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幼一路謹慎跟著進良妃宮中,她看著那位妃嬪走向偏殿,應是住在良妃宮中位份不高的主子。
“這不是寧嘉公主身邊的小宮女嗎,怎的回來了,可是落了東西。”良妃瞧見了回來的敏幼焦急的四處張望。
敏幼聽了這話,恭敬的走上前回道:“稟良妃娘娘,公主殿下方才遺落了只御賜發簪,奴婢特來尋回。”
良妃雙眼睜大,驚恐的招集四處分布的宮女內宦,心焦的對著一旁的宮女說道:“彩彩,跟著一起。”
“是。”
就這么眾人因為一句御賜便一顆心懸著,斂聲靜氣的在地里,池塘里,石縫間來回翻騰,眼快鉆進去了,一個個在每一處都停留許久,甚至一處反復細看,生怕錯過這御賜之物。
內宦們挽起了衣袖褲腳,進了池塘,在塘里泥洼里摸索著,攪得池水也渾濁不堪,不再如以前清澈,幸好彩彩提前將翻躍游動的魚兒撈了出來,否則也不知是什么下場。
這會敏幼也同彩彩在淺草坪間搜尋著,邊找邊問:“那偏院住的主子是?”她試探的語氣浮在彩彩頭頂。
彩彩一門心思全在找上面了,哪里顧慮敏幼問了什么,隨意慌亂的答了幾個字,“張才人。”
她又開口:“張才人…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敏幼沒聽好姐姐們提過!”
“她啊,是已故張修儀的妹妹,才入的宮,那些個嘴碎的不敢提,前些日子你忘了,她們怕引火上身。”她面無表情的回應,手仍舊在地上摩擦。
張才人,張修儀。
敏幼這樣想著。
轉身去了旁處假意尋找,忽的興奮的起身,高舉那御賜蝶舞簪,聲音被鍍上一層喜悅高喊:“找著了,找著了。”
眾人松了一口氣,癱倒在地上,拍撫著胸口,懸著的心終于落地。
良妃喜極而泣的說道:“找到了便好,找到了便好。”方才猶如刀口直抵脖頸已然溢出了血,這會刀刃又收了回去,脖頸處完好無損。
敏幼聽了良妃娘娘的話,傳話給寧嘉公主御賜之物收好,萬不可再次遺失了。
敏幼得了消息,步伐輕快的回了浮意宮。
宮內,那嗜睡困獸醒了,懶懶的張開那張大嘴打哈,瘦弱的臥在陸映青的腿上,她正雀躍的笑著,見了來人,笑容燦爛的讓敏幼說話。
“那貴人是張才人,張修儀的妹妹,入宮不久。”說完遞上那蝶舞簪。
陸映青眉眼一轉,表情凝重陷入了沉思,她越是這樣的平靜不語,才越是令人膽怯。
在陸映青都沒發現的地方,她的嘴角上揚,配著這冷如冰霜的眸子,好像冰冷不含任何血性的弓箭,隨時射入你的眼眸。
她接過簪子,示意敏幼她做的很好,可以下去了。
陸映青喊來了趙幼悟,
“張才人既要報仇,那我們便隨禮一份吧。”陸映青眼睛亮起,笑意慢慢爬上她的眉梢,綻放出無比燦爛的花朵。
早已準備好的匕首,靜悄悄的在靜思宮等待著她的主人;腸斷慢藥瓶也被皇宮內的暗衛死士送到了她該去的地方。
…….
陸映青安靜的撫著橘貓低聲說道:“叫你什么好呢?”
半晌。
她再次開口。
“風風?”
困獸輕哼一聲回應,散散的撓著脖子。
陸映青一喜,樂不思蜀的連著叫了幾聲風風,依舊得到回應,想來這困獸也極其喜愛這名字。
敏幼看著眼前似有似無的溫馨,和煦定笑了,正想轉頭跟與她一同偷窺的趙幼悟說話。
回頭,突然起了一陣風,吹動趙幼悟高起的發絲,夾帶的是太陽溫暖的氣味,撲向敏幼的臉頰,飛揚起的墨色發帶淋上金色在空中跳躍,光束正照著她的臉,眼前朦朧一片,強光吞沒了他那俊朗的面容,只剩下一個泛著光暈的輪廓,高大寬厚。
敏幼被強光刺的,伸手想擋住這討厭卻又溫暖的光束,光束被遮擋了一半,另一半順著她張開的指間隙流了出來,灑在透著紅暈的臉上。
趙幼悟往前靠了靠,離敏幼更近了,兩人此時正躲在狹窄的墻縫間,突如其來的靠近令兩人動彈不得。
敏幼被突然的動作一驚,竟忘了呼吸,小臉憋的通紅,不似先去的粉紅,內心泛起陣陣漣漪。
趙幼悟顯然意識到自己唐突了,又猛到后退,撞上了墻壁,吃痛的出了聲,卻還在致歉。
“唐突了,只是看這日光照得你難受,抱歉。”轉身逃離了這是非之地。
敏幼卻久久不能忘懷。
寧王殿下俊秀眸子間卻全是犀利,周身透著高貴威嚴,偶然的溫柔也是對著寧嘉公主。但趙侍衛卻不同,眉眼俊朗,線條分明,眼里總是帶著那似有似無的微笑和溫柔。
敏幼這樣想著不自覺的甜笑,她好像真正明白了什么是喜歡。
敏幼是寧王從上京街巷乞討的孩子里買來的死士,她曾以為救她于水火的寧王,對她關懷有加的寧王讓她動了心,或許她錯了,這也許只是感激,忠心吧。
而這一切都被童綽和顏卿看在眼里,兩人借著日光,躲在陰影處的屋頂上。
顏卿嘖嘖嘖幾聲,提筆記下了少女的悸動。
童綽搖頭仰天長嘆:“敏幼莫非要投靠公主了,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敏幼才剛過及笄,買它時還是個只滿十二的豆丁,這些年都是童綽在照顧她,早已把她當作妹妹了。
顏卿沒眼看,撇了童綽一眼,幽幽地說道:“沒出息,投誰不是投,早晚合作。”將記載陸映青這幾日的本子摔到童綽身上。
自己扶著梯子下了屋頂,卻扭了膝蓋。
“顏卿,等等我。”本子被他胡亂的往胸口塞了塞。
兩人大搖大擺的走在宮道上。
毒藥與匕首張才人當晚拿走了,可連著兩日了任何動靜都沒有,仿佛逝去了一般,鬼怪之說漸漸淡化,日子回了正道。
陸映青破天荒的收到了趙幼悟的來信,信上內容看得她茫然不知,什么想你,什么我在,她看完撇了。
慍怒的說道:“輕浮!無恥!可惡!”
風風跟著怒叫,好似也在說著這些話。
張才人沒有任何動靜銷聲匿跡了,陸映青的日子也回到正軌。
沒了寧王,趙幼悟出宮不方便了,他交代暗衛辦的事如今有了回復,無聞幾乎翻遍整個上京都一無所獲,那年的所有事仿佛人間蒸發一般。
如今還在朝堂上的官員根本無從下手,早已退出朝堂的官員對于尚書令突然的辭官只道是年事已高,辭官還鄉了。
陸映青看著密信面上面上平靜無波瀾,仿佛無風緩緩流淌的小溪,任何不適皆未曾出現,一早便料到一般。
“或許前朝才能解此謎。”陸映青目光堅定,肯定的語氣緩緩流出。
趙幼悟了然于胸,點頭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冬嵐帶著消息打斷兩人之間的聯系。
“殿下,姝婉公主殿下譴人傳話,請您過去敘話。”冬嵐帶著消息恭順的說話。
“嗯。”陸映青淺淺的回道。
冬嵐走后,兩人不再談論,陸映青換了衣裳,去了德妃宮中。
顏卿早已在前院等著,她受傷了,那日下屋頂,扭傷了膝蓋。
陸映青見她坐著膝蓋處不彎曲,仍舊直直的聲音帶上溫度關心的問:“公主殿下,可好些了?”
“好多啦,姐姐,只是還有些疼,不礙事的,姐姐。”
陸映青輕輕點頭,一旁的宮女放上茶水,倒上一盞茶,干凈利落退下了,這會只剩她們兩人了。
陸映青并沒有過多的注意這盞茶,視線在顏卿身上,聽她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忽的突然提到顏鶴。
“三哥哥應當到了漪州,三哥哥可有寫信姐姐。”
“寫了。”陸映青想到最后那一封信眉頭一皺,難為的只能說著寫了。
“三哥哥寫信說他這一路見到許多,他說不同于上京的繁華,那的樸素更值得贊嘆,我有點想去了。”顏卿露出向往的神情。
“公主想去,那便去。”陸映青木訥的回應。
她抿了口茶,驚呼。
這茶清新淡雅,甘甜回香,細細扇聞還有些春日暖融融的味道,茶香飄滿四周,格外清甜。
陸映青贊嘆道:“茶香清香,不膩人,不知是哪處的茶葉,這般獨特。”
顏卿看了一眼,她對茶不了解,只是用來解渴的用物罷了。
“說順陵進貢的紫竹清,這茶只有母妃和三哥哥母親賢妃娘娘那才有。”
她說得越平靜無所謂,陸映青越痛心不可控,她手一個勁的顫抖,臉上適才享受的神情早已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籠罩了,此刻她活像只氣急了的貓,毛發悚立,隨時準備進攻。
顏卿一臉的無所謂,根本就不懂這茶的對于陸映青來說究竟是什么意義。
陸映青唇上哆嗦,她只能壓低聲音問出心中所想,“順陵的紫竹清為何只德妃娘娘和賢妃娘娘有,別處娘娘呢。”她鎮定的露出疑惑的神情。
“順陵進貢的茶只分了妃位的娘娘,恰巧只母妃和賢妃娘娘愛茶,對茶多有見解,別宮這才沒有。”顏卿不解的回答。
“歷年來一直這般?”被壓低的聲音不再淡漠清脆,透著一層淡淡的憂傷。
“是啊。”
轟隆一聲。
陸映青耳畔傳出聲響,她懵住了,不似之前聽到敏幼名字的狀態,這次是不敢相信的呆住,顏鶴,顏卿宮里唯二她接觸的人如今皆與母親之死有關聯,她不敢相信,這些年的所有是否全是計劃。
她低頭不敢去看顏卿的眼,她不解的神情始終徘徊,尤其是眼前人,陸映青格外關心她,真真正正的將她當做親妹妹一般看顧,顏鶴或許她還有所防備,可顏卿她總是事無巨細,信任異常。
她以為顏卿是一股清水,或許是她錯了,皇宮從來沒有什么真心對待,真誠可相處,真情可表。
她慌亂的站起,說了聲:“公主殿下,我有些不適,得走了。”語氣軟弱無力。
留顏卿一人無措的看著她孤單寂寞的背影,久久不能停息。
她渾身顫抖,手指竟有些痙攣的張不開,她握拳撐墻,跌跌撞撞的緩進浮意宮,一路踉蹌的跌進屋子,滾趴在床邊不再動了。
她迷茫的不知如何,她曾以為顏鶴的陪伴幫助是真心的只是夾帶著目的和利用的,她保留真心,審時度勢也同樣利用顏鶴,可她錯了,從來沒有什么真心,全然是利益。
顏卿于她而言算是閨閣之中最好的知己了,顏卿所疑,她從不吝嗇的保留,始終對她充滿期待,企圖在她身上找到皇宮中唯一的真心純真,她也錯了。
只有自己才是真心,只能永遠的相信自己,利益棲息的地方怎么可能有真誠。
苦笑自嘲聲在房內傳遍。
她想:或許該常住賢妃和德妃宮中。
似乎日子漸漸平淡下來,可某天猝然燃起的火裂開這短暫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