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分鐘黎航就回來了，江欣見他如此迅速，下意識看向黎航那里。

黎航猛地一擋，“看什么。”

“我看看你穿好沒。”江欣切了一聲，“那可是我的身體誒。”

“……”這句話黎航曾經用來堵江欣的嘴，現下回旋鏢打到自己身上，也沒什么反駁的。

“你不是好奇沃夫嗎？沃夫是我初來人類世界遇到的第一個非人生物。”黎航話題轉換得生硬。

但江欣不在乎，畢竟她也是很好奇這件事。

“人類世界和異世界有一個天然溝壑。所以沒有異世界的人會試圖過來這邊，這也就是為什么人類社會沒有因為我們的存在產生暴亂的原因。”黎航說的認真，江云穗聽得也認真。

黎航從小就是吸血鬼家族里的叛逆小孩，自從曬足了第三百七十一個滿月，這個混世大魔王在吸血鬼家族里便算是真正成年了。

黎航成年那晚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宣布解散吸血鬼家族的所有守衛。

他要這個世界永遠沒有戰火，因為在他眼里吸血鬼一族總是故意挑事的那方。

黎航天真地想著，若是把刺頭摘掉，大家也都能過和平日子。

普通小孩子如此過家家就算了，但黎航身份不一樣，用人類的話說，他就是吸血鬼的皇。

沒有人敢阻攔一個天生的吸血鬼領袖，他的命令便是最大的命令。

當這個命令傳達下去的那一刻，吸血鬼家族就亂了。

貴族的仰仗被盡數遣散后，平民帶著憤怒用流火彈襲擊了皇宮。

狼人族也趁亂攻了進來，一時間整個王宮布滿了火焰，恍若白晝，照亮了半邊天。

黎航這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如此痛恨著剝削者，卻一直享受特權給他帶來的安定作為福利。

最后吸血鬼家族還是折損數百名精銳，才勉強平息了這場暴亂。

即使家族對黎航還是一如既往，甚至沒有懲罰，他依舊是大家心中的領袖。

但黎航也沒有臉面再呆在這里了，他申請去了戍邊。

邊境哨所裹著永凍的冰殼。

黎航裹緊巡邏隊的制式斗篷盔甲，金屬肩甲摩擦著發出細碎聲響，像雪粒刮過巖石。

腳下是萬丈深淵，渾濁的寒風卷著異界特有的硫磺氣息，永無止境地向上翻涌，撞在懸崖邊無形的壁壘上，發出沉悶嗚咽。

這道被稱為“嘆息之壁”的天然溝壑，分隔著兩個世界。

精靈族最有見識的大學者說，溝壑的另一面是滅絕已久的人類繁衍的世界。

不過黎航不是很好奇。

他在這里已不知值守了多少個日夜。

吸血鬼漫長的生命刻度在日復一日的枯燥巡邏中變得模糊。

王宮的混亂與火光，族人倒下的身影，還有自己那份愚蠢透頂的宣言，像烙印一樣刻在靈魂深處，他的每一次閉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

戍邊是自我放逐，也是他能想到唯一的贖罪方式。

他用近乎苛刻的紀律要求自己，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試圖凍結那份沉甸甸的負疚。

視野盡頭，深淵對岸的異界地貌扭曲蠕動，那便是狼人族領地邊緣的焦土荒原。

兩個種族前不久又再一次經歷了一場慘烈沖突，空氣中還殘留著未散盡的硝煙味，混雜著血腥與野獸的腥臊。

作為現在的普通下等兵黎航已經不再天真，他眨了眨眼，轉移了視線。

忽然一個矯健的身影出現在對岸崖邊，逆著永夜之地暗紅的天光，輪廓清晰。

黎航瞬間繃緊身體，手按上腰間的短匕。

是狼人。

看穿著像一個落單的哨兵。

對方顯然也發現了他。

隔著翻滾的混沌氣流，黎航能感覺到那道審視的目光。

沒有立刻的敵意，更像一種評估。

那狼人動了。他沒有退回荒原，反而向前幾步，走到深淵邊緣，離無形的屏障更近了些。

他抬手，并非攻擊姿態，更像是某種示意。

黎航沒有放松警惕，但也沒有拔刀。他沉默地注視著對岸。

狼人似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模糊的笑容。

他指了指黎航，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指向腳下深不見底的溝壑，最后，他的手指緩緩抬起，指向溝壑上方那片空無一物卻被兩個世界生靈視為絕對禁區的混沌虛空。

黎航順著他的指向望去。只有永不停歇的混亂氣流，像煮沸的濃湯。

狼人又做了個向下跳的動作，然后攤開雙手，做了個“消失”的手勢。接著，他再次指向那片混沌虛空，做了個“穿行”的手勢。

黎航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聽懂了對方無聲的暗示。

這狼人聲稱自己知道一個方法，能穿過嘆息之壁上方那片被視為絕對死亡禁區的混沌，進入另一個世界。

相傳那里是人類世界。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無數試圖探索那片混沌的先驅者，無論是吸血鬼還是狼人或是那個充滿智慧學者的精靈族，都化作了深淵下的塵埃。

那是連靈魂都能碾碎的絕對虛無。

狼人似乎看出了黎航的懷疑。他不再多言，只是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朝著黎航的方向拋了過來。

那東西劃出一道拋物線，卻在接近嘆息之壁的瞬間，被無形的力量吸住，如同陷入粘稠的糖漿，它的速度驟減，最終竟顫巍巍地懸浮在了深淵之上，距離黎航這邊的崖壁僅數尺之遙。

那是一枚小小的金屬徽章，樣式古樸，上面鐫刻著黎航從未見過的紋路。

狼人指了指徽章，又指了指自己，最后再次指向那片混沌虛空。他的眼神帶著一種奇特的篤定。

黎航盯著那枚懸浮的徽章。

它安靜地停在那里，像一顆沉默的星辰。

深淵的風卷過，徽章紋絲不動。

這違反常理的一幕，就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黎航沉寂已久的心湖里激起一圈一圈的波瀾。

進入人類世界。

進入一個遠離所有過往和傷痛的地方。

一個可以重新開始，或者說一個可以徹底埋葬過去的地方。

黎航伸出手，隔著冰冷的空氣，隔著無形的嘆息之壁，指向那枚懸浮的徽章。

他的動作很慢，帶著試探。

黎航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他也配嗎？

狼人在對面點了點頭，他咧開嘴，露出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笑容，尖銳的犬齒在暗紅天光下閃著微芒。

黎航的目光從徽章移向那片無形的壁壘，王宮的烈焰仿佛又在眼前燃燒。

“然后你就用那個徽章過來了？”江欣好奇的追問打斷了黎航沉悶的回憶。

“是的，然后我就過來了。”

“那個狼人沒有騙你。”江欣咂吧嘴，“看來狼人都很善良，不像小說里都是反派角色。”

“不，我就被一個狼人騙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