、如同見了鬼的目光注視下——
我像一只被燒著了尾巴的兔子,又像一道被無形鞭子狠狠抽打的灰影,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沒有去撿地上那堆誘人的靈石,甚至顧不上拍掉身上的塵土,只是死死攥著那根散發著致命寒氣的“燙手山芋”,朝著與內門主峰、與陸清焰離開方向完全相反的、演武峰下山最偏僻的那條荒廢小徑,亡命狂奔而去!
身影狼狽,跌跌撞撞,卻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眨眼間就消失在茂密的山林和蒸騰的云霧之中。
只留下廣場上一地呆若木雞的弟子,和那十塊孤零零躺在冰冷玉磚上、閃爍著誘人光澤的上品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