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著林宅古老的窗欞，發出沉悶的聲響。林墨站在父親書房門前，手指懸在空中，遲遲沒有敲下。二十多年來，他從未像此刻這般猶豫不決。
最終，他推開了那扇沉重的紅木門。
林振國正坐在壁爐旁的扶手椅里，手中捧著一本厚重的古籍。看到兒子不請自來，他只是抬了抬眉毛，連一句問候都沒有。
“我們需要談談。“林墨的聲音比窗外的雨還要冷。
“如果是關于那個服務員的事，免談。“林振國翻過一頁書，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林墨徑直走到父親面前，將那張泛黃的照片拍在茶幾上。照片中的年輕女子站在林氏集團老樓前，笑容明媚。
林振國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復了平靜。“這是什么？“
“別裝了。“林墨的聲音低沉而危險，“夏敏，夏小滿的母親。你認識她。“
壁爐里的火焰噼啪作響，父子之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林振國緩緩合上書，將它放在一旁。他拿起照片，眼神中閃過一絲林墨從未見過的柔軟。
“很久以前的事了。“林振國的聲音突然蒼老了許多，“你從哪里找到的？“
“這不重要。“林墨逼近一步，“重要的是，為什么你看到夏小滿的第一眼就那么反對？是不是因為她長得像她母親？像你曾經愛過的女人？“
林振國站起身，與兒子平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林墨冷笑，“你拋棄了夏敏，現在看到她的女兒和我在一起，良心不安了？“
“住口！“林振國猛地拍向茶幾，茶杯被震得叮當作響。“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告訴我！“林墨也提高了聲音，“告訴我為什么你那么反對我和夏小滿在一起！“
林振國的胸口劇烈起伏，他轉身走向窗邊，背對著兒子。“有些事...知道對你沒好處。“
“我有權知道。“林墨一字一頓地說，“尤其是當它關系到夏小滿的時候。“
雨聲填滿了沉默。林振國的肩膀微微佝僂，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當他再次開口時，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
“如果...如果我說夏小滿可能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呢？“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劈進林墨的腦海。他踉蹌后退一步，手指無意識地抓住了沙發扶手。“你說...什么？“
林振國沒有回頭。“我和夏敏...曾經很親密。后來因為家族壓力分開了。幾個月后，她告訴我她懷孕了。“
林墨的胃部絞緊，一股酸水涌上喉嚨。“你...你拋棄了她？“
“我給了她一筆錢。“林振國的聲音干澀，“足夠她好好生活。但她把錢退了回來，從此消失不見。“
林墨的大腦飛速運轉，計算著時間線。夏小滿比他小兩歲，如果她母親懷孕是在與他父親分開后不久...
“夏小滿的生日是哪天？“他突然問道。
林振國終于轉過身，臉上是林墨從未見過的復雜表情。“我不知道。我從未見過那個孩子...直到你在慶功宴上介紹她。“
“你在撒謊。“林墨的聲音冷得像冰，“你第一眼就認出她了，是不是？因為她長得太像夏敏了。“
林振國沒有否認。“我只是猜測...“
“我要做DNA檢測。“林墨斬釘截鐵地說。
“不行！“林振國突然激動起來，“這件事到此為止！我不允許林家鬧出這種丑聞！“
“丑聞？“林墨冷笑，“你拋棄懷孕的女友就不算丑聞？“
“事情沒那么簡單！“林振國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有些秘密...就該永遠埋藏。“
林墨緊盯著父親的臉，捕捉到那一閃而過的慌亂。他在害怕什么？不僅僅是過去的感情糾葛，還有更深的東西...
“我會查清楚的。“林墨轉身向門口走去，“不管用什么方法。“
“如果你執意追查，“林振國的聲音突然變得危險，“就別怪我采取極端手段。“
林墨停在門口，沒有回頭。“威脅對我沒用，父親。你早該知道這一點。“
離開林宅，林墨站在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濕全身。他需要冷靜，需要思考。如果夏小滿真的是他妹妹...這個念頭讓他幾乎窒息。
黑色奔馳緩緩駛來，周揚撐著傘跑下車。“林總！您會生病的！“
林墨機械地上了車，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他必須確認父親的話是真是假。
“周揚，“他的聲音嘶啞，“我要你查兩件事：第一，夏敏和林家的確切關系；第二，夏小滿的出生證明。“
周揚從后視鏡中擔憂地看了老板一眼。“林總，您還好嗎？“
“立刻去辦。“林墨閉上眼睛，“不要驚動任何人，尤其是我父親。“
回到公司，林墨徹夜未眠。他翻遍了家族相冊和檔案，尋找任何可能與夏敏有關的蛛絲馬跡。凌晨三點，他在一個塵封多年的箱子里找到了一疊信件。
最上面那封的郵戳已經模糊，但信封上的字跡依然清晰：“致振國，永遠愛你的敏“。
林墨的手指顫抖著打開信封。信紙已經泛黃，字跡娟秀卻透著絕望：
“振國，我們的孩子今天出生了，是個女孩。我給她取名小滿，因為那天正好是小滿節氣...醫生說她很健康，雖然早產了幾周...你父親派人送來的錢我退回去了，我不需要施舍...只希望有一天你能看看你的女兒...“
信紙從林墨手中滑落。早產幾周...夏小滿比他小兩歲，但如果她早產...時間完全對得上。
他跌坐在椅子上，頭痛欲裂。如果這封信是真的，那么夏小滿確實是他的...妹妹。這個稱呼在他舌尖苦澀得難以說出口。
窗外，東方已經泛白。林墨拿起手機，翻出夏小滿的照片。屏幕上的女孩笑容明媚，眼睛彎成月牙——他曾深愛的模樣。現在，這張臉卻讓他心如刀絞。
他必須知道真相，必須做DNA檢測。但在那之前...他不能再接近夏小滿，不能再給她任何希望。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周揚的信息：“林總，查到夏小滿的出生記錄了。她確實比預期早產六周。另外，醫院檔案顯示，夏敏女士當年登記為已婚狀態，但配偶欄空白。“
林墨盯著這條信息，眉頭緊鎖。已婚狀態？如果夏敏當時已經結婚，為什么信中說孩子是林振國的？除非...
一個可怕的想法浮現在腦海：也許夏敏同時與多人有染，連她自己都不確定孩子的父親是誰。
這個猜測讓他既憤怒又惡心。他抓起外套沖出辦公室，必須親自去見夏敏。
市立醫院的VIP病房區安靜得近乎壓抑。夏小滿不在，只有夏敏一人靠在床頭看書。看到林墨突然闖入，她明顯吃了一驚，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林先生。“她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我猜你會來。“
林墨站在床尾，直接切入主題：“夏小滿是我妹妹嗎？“
夏敏的手指緊緊攥住被單，指節發白。“誰告訴你的？“
“我父親。“林墨緊盯著她的眼睛，“他說你們曾經...有過一段關系，在他和我母親結婚前。“
夏敏的嘴角浮現一絲苦笑。“你父親是個懦夫。“
“回答我的問題！“林墨的聲音在病房里回蕩，“夏小滿是不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夏敏抬頭直視他，眼中閃爍著林墨讀不懂的情緒。“如果我說是，你會怎么做？“
林墨的胸口如遭重擊，雙腿幾乎支撐不住身體。他扶住墻壁，艱難地呼吸著。
“我...需要確鑿的證據。“
“證據？“夏敏冷笑，“二十多年過去了，你父親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現在你要證據？“
“我必須知道真相！“林墨幾乎是吼出來的。
夏敏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監護儀上的數字開始波動。護士聞聲趕來，警告地看了林墨一眼。
“病人需要休息，請您先離開。“
林墨不甘心地退到門口，最后看了夏敏一眼。“我不會放棄的。“
夏敏沒有回應，只是閉上了眼睛，仿佛疲憊至極。
走出醫院，林墨的手機響了。是周揚：“林總，我找到了當年為夏敏接生的醫生。他愿意私下見面，但要求保證他的安全。“
“安排今天下午。“林墨的聲音冰冷，“另外，想辦法弄到夏小滿和我的DNA樣本。“
掛斷電話，林墨抬頭看向夏敏病房的窗戶。窗簾已經拉上，隔絕了一切視線。他想起夏小滿燦爛的笑容，想起她倔強的眼神，想起她在他懷里的溫度...如果這一切都是錯的，如果他們的相愛是違背倫常的...
胃部再次絞緊，林墨沖進路邊的公共洗手間，對著馬桶干嘔起來。鏡子里的男人雙眼通紅，面色慘白，像個瘋子。
下午三點，林墨在一家偏僻的茶館見到了那位退休的產科醫生。老人頭發花白，眼神卻依然銳利。
“林先生，“他開門見山，“我答應見面只是因為欠夏敏一個人情。“
林墨微微前傾身體。“請告訴我當年的實情。“
醫生嘆了口氣，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泛黃的檔案袋。“這是夏敏女士的生產記錄。她確實早產了六周，但孩子非常健康。“
林墨急切地翻開檔案，目光鎖定在“父親信息“一欄——空白。
“她拒絕提供父親信息。“醫生解釋道，“但有一件事很奇怪...她生產時血型是AB型，而孩子是O型。“
林墨猛地抬頭。“這意味著什么？“
“AB型血的父母不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醫生推了推眼鏡，“除非...“
“除非那不是她的孩子？“林墨的心跳加速。
醫生搖搖頭。“不，我親眼看著她生產的。更可能的解釋是...記錄有誤，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夏敏女士不是孩子的生母。“醫生壓低聲音，“當時醫院管理混亂，有些富人會花錢買健康嬰兒...“
林墨的腦中轟然作響。如果夏小滿不是夏敏的親生女兒，那么她與林家就沒有血緣關系...
“還有其他可能嗎？“
醫生猶豫了一下。“還有一種罕見情況，叫嵌合體現象。一個人可能有兩套DNA，血液和器官組織的DNA不一致。但這概率極小。“
林墨將檔案緊緊攥在手中。“我需要做DNA檢測。“
“我可以幫你聯系可靠的實驗室。“醫生站起身，“但請記住，有些真相...知道未必是好事。“
送走醫生，林墨獨自坐在茶館里，思緒萬千。如果夏小滿不是夏敏的親生女兒，那么她與林家就沒有血緣關系；如果她是被買來的孩子，那么她的真實身世成謎；如果只是血型記錄錯誤...
太多可能性，太少確定性。唯一能解開謎團的方法就是DNA檢測。
回到公司，林墨將自己鎖在辦公室里，面前攤著所有收集到的資料。夏小滿的照片，夏敏的信件，醫院記錄...拼圖逐漸清晰，卻指向一個他不敢面對的真相。
夜幕降臨，林墨依然坐在黑暗中，只有電腦屏幕的藍光映照著他憔悴的臉。周揚發來消息：“已獲取夏小姐的DNA樣本（她掉落在醫院的頭發），您的樣本也已準備好。實驗室明天可以出結果。“
林墨回復：“盡快。“
放下手機，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城市的萬家燈火。某處，夏小滿可能也在看著同樣的夜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正被質疑，不知道她深愛的男人可能是她的...哥哥。
這個念頭讓林墨幾乎崩潰。他抓起桌上的水晶獎杯狠狠砸向墻壁，玻璃碎片四處飛濺。如果DNA檢測證實了最壞的結果，他該如何面對夏小滿？如何繼續生活？
更可怕的是，如果夏小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謎...他是否有權利揭開這個可能摧毀她的真相？
林墨滑坐在地上，頭靠著冰冷的玻璃。他曾以為自己掌控一切，現在卻被命運玩弄于股掌之間。唯一的慰藉是，明天這個時候，他將知道真相——無論那有多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