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碑的金光漸斂時,墨臨淵的意識正墜入無邊黑暗。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魂魄被鎖在碑底的虛無里,像被抽去筋骨的游龍,連翻涌的力氣都剩不下。
可那縷殘識卻異常清明——魔宮方向傳來的騷動,北境魔將的私兵正往中心城壓來,西疆的老魔帥在暗中調集冥火,連向來最安分的南域,都有妖修的氣息混進了魔軍。
“主上...“青鸞的哭嚎還在耳邊炸響,此刻卻突然近了。
墨臨淵的識海泛起漣漪,他“看“見那抹銀甲身影正跪在碑前,鎧甲上的裂痕滲出暗紅血珠,在青石板上洇成細碎的花。
她的指尖割開掌心,鮮血滴在碑身,金紋瞬間被染成妖異的赤,“以青鸞本命精血起誓,護魔尊神魂不滅?!?/p>
血珠順著碑紋蜿蜒,在墨臨淵識海深處綻開。
他想喚她的名字,可喉間像塞了千年玄冰,連氣音都發不出。
倒是魔界的騷動更烈了——有魔將的冷笑穿透風聲:“青鸞,你不過是個副將,憑什么護著個被封印的廢物?“
青鸞猛然抬頭,染血的指尖攥緊腰間的玄冥令。
那是魔尊親賜的虎符,此刻正泛著幽藍靈光,“憑這個?!八咱勚酒鹕?,鎧甲上的碎玉簌簌掉落,“當年主上以一人之力斬妖帝三臂時,你們縮在魔宮喝酒;如今他被封印,倒想起爭權了?“她的聲音帶著破音,卻像淬了毒的刀,“誰若敢動碑上一根金紋,我青鸞便帶著玄冥衛踏平他的老巢——就算拼到魂飛魄散,也要拉著他去見主上!“
最后那個“上“字幾乎是吼出來的,震得無妄碑嗡嗡作響。
墨臨淵的識海突然刺痛,他看見青鸞的嘴角溢出黑血——她在強行燃燒精元。
可那些騷動的魔氣竟真的弱了,幾個藏頭露尾的氣息迅速退散,只剩北境方向還飄著若有若無的挑釁。
林綰卿是在青鸞最后一聲嘶吼時醒過神的。
她本靠在劍閣窗沿,月光正漫過腰間玉佩,那穗子不知何時散成亂線,纏得指尖生疼。
青鸞的誓言像根細針,從千里外的無妄碑直扎進她耳中,震得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
案上的密函殘頁還泛著焦味。
她盯著絹帛邊緣那半枚青鸞紋印,突然想起三日前白澤呈給她的“證據“——墨臨淵與妖界私通的密信,筆跡確實像極了他的。
可他從前總說:“我的字,只有你能模仿?!?/p>
“師姐?“玄霄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青鸞將軍的聲音...怕是又在震懾魔界亂黨了。“
林綰卿沒應聲。
她摸出腰間玉佩,那是墨臨淵用她劍穗編的,此刻在掌心燙得驚人。
記憶突然翻涌——百年前妖界大軍壓境,他擋在她身前,玄鐵劍替她接下那記裂魂術,后背的衣裳被血浸透,卻還笑著說:“綰卿的劍,該用來斬大妖,不是擋這些小嘍啰。“
“可你為何不辯?“她對著月光喃喃,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玉佩上的紋路,“若密信是偽造,你該知道我會查?!?/p>
窗外的風突然轉了方向,卷著幾片枯葉撲在窗紙上,發出細碎的響。
林綰卿望著天鏡臺方向——那里曾是白澤的席位,如今只剩半杯未飲的酒,幽綠的酒液在月光下泛著詭光。
她突然想起白澤逃走前的笑:“你以為斬斷的是情絲?
不過是替我埋下最鋒利的刀?!?/p>
刀?
她握緊寒光劍,劍鳴突然變得尖銳。
那聲音像要撕開什么,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閃過片段——墨臨淵被封印時,眼底的痛比千年玄冰更冷;青鸞跪在碑前,血珠落進金紋的瞬間,碑底似乎有什么東西閃了閃;還有白澤袖中若隱若現的妖丹,泛著和密函殘印一樣的幽綠。
“師姐!“玄霄的聲音又急了些,“你臉色很差?!?/p>
林綰卿這才驚覺自己額頭全是冷汗。
她扶著案幾站穩,卻見玉佩上的紅線不知何時纏上了手腕,勒出一道紅痕。
更詭異的是,那紅線正泛著微光,像在往她皮膚里鉆。
她想扯斷,指尖剛碰到紅線,腦海突然炸開劇痛——是墨臨淵的聲音,帶著千年回響:“綰卿,若有來世,我定要你信我。“
“砰“地一聲,燭火徹底熄滅。
黑暗里,林綰卿摸著發燙的手腕,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她突然想起鎮壓墨臨淵時,天地失色那瞬間,有縷極淡的魔氣鉆進了她的識海。
當時她以為是余波,此刻卻覺得那魔氣像顆種子,正順著血脈往上爬,在她心口犁出一道又一道裂痕。
“玄霄?!八穆曇舭l顫,“去取鎮魂丹?!?/p>
可話音未落,窗外傳來烏鴉的尖嘯。
林綰卿抬頭,正看見一輪血月從云后鉆出來,將月光染成妖異的紅。
她的頭痛更烈了,恍惚間看見玉佩上的紅線全部沒入皮膚,在腕間形成個極小的咒印——那紋路,竟和無妄碑上的封印如出一轍。
“這是...“她踉蹌著扶住窗沿,眼前發黑。
遠處,無妄碑突然發出轟鳴。
墨臨淵的識海里,青鸞的血終于燃盡,她倒在碑前,玄冥令掉在腳邊。
而北境方向的魔氣,正以更兇的勢頭涌來。
與此同時,林綰卿腕間的咒印突然發燙,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里,混進了另一個心跳——很慢,卻很穩,像來自極遠的地方,又像就在她心口。
“墨臨淵?“她無意識地呢喃,手指按上胸口。
血月的光透過窗紙,在她臉上投下詭異的影子。
沒人看見,她的眼底閃過一絲金芒,又迅速被暗紅覆蓋——那是封印松動的跡象,也是輪回劫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