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滾開啊——！”
我的尖叫在死寂的灰霧里炸開，自己聽著都像被掐住脖子的雞。背上那刺骨的寒意像無數根冰針往里扎，骨頭縫都在哆嗦。
完了完了！這波要交代在這鬼地方了！我他媽連頓正經飯都沒吃上！
就在我絕望地閉緊眼，以為自己要和這小可憐一起被這灰不拉幾的玩意兒吸干抹凈的時候——被我死死攥在左手心、糊著我自己血的那張“抱魚童子”小紅紙，猛地燙了一下！
這不是火燒那種燙，更像……像冬天被靜電狠狠打了一下的那種刺麻感，瞬間從掌心竄到胳膊肘！
“嘶！”我疼得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想甩手。
晚了！
就在我掌心被燙的同時，那點剛才一閃而過的、幾乎被我忽略的微弱紅光，猛地從我指縫里炸了出來！它在我和小福娃周圍形成了一個極其短暫、只有巴掌大的、半透明的暗紅色光罩。
“噗嗤——！”
一聲極其難聽的、像是燒紅的烙鐵按進濕抹布的聲音響起！
那股死死纏在我背上、推著我往前壓的巨力和刺骨寒意，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背后灰霧里爆發出一種尖銳的、仿佛無數蟲子被踩爆的“吱吱”慘叫！
那“沙沙”聲變成了痛苦的哀嚎！
我背上一輕，那股巨大的吸力沒了。整個人因為慣性，差點一頭栽倒在小福娃身上。我手忙腳亂地用胳膊撐住旁邊那塊硬點的土坷垃，才沒壓到他。
心臟在嗓子眼狂蹦迪，我喘得跟破風箱似的，驚魂未定地回頭。
只見剛才我背后的那片濃稠灰霧，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啃掉了一大口，出現了一個不規則的、邊緣還在滋滋冒煙的“空洞”！空洞邊緣的灰霧劇烈地翻滾著，發出痛苦的“滋滋”聲，顏色似乎都變淺了一點，帶著一股難聞的、類似燒焦羽毛和鐵銹混合的怪味。
那空洞里，隱約能看到幾縷極其黯淡、像燒焦的灰燼一樣的黑色細絲，正在飛快地消散。
那恐怖的“沙沙”聲和陰冷感，暫時退開了。灰霧在空洞周圍涌動，但似乎對我手上殘留的那點滾燙感和若有若無的紅光有些忌憚，不敢立刻再撲上來。
我……我干的？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那張小紅紙還被我攥在手心，剛才燙人的感覺已經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火辣辣的麻。紙上的童子圖像更模糊了，幾乎成了一團暗紅色的墨漬，中間似乎還混著我干掉的血跡。
再看地上蜷縮的小福娃。
他身體邊緣還在模糊閃爍，但那種瘋狂剝落彩色光點、變得透明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雖然他還是很虛弱，像隨時會熄滅的油燈，但至少……沒繼續惡化！
剛才那紅光罩住他的瞬間，他身體里剝落的彩色光點似乎被什么力量強行拽回去了一些。
“喂！小……小家伙？你怎么樣？”我聲音抖得厲害，趴低了點，盡量離他近些。
小福娃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極其艱難地掀起一點點眼皮。瞳孔深處那兩點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金光，極其緩慢地、艱難地重新凝聚起來，比剛才稍微亮了一絲絲。
他小小的胸膛起伏了一下，用盡全身力氣似的，發出一個極其細微、帶著哭腔的氣音：
“……怕……”
這一個字，像根小針扎在我心尖上。媽的，這么丁點大的小人兒，被扔在這鬼地方等死！還被那種惡心玩意兒追著！
剛才那點誤打誤撞弄出來的紅光能暫時嚇退怪物，可誰知道能管用多久？這灰霧看著就像活的，沒準兒緩過勁兒又要撲上來。這小不點眼看就要不行了，我總不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這兒等死吧？
跑？往哪跑？這鬼地方除了灰就是灰，天知道有沒有出口！
但留下來就是等死！
我咬咬牙，腎上腺素還在狂飆。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離開這鬼地方再說！
“別怕！我……我帶你走！”我對自己這承諾一點底都沒有，但話趕話就喊出來了。伸手就去抱他。
手剛碰到他冰涼的小胳膊，指尖傳來的觸感讓我心里咯噔一下。
沒有實感！
不像抱個真人小孩兒，更像是……像是在抱一團冰冷的、質感奇怪的霧氣。他的身體輕飄飄的，仿佛沒有重量，但又有種奇怪的“凝滯”感。我生怕一用力，他就散了架。
我小心翼翼把他抱了起來。他身體邊緣的模糊閃爍似乎因為我的觸碰稍微穩定了一點點，剝落的彩色光點也少了很多。他本能地、極其微弱地往我懷里縮了縮，小手無意識地抓住了我胸前一小片衣料。
那點微弱的金光，貼在我心口的位置，帶來了一絲絲暖意。
成了！暫時抱住了！
我立刻環顧四周。灰霧彌漫，四面八方都一個鬼樣子，全是深淺不一的灰和歪歪扭扭的線條山。剛才那兩點金光是他，現在他就在我懷里……
等等！
我的目光猛地定在左前方稍遠一點的地方。
在更濃厚的灰霧深處，剛才小福娃所在位置更遠的方向，似乎……似乎有別的光？！
不是金色，也不是剛才那詭異的紅光。是……一種極其黯淡、極其飄忽的、混合著一點綠、一點黃、一點紅的……彩色的光暈！非常非常微弱，像隔著幾層臟兮兮的毛玻璃看到的劣質霓虹燈，而且還在極其緩慢地、不規則地閃爍、明滅。
那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那是這片死寂灰白里，唯一能看到的不同顏色！比瞎跑強一萬倍！
“抱緊了！我們…我們往那邊去！”我低頭對小福娃喊了一嗓子，也不管他聽不聽得見，拔腿就往那點微弱彩色光暈的方向沖！
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黏糊糊的“顏料泥”里，每一步都像在拔蘿卜。懷里的小家伙輕得幾乎沒有分量，但抱著他跑，總覺得比剛才自己跑更費勁，好像有什么無形的阻力在拽著我們。
背后的灰霧又開始不安分地涌動起來。那令人牙酸的“沙沙”聲，又隱隱約約地響起來了，而且似乎…不止一個方向？
操！追來了！
我頭皮發麻，根本不敢回頭，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前狂奔。肺里火燒火燎，喉嚨里全是血腥味。懷里的金光微弱地貼著我，是這片絕望里唯一一點小小的慰藉。
那點遠處的彩色光暈，看著不遠，跑起來簡直要命！而且它閃爍得越來越微弱，好像隨時會熄滅在灰霧里。
“撐住啊！別滅！”我一邊跑一邊喘著粗氣喊，也不知道是在喊那光暈，還是在喊懷里的小家伙，或者是在給自己打氣。
就在我快要跑斷氣，感覺那彩色光暈好像近了一點點的時候——
“噗通！”
腳下一個沒留神，踩進一個特別深的“顏料泥”坑！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抱著小娃娃就往前栽！
“啊！”我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收緊手臂護住懷里，準備用肩膀硬抗這一摔。
預想中摔進黏糊糊泥坑的惡心感沒來。我摔在了一片……相對硬實的地面上！
雖然也硌得慌，但至少不是那種軟塌塌的泥沼了。而且，周圍的空氣似乎也……不太一樣了。
那股無處不在、帶著腐朽鐵銹味的灰霧，好像變淡了很多？呼吸都順暢了一點點。
我驚魂未定地抬起頭，發現自己摔在了一片相對開闊、地面由深淺不一的灰色硬土塊和碎石構成的地方。
就在我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那點指引我過來的微弱彩色光暈，它的源頭，終于看清了！
不是什么霓虹燈。
那是一塊……斜插在灰色土地里的、殘缺的石頭！
石頭大概半人高，形狀不規則，表面坑坑洼洼，像是被什么東西侵蝕過。那微弱閃爍的彩色光暈，正是從石頭表面那些坑洼的凹陷處散發出來的！
顏色很雜，黯淡的品綠、干枯的藤黃、渾濁的朱紅……幾種顏料似的色彩，微弱地、斷斷續續地在石頭的幾個凹坑里亮起又熄滅，像接觸不良的劣質彩燈。光線極其微弱，只能勉強照亮石頭周圍一小圈。
這石頭……在發光？還是說，石頭里嵌著什么東西？
就在我盯著這詭異的發光石頭，腦子里一團漿糊的時候——
“嗚……”
一聲極其微弱、帶著哭腔的呻吟，從我懷里傳來。
我猛地低頭。
小福娃不知何時微微睜開了眼睛。那雙瞳孔深處的金色光點，比剛才亮了一點點，雖然依舊微弱，但不再是風中殘燭的感覺了。他小小的眉頭痛苦地皺著，小嘴癟著，大眼睛里蒙著一層水汽，正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疼……”他發出一個細若蚊蚋、但清晰無比的字。
他……他能說話了？！雖然就一個字！
我還沒來得及驚喜，他小小的、半透明的手指，顫巍巍地抬起來，指向那塊發光的怪石頭，大眼睛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悲傷和……渴望？
“娘……娘親的……顏色……”他極其艱難地、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小身體在我懷里微微發抖，更多的彩色光點又開始不穩定地想要剝落。
娘親的顏色？這塊破石頭？
我一臉懵逼。這都什么跟什么？
還沒等我想明白，懷里的金光突然急促地閃爍了兩下！小福娃猛地縮緊身體，驚恐地看向我們剛才跑來的方向，小臉煞白：
“來……來了！壞東西……好多……好多！”
我的心瞬間沉到谷底。
猛地回頭！
只見我們跑來的那片灰霧區域，此刻像是煮沸了的瀝青鍋！濃稠的灰霧劇烈翻騰，無數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匯聚在一起，形成一片恐怖的噪音浪潮！灰霧之中，影影綽綽，浮現出更多、更大的蠕動黑影！它們似乎被剛才的動靜徹底激怒了，正瘋狂地朝我們這邊涌來！
更要命的是，我眼角的余光瞥見，我們左右兩側和后方，那原本相對稀薄的灰霧里，也開始有細小的、令人不安的“沙沙”聲響起，隱隱約約也有東西在聚攏！
我們被包圍了！
前有發光的怪石頭，后有要命的灰霧怪物群！
我抱著懷里瑟瑟發抖的小家伙，站在一片相對空曠的硬地上，看著四面八方洶涌而來的“沙沙”聲浪，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剛出狼窩，又入虎穴！這鬼地方是一點活路都不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