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河奇謀”引發(fā)的哄笑聲和那臺犧牲音箱的“殘骸”,如同秋日里最后一陣喧囂的風,吹過“杏福里”便漸漸平息了。社區(qū)又回歸了那種雞毛蒜皮卻又溫情脈脈的日常節(jié)奏。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次的主角,換成了社區(qū)里那群精力旺盛、想象力爆棚的孩子們。
起因是學校組織看了一場兒童話劇。回來之后,以“孩子王”豆豆為首的幾個小學生,心里就像被種下了一顆戲劇的種子,癢癢得不行。他們也想演!演王子公主!演勇士惡龍!
豆豆興沖沖地跑回家,拉著媽媽(李阿姨,廣場舞主力之一)的衣角:“媽!我們要演《森林王子》!學校讓搞課外實踐!需要道具!要王子的披風!公主的裙子!還有城堡!大樹!”
李阿姨正為廣場舞時間還沒和球隊談攏心煩,一聽還要花錢買道具,頭都大了:“演話???還王子公主城堡?那得花多少錢買布做衣服?紙箱子搭城堡?家里哪有地方堆?不行不行!”
豆豆癟著嘴,眼看金豆豆就要掉下來。其他幾個孩子的情況也差不多,家長們要么嫌麻煩,要么嫌花錢。孩子們的戲劇夢,眼看就要被現(xiàn)實的“零預算”扼殺在搖籃里。
豆豆不死心,帶著小伙伴們找到了社區(qū)“智慧擔當”——文伯。彼時文伯正對著他那臺滋滋作響的老收音機,試圖從宇宙雜音中分辨天氣預報(“似晴非晴,似雨非雨…”)。
“文爺爺!文爺爺!”孩子們圍住文伯,七嘴八舌地訴苦,“我們想演戲!可是沒有錢買道具!爸爸媽媽不同意!怎么辦呀?”
文伯放下收音機,看著孩子們充滿渴望又委屈的小臉,捻著胡須,眼中閃過一絲睿智的光芒。他想起了“歸零慶典”的簡陋與歡樂,想起了“菜筐球門”的因地制宜。一個主意在他心中成型。
“無妨,無妨。”文伯捋須微笑,“大道至簡,大美天成。戲劇之本,在于情真意切,而非華服美器。無錢置辦?正合‘零成本’之妙!廢物利用,變廢為寶,方顯巧思與創(chuàng)造!走,爺爺帶你們尋寶去!”
文伯的“尋寶宣言”瞬間點燃了孩子們的熱情!他領著這支小小的“零成本劇團”,開始了在“杏福里”的“垃圾…哦不,是藝術資源”大搜尋!
第一站:老錢的小倉庫(三輪車后斗和家里床底下)。在老錢警惕的目光中,文伯精準地指著一卷落滿灰塵、布滿破洞的舊蚊帳(老錢當年想當漁網(wǎng)賣沒賣出去):“此物,輕柔飄逸,宛若薄紗,可為王子之披風!”又拿起幾個顏色鮮艷、但癟了氣的破氣球:“此物,稍加修飾,可為公主之首飾!”老錢本想收錢,但看著文伯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孩子們亮晶晶的眼睛,嘟囔著“算了算了,當贊助藝術了”,揮揮手讓他們拿走。
第二站:王嬸家。王嬸正心疼她那摔壞的音箱(外殼裂了,但喇叭勉強還能響)。文伯指著她家陽臺角落里一個閑置的、邊緣有些變形的不銹鋼漏勺(洗菜用的):“王妹子,此物銀光閃閃,造型別致,稍加點綴,可為公主之王冠!”王嬸一臉嫌棄:“文老倌!你開什么玩笑?漏勺當王冠?那是我洗菜的!還是‘零’污漬的驕傲呢!”但在豆豆“王奶奶求求你了”的撒嬌攻勢下,王嬸最終還是心軟了,嘟囔著“拿去吧拿去吧,別弄丟了就行”。
第三站:社區(qū)快遞收發(fā)點。這里堆滿了各種尺寸的廢棄快遞紙箱。文伯如獲至寶:“此乃構(gòu)筑城堡、森林之基石!取之不盡!”孩子們歡呼著,在快遞小哥哭笑不得的目光中,抱走了一大堆紙箱。
材料齊備,“零成本劇團”在文伯的指導下,在社區(qū)小廣場一角開始了熱火朝天的道具制作!
王子豆豆披上了那頂破洞蚊帳做的“披風”。蚊帳又輕又透,風一吹就飄,還時不時掛住旁邊的小樹枝,豆豆走路得提著,不然就踩到,活像個移動的白色水母。但他自我感覺極其良好,昂首挺胸:“看!我的隱形披風!多帥!”
公主妞妞則戴上了那頂“不銹鋼漏勺王冠”。漏勺倒扣在頭上,大小居然還挺合適!銀光閃閃(沒擦干凈的地方還有點油光),中間的小孔正好露出妞妞的沖天辮,像天線寶寶。妞妞小心翼翼地扶著“王冠”,生怕它掉下來:“我是…漏勺公主!閃亮亮!”
“城堡”是用最大的幾個紙箱拼起來的,文伯用毛筆在紙箱上畫了歪歪扭扭的窗戶和門(像抽象派涂鴉)。負責演“大樹”的小朋友,舉著一個長條形紙箱,上面用綠粉筆畫了幾片葉子。
最重量級的角色——“巫婆”,由文伯親自客串(孩子們強烈要求)。文伯翻箱倒柜,找出一件他老伴留下的舊黑色長款雨衣(帶著濃重的樟腦丸味),又用毛筆畫了個夸張的鷹鉤鼻和血盆大口貼在臉上,頭上還扣了個破了邊的草帽。造型詭異中帶著點滑稽。
壓軸道具——張爺貢獻了他那臺飽經(jīng)滄桑、滋滋啦啦的老式電子管收音機。文伯把它放在“城堡”后面,鄭重宣布:“此乃‘森林魔音’與‘宇宙回響’發(fā)生器!巫婆施法專用!”
排練了幾次,孩子們熱情高漲,決定就在周末下午,在“紙箱城堡”前正式演出!觀眾是聞訊趕來的家長和社區(qū)居民,包括王嬸、小董、老錢等“老熟人”。
演出開始!王子豆豆(披著蚊帳披風)在“森林”(舉著紙箱樹的小朋友)里穿梭,尋找被巫婆抓走的公主。公主妞妞(戴著漏勺王冠)在“城堡”(紙箱)里“哭泣”(其實是憋笑)。
輪到文伯扮演的巫婆出場了!他披著黑雨衣,頂著草帽,臉上貼著猙獰的“血盆大口”,用一種刻意壓低、帶著嘶啞和文言腔的語調(diào)(模仿收音機雜音)念臺詞:“桀桀桀…無知的人類!公主在我手中!除非…除非你們獻上‘零’的祭品(他臨時發(fā)揮)!否則…”
就在文伯念到高潮處,張開雙臂,準備施展“魔法”時,意外發(fā)生了!
演“大樹”的小朋友舉紙箱舉累了,想換個手,結(jié)果手一滑!長條紙箱失去平衡,朝著“城堡”就倒了下去!不偏不倚,砸在了“城堡”的一個承重角上!
“咔嚓!嘩啦——!”
本就結(jié)構(gòu)不穩(wěn)、全靠膠帶和孩子們扶著的“紙箱城堡”,發(fā)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呻吟,緊接著就像被抽掉了骨頭的巨獸,轟然坍塌!大大小小的紙箱如同雪崩般傾瀉而下!
而站在“城堡”門口、正張開雙臂念咒語的文伯(巫婆),首當其沖!
“哎——呀!”文伯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就被劈頭蓋臉砸下來的紙箱徹底淹沒了!只見一片紙箱廢墟中,只有他那頂破草帽的一角露在外面,還在微微顫動。廢墟里傳來文伯悶悶的、帶著無奈和回音的聲音:
“此乃…‘歸零’魔法的代價!老夫…大意了…”
全場觀眾先是一愣,隨即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笑聲!
“哈哈哈哈!巫婆被自己城堡埋了!”
“文爺爺!您這魔法反噬?。 ?/p>
“歸零代價!太應景了!”
王子豆豆和公主妞妞看著眼前的廢墟和只露出草帽尖的文爺爺,完全忘了臺詞,也跟著咯咯傻笑起來。
小董和隊員們笑得直拍大腿。王嬸指著那堆紙箱,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文老倌!讓你裝神弄鬼!遭報應了吧?哈哈!”
老錢也笑得前仰后合,但他沒忘了生意!他趁機掀開小車上的帆布,拿出一把把用夜光粉涂了尖頭的小木棍(就是他之前賣給大媽們的“熒光棒”升級版?),在逐漸暗淡的天色里(演出時間拖長了)揮舞著吆喝:
“來來來!‘零成本’劇場特供!夢幻熒光棒!支持小演員!照亮藝術夢想!買一根送獨家‘零’差評祝福!只要五毛!過了這村沒這店!”
還真有看熱鬧的孩子家長掏錢買了。老錢樂呵呵地收錢,把熒光棒分發(fā)下去。孩子們拿著這些發(fā)出微弱黃綠色光芒的小木棍,在昏暗的光線下?lián)]舞,像一群拿著發(fā)霉螢火蟲的小精靈,給這場荒誕的演出增添了幾分夢幻(且廉價)的色彩。
演出是徹底進行不下去了。孩子們手忙腳亂地和家長一起扒開紙箱,把灰頭土臉、但沒受傷(主要是紙箱輕)的文伯“挖”了出來。文伯摘掉臉上快掉下來的“血盆大口”,拍打著雨衣上的灰,看著眼前笑作一團的觀眾和同樣在笑的孩子們,無奈地搖搖頭,但嘴角也忍不住上揚。
豆豆一點都沒覺得失敗,他興奮地拉著妞妞的手,披著破洞蚊帳,戴著漏勺王冠,在揮舞著熒光小木棍的“觀眾”面前,即興轉(zhuǎn)起了圈圈:“看!我們是王子和公主!我們的城堡雖然塌了!但我們還在!”其他孩子也加入了這混亂又歡樂的“謝幕舞”。
沒有華服,沒有精美的布景,沒有專業(yè)的燈光音效。有的只是破蚊帳、舊漏勺、廢紙箱、發(fā)黃的老收音機、和幾根涂了夜光粉的小木棍。一場“零成本”的演出,以“巫婆被埋”的荒誕高潮和孩子們無憂無慮的笑聲中落幕了。它可能不完美,甚至漏洞百出,但它充滿了最純粹的想象力和最真實的快樂。
文伯看著在微光中嬉鬧的孩子們,聽著那臺從紙箱堆里被救出來、依舊頑強地滋滋作響的收音機,輕聲對身邊的張爺說:“稚子之心,天真爛漫。廢料化神奇,廢墟亦舞臺。此‘零成本’之劇,雖簡陋荒誕,然歡笑盈耳,童真畢現(xiàn)。藝術之真諦,不在耗資幾何,而在心之所向,樂在其中矣?!崩襄X在一邊數(shù)著賣熒光棒的錢,美滋滋地嘀咕:“歸零成本,利潤翻倍!下次社區(qū)活動,我還來!”夜色溫柔地籠罩著這片充滿奇思妙想和廉價歡笑的角落,孩子們的笑聲,成了“杏福里”這個秋夜最動聽的背景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