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聲的爪子摩挲著手臂上之前因戰斗留下的疤痕“任務物品除了老板不方便給別人看的，游獵的規矩你不會不知道。”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別這么小氣嘛！”灰狼依舊笑著，露出森白的獠牙，“就看一下，我們可是過命的交情。”

米洛伊依舊在一旁清掃，但再遲鈍的她此刻也感受到二人之間的氛圍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停下動作看向銅聲。

“不行。”銅聲一字一頓地說，同時悄悄調整了坐姿，兩只手分別在桌子上下，最大程度確保自己的安全。

灰狼依舊笑著，但臉色變得有些陰沉可怕，“我想看看。”

“不行。”

灰狼突然暴起，沉重的木桌被他掀翻，酒杯在空中劃出紫色的弧線。

銅聲早有準備，一個后仰避開飛來的桌子，同時匕首已經出鞘，刀刃上流轉著赤紅的魔法紋路。

“我需要那本書！”灰狼怒喝一聲，全身毛發炸開，體型瞬間膨脹了一圈。

他的爪子彈出足有三寸長的利刃，上面泛著詭異的藍光——淬了劇毒，忽然拐了個彎向米洛伊刺去。

米洛伊對于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有些猝不及防，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反應，藤蔓遮擋在身前，風盾改變了利刃的軌跡割斷藤蔓的根部，米洛伊則借助倒下的藤蔓一躍上了房梁。

“卑鄙的手段。”銅聲縱身一躍，略過灰狼的頭頂擋在米洛伊身前，較小的體型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反而變成了一種優勢。

銅聲的匕首與灰狼的利爪相撞，火花四濺，灰狼的力量大得驚人，銅聲被逼得連連后退，靴子在木地板上刮出深深的痕跡。

“你知道在黑市上抵多少金羽幣嗎！”灰狼一個橫掃，銅聲矮身躲過，身后的木架被攔腰切斷，銅聲順勢在木架上附著爆炸的火印，一個下鏟雖沒鏟倒灰狼，卻逼得他被迫躲閃，“夠買你十條命！”

“那你就用命來奪吧。”

“正有此意。”

灰狼轉身想要再次進攻，一根藤蔓伸到了銅聲面前，他順勢一點，塌陷的橫梁讓灰狼來不及剎車，只好抓住支柱拉回身體，已經斷裂的木架自然承受不住這么大的力道，應聲倒下，銅聲眼中火光一閃，爆炸聲瞬間響徹森林。

銅聲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

他和灰狼一起執行過很多任務，雖然嘴上說著要把他扔掉，可最危險的那次，灰狼硬生生幫他擋下了致命一擊，臉上也因此留下了丑陋的疤痕。

而現在，那些回憶的玻璃瓶猛然碎裂，在銅聲想要逃離感情時狠狠扎在心上。

“銅聲！”米洛伊的呼喚將他拉回現實。一道綠色的旋風突然在屋內成型，爆炸的煙霧消散，灰狼的面容已經近在咫尺。銅聲躲閃不及，匕首上的符文亮起刺目的紅光，一道火焰刃橫掃而出。

“還沒結束！”

灰狼不躲不閃，任由火焰燒焦胸前的毛發。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把骨笛吹響。

刺耳的聲波讓銅聲和米洛伊同時捂住耳朵，屋內的發光蘑菇全部爆裂，紫色的孢子粉末彌漫開來。

“毒孢！你也不想活了嗎！”銅聲怒目而視，同時后撤快速離開爆裂的中心地帶。一個半透明的紅色屏障在他周圍形成，火焰是對木屬性攻擊的最好防護。

但米洛伊就沒那么幸運了——她吸入了一些孢子，動作明顯遲緩下來。

灰狼抓住機會，一個箭步沖向米洛伊，狼爪直取咽喉。銅聲顧不得那么多，眼神掃過板凳的金屬部分，凝神操控用高溫熔斷金屬板向灰狼的爪子飛去。

“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了錢嗎！這會讓你受到詛咒！”銅聲咬牙道，刺入身體金屬碎片忽然融化鉆進傷口，灰狼吃痛發出痛苦的哀嚎。

“我不在乎！”灰狼怒吼著，突然從口中噴出一股黑霧。銅聲急忙閉氣后撤，但左臂還是被黑霧擦到，立刻傳來鉆心的疼痛。

米洛伊終于從孢子的影響中恢復過來，憑借體型的優勢她從屋頂爆炸的破洞中鉆出，又用刺尾藤——一種收到刺激會發射倒勾尖刺的植物，將屋頂封死。

風場凝聚在腳下，她順勢彈出穩穩落到銅聲身邊，受到沖擊的風場撞向刺尾藤，霎時間如雨點般的針刺落下聲從屋里傳來。

“我以為你不會打架。”銅聲看著米洛伊精密的布置開口道。

“我們也會去很危險的地方，自保的能力還是需要的。”米洛伊笑笑。

房門碎裂，灰狼渾身是血地沖出，石頭與泥土包裹著他的身體為他擋下了大部分的尖刺，但無法保護的一只眼睛此刻正淌著鮮血。

“我只要那本書！為什么不能給我！”灰狼周身的大地開始震顫，濕潤的泥土不斷匯聚到灰狼的身上，銅聲嘗試用刀具攻擊，但全都被泥土包裹住，仿佛扎在棉花上一樣變得綿軟無力。

“以柔克剛的能力，我們不能直接進攻。”銅聲轉頭看向米洛伊，“木系和風系？”

米洛伊點頭，“他身體里還有剛剛留下的針刺，那是刺尾藤的種子。”

銅聲簡單說明計策，和米洛伊交換了一個眼神，銅聲迎著灰狼沖了上去。

“不自量力的家伙，準備正面和我對抗嗎。”灰狼雙臂的泥土忽然變得堅硬，高高躍起向半空中的銅聲砸去。

銅聲卻忽然收斂了準備揮出去的火刃，雙手抱住迎面而來的拳頭，收身一翻跳到灰狼拳頭上方，雙腳一登，沉重的拳頭帶著灰狼不受控制地向前沖去。

“米洛伊！”

銅聲大喊一聲，灰狼的腳下忽然浮現出剛成型的陣法，一陣巨大的龍卷從地下爆發。

“以為這樣就能對我造成傷害嗎？”灰狼搖晃兩下，四肢的泥土和大地融為一體，穩穩站在龍卷里。

銅聲和米洛伊相視一眼，“當然不是。”銅聲站定，金紅色的光芒浮現在他周圍，火光沖天而起，在龍卷風的風勢下越燒越旺。

“沒有用的！”灰狼起初并未在意，但火焰的溫度越來越高，他可以控制住泥土聚集在身邊，卻沒辦法控制土壤中的水分。泥土逐漸變得干裂，出現細細的裂痕，一抹刺眼色綠色浮現出來。

“就是現在。”銅聲突然將火焰轉移向龍卷的上半部分，灰狼的身體暴露無遺。

米洛伊雙手抱肩，白色的光芒忽然轉化為綠色，在龍卷停息的一瞬間，灰狼向著銅聲撲去——

“啊啊啊啊！”

血肉割裂的聲音從灰狼體內傳來，刺尾藤的尖刺瞬間生長成巨大的藤蔓從灰狼的身體中長出，根系狠狠扎進血肉當中，在手馬上就要觸碰到銅聲時動彈不得。

“放開我！我還不能死…我還不能死！”灰狼痛苦的嘶吼著。

“你不會死的。”米洛伊的聲音從灰狼背后傳來，“我沒有催動扎在要害的種子生長。”

灰狼的嘶吼聲突然頓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從急促變得平緩的呼吸，“我…我干了什么？”

米洛伊面露疑惑，但銅聲卻面不改色。

“對不起…狐貍。”灰狼平復下來，聲音顯得有些疲憊，“是我一時鬼迷心竅了，求求你放開我。”

米洛伊看向銅聲，銅聲只是搖了搖頭，灰狼的眼神黯了下去，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她說了，你不會死。現在這個樣子是我最大的仁慈。”銅聲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米洛伊也沉默著跟上銅聲的步伐，走著走著卻突然停下。

或許他應該看看這個，米洛伊心想。

她從包裹中掏出一個包裹精致的信封，轉身想要交給他，轉身的一瞬間卻瞳孔驟然緊縮——

那張兇惡的臉，血肉模糊的身軀，沖破了藤蔓的禁錮，他手中的尖刀此刻離她只有半步之遙。

等等——

米洛伊猛然回頭看向銅聲，心里的呼喊還沒出聲，一柄小刀已經劃開空氣，帶著紅狐狀的烈焰擦過她的頭頂，正中灰狼的胸口。

米洛伊回頭，灰狼無力地倒了下去。

龍卷風的力量似乎還有些許殘留，風掠過破敗不堪的小屋，灰燼的味道掩蓋了小屋旁那一床剛曬的被子上陽光的芳香，被子上繡著一朵粉色的小花，灰狼的手指上還留著沒摘下的頂針。

陽光剛剛蒸發掉清晨的露水，最后一滴晨露順著葉片滴落在灰狼的眼睛里，又順著臉頰落下。躺在地上他模模糊糊望著米洛伊，卻突然笑了。

“真像，真像啊。”灰狼口齒不清地說，嘴角溢出一抹鮮紅，米洛伊在恍惚中沒聽清他最后一句話說了什么。

灰狼緩緩抬起手來，血跡蹭到了米洛伊的毛發上，終于還是無力地垂下，他手中緊握的什么掉了下來，金屬落地的聲響和銅聲的呼喚將米洛伊拉回了現實。

“你沒事吧。”銅聲跑來，卻看見米洛伊正撫摸著他手上的尖刀，“怎么了…”

“他沒想傷害我。”

“什么…”

“他沒…沒想要傷害我…”米洛伊的聲音聲音有些顫抖，灰狼的毛發在風中瑟瑟地抖動，像大地上艱難生長的一丘枯草。

銅聲接過米洛伊遞來的尖刀，也忽然愣住了。那只是一把木頭做的玩具刀，刀刃被認認真真削地很薄很薄，又用顏料涂成了金屬的顏色。

而他緊緊攥著的，是一個破舊的懷表，里面放著灰狼和一個小女孩的合影。

“銅聲…”米洛伊拿著那封沒能遞到他手中的信件，“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銅聲看著陽光穿透樹葉，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影子，將那合照上的二人一明一暗地分割開來，“我們沒錯。”銅聲拍拍米洛伊的肩膀，“我沒有受到詛咒，這說明他確實動了殺心。”

米洛伊不語，拆開那封信件。

致親愛的哥哥：

你最近過得怎么樣？

我知道，我的日子不多了，對不對？雖然你一直瞞著我，但我從你和醫生的交談里也聽出了大概…我知道這個病需要很多很多的錢，這不是我們所能負擔的起的…這樣下去你很痛苦，我也會很痛苦。

再過一周就是我們的生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可以過得幸福平安，不要再為了我而接下一個又一個危險的訂單…你來看我地時間越來越少了，每次來的時候傷的也越來越重…我能感受的到，希望我畫的小木刀可以變成護身符讓你平平安安的。

這次你來的時候，告訴我你發現了一個可以救我的機會，但你看上去并不開心…我知道你又想要去冒險了，而且比以往都要危險，對不對？因為你的眼神很悲傷，我不喜歡那樣的表情…我喜歡看你笑。

不要做出讓自己后悔的事情，我也不想因為自己改變你…所以放我走吧，哥哥，也放過自己，好嗎？

祝我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兩人良久無言，米洛伊突然想起來，那時候她聽到灰狼說的最后一句話。

“她也…她也和你差不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