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真的搬去洛水啦？你和洛神不就低頭不見抬頭見？！還有還有……”弓晚晚覺得自己腦中的問題越冒越多，說話都開始打結，舌頭快要跟不上思維了。
嫦娥莞爾一笑，輕輕打斷弓晚晚：“別著急，我都會說到的。今天你想聽多少我就說多少，一直說到你不想聽，好不好啊？”
弓晚晚也不知道嫦娥為什么忽然間就充滿了母親般的慈藹，難道說人一旦不想要愛情，就會不在意年齡了？畢竟嫦娥就算做弓晚晚的祖奶奶，應該都是沒問題的……
弓晚晚為了顯得自己成熟一點，也強行收起了自己的急躁，換上了“大人模樣”，做出一本正經地樣子靜聽嫦娥接下來的話。
嫦娥被弓晚晚的表情逗笑了，她搖搖頭，也沒在調侃她，接著開始講了。
“不止我們搬了家，整個部族都遷移了，畢竟敵人和洪水都快退了，不能總住在山上。但并不是洛水，雖然不知道羿為什么改了主意，但總歸不會是因為我。”
嫦娥看起來心情不錯，一邊說著，還能適時地自嘲一下。
“在部族遷移之前，羿已經成為了新的族長。到了新址之后，羿就忙得幾乎見不到人。當時羿的聲望已經傳播到了多個部族，大家紛紛過來投靠。需要選址，重新規劃，分配土地，選拔官吏，很多政策沒辦法管理這么大的聯盟，也需要重新調整……總之，我真的很難見到羿的人影。”
“或許老話說得對，‘唯怯懦者最兇狠’。我覺得我和羿的差距越來越大，當我逐漸跟不上他的腳步的時候，就只能用冷漠來面對他，也保護我自己。”
“我一邊將這樣的局面歸咎于羿對我的背叛，一面心安理得的對羿的示好無動于衷。而且，我一直等著他的解釋。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隱瞞，后來的幾年，我都沒有見過洛神。”
“我以為我的冷漠足以懲罰他，但是羿好似根本沒有發現我的異常，他太忙了。每次有機會來找我的時候，說的都是他在外面的事，比如這天誰和誰又因為撥款的事吵架啦，他當了族長之后請他喝酒的朋友變少啦，他打了犯事的兄弟但又覺得很對不起啦等等……”
“他對于他的事總是津津樂道，卻鮮少想起來問問我的近況。晚晚你看，是不是和從前一樣，他一向都是自顧自地做決定，我在想什么他從來不關心？”
嫦娥說到這里竟然還能笑出來，問弓晚晚的問題也像是在說，看，我說他不愛我，沒騙你吧！
“當然了，他也沒有虧待我。他送了我芳林園，又送了我囿園，還讓我住上了比從前大好多的房子。當初我們相擁著在月下對未來的期許就被他這樣輕飄飄地實現了，以一種我從來沒有想過的方式。”
嫦娥好像講累了，這次停頓了好久，嘴唇和臉色都有些泛白。
弓晚晚趕緊去接了一杯熱水遞給嫦娥，同時順口問到：“娥姐，我發現你最近好像很容易累，你是不是心思太重了失眠吶？”
嫦娥的手一抖，然后趕忙穩住。垂眸回答到：“是，是啊，失眠很嚴重。”
弓晚晚一聽還真是失眠，也趕緊開解到：“沒關系的娥姐，我們應該很快就能上大羿恢復記憶了。到時候你想給他機會就給他機會，不想原諒他咱們就自由自在地生活，你的好日子才將要開始呢！”
嫦娥一直垂眸不敢與弓晚晚對視，等她說完才抬起頭來笑著說：“對，未來都是好日子。”
嫦娥歇夠了氣，這才接著說。
“我們就這樣別扭又湊合地過了很多年，直到羿那天興奮地對我說，他找到了不死藥，等到他再過幾年把責任交接，就能和我一起長生不老了。那個時候我想，他或許是嫌我老了。也是，畢竟洛神容顏永駐，而我，只是凡人。”
“日子又一點點消磨。有一天逢蒙，哦，也就是剛剛說羿打了他然后又愧疚的那個兄弟，他急沖沖跑來找我，說他打聽到不死藥有問題，只會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我千萬不要讓羿吃下。我本來將信將疑，可是羿根本沒有給我仔細思考的時間，忽然就將吃藥的事提上日程。”
“我看著羿開始加速將工作交接，約好吃藥日子一天天臨近，心中著急卻束手無策，在某次家宴的時候才終于找到機會拜托逢蒙。”
“他告訴我只有唯一一個比較冒險的辦法，那就是我將藥偷出來給他，他私下銷毀。”
“我雖然不想連累無辜的人，但這確實是唯一的辦法。不知道羿是不是察覺了什么，還是僅僅是謹慎，從前他放不死藥的位置從來不瞞我，可就那段時間，他忽然換了一個地點。好在我終歸是了解他的，他會藏的地方我很快就找到了。”
“然而，就在和逢蒙約好給藥的那一天，我剛剛拿到藥準備出門，羿就撞開門進來了。他情緒非常激動，一直抓著我的手腕質問我為什么背叛他。我不想讓他們兄弟反目，只將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
“羿的情緒越來越不可控，他面上的表情讓我有些害怕。可是那時我也有滿腹委屈，而且他抓著我的手也失了輕重，我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就是硬撐著不解釋，反而一直掙扎，手腕上早就是一片青紫。”
“他見我怎樣也不愿意解釋，臉上閃過一絲令我心口劇痛的神情，但消失得很快，快到我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羿他好像突然間瘋了，從盒子里拿出不死藥，就在手中一分為二，好像要當場讓我們兩個服下！”
“我撲上去抱住他的手，第一次流著淚苦苦哀求他。他的眼中有濃烈的震驚，神情也越來越令人心痛。他忽然發了狠甩開我的手，將我按在墻上要逼我服下。”
“我沒辦法說服羿的決定，只能從他手里搶過不死藥，囫圇地吞了下去……”
“我作為人的最后一眼，只看見了羿像我撲過來，還帶著滿臉的恐懼……說起來，那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見羿的恐懼，我本以為他什么也不怕的，原來也會怕死……”
嫦娥從回憶中脫身出來，有些疲憊地笑著對弓晚晚說：“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先變成了蟾蜍，后來才恢復了人形。”
弓晚晚的大腦被“嫦娥竊藥”這個場面的信息量沖擊地一片混亂，她隱隱覺得哪里不對，然而卻又理不清頭緒，只能抓著最先想起來的說。
“娥姐，你知道傳說中是逢蒙最后殺了大羿嗎？”
嫦娥聞言瞳孔放大，震驚得霍然起身，“怎么會！怎么會？他們，他們不是好兄弟嗎？”
嫦娥似乎被這個消息震驚得不輕，不停地在客廳里轉圈來消化這個信息。
“額，娥姐，大羿是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嗎？”弓晚晚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嫦娥轉了好幾圈緩緩平靜下來，至少表面上平靜了下來。她有些黯然地回答：“等我恢復人身的時候，羿已經去世上百年了。再加上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所以一直以來都在刻意回避關于他的消息……”
弓晚晚表示理解，但她忽然又意識到另一個問題。
“娥姐，你知道不死藥有問題，還是吃了？”
“……當時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嫦娥躲閃著弓晚晚的目光。
“你有。你可以將藥都塞到羿的嘴里，或者，最壞的結果也是你只用吃掉一半的不死藥。為什么？”
弓晚晚這次可不會被輕易糊弄過去，她想逼著嫦娥直面自己的心意。
“我……我……他救了我，還保護了我這么多年，我還他這個人情也是應該的……”嫦娥緊張地磕磕巴巴。
……只怕不是人情，而是愛情吧？果然愛得更深的一方輸得更徹底。
弓晚晚想起了后世對嫦娥的評價，似乎都落在薄情寡義、自作自受的標簽上，甚至因為她的美貌，對她成神之后的生活也編排了許多不甘寂寞的風流韻事……
好像像嫦娥這樣的人，天性就該永不滿足。
“對不起。”弓晚晚沒有辦法代表所有人，但她可以代表她自己，她想真心實意地對嫦娥道歉。
嫦娥愣了一愣，等反應過來弓晚晚在說什么時，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嫦娥灑然一笑，“不用道歉，你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批判了一件不道德的事而已。”
場面一時沉默下來。
弓晚晚一直垂著頭不說話。嫦娥擔心弓晚晚還沉浸在自責當中，正猶豫著還能怎么勸解，忽然弓晚晚就抬起頭來，一臉嚴肅地說：“娥姐你覺得有沒有可能逢蒙喜歡你，因為你才對大羿痛下殺手？”
“……”嫦娥覺得這個新任高媒神的思維真的很跳脫。
“不可能。”嫦娥無奈撫額。
“別別別，我覺得真的很有可能。你想他平白無故為什么幫你打聽不死藥，難道不是關心你？知道藥有問題趕緊就來告訴你，還擔著這么大的風險幫你，這還不是愛？！”弓晚晚不依不饒地洗腦著。
“不是。”嫦娥想離開這個胡說八道的女人，直往自己的房間走。
弓晚晚像狗皮膏藥一樣緊跟在嫦娥后邊，喋喋不休：“說真的娥姐，大羿要是靠不住，逢蒙的轉世咱們也可以考慮一下……”
“弓晚晚！”嫦娥罕見地叫了弓晚晚的全名。
弓晚晚只覺得一種你媽叫你全名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她立馬乖得跟小兔子一樣，趕緊轉移話題。
“娥姐，跳舞的地方我已經選好了，我們下午就開干！”